一　

“土豆，土豆，我是地瓜，快接电话……”我迷糊中摸到手机，顺手按下接听键。“喂！哪位？怎么不说话，再不说话我挂了！”“臭猪头，又皮痒了是吧？”迅速瞄了一眼来电显示，坏了，麻烦来了。“哦，是您老人家啊，这么一大早就打电话过来有何吩咐啊？”“猪头，５５５……”电话那头带有哭腔，我的困意跑了一大半。“别哭，别哭，发生什么事了？”和她在一起没有一天没有事的。“……我饿了，我想吃水煮鱼！”听到这儿，我提到嗓子眼儿的心慢慢复位，但又立刻又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好，好，我这就过去到你们楼下接你。”放下电话拉了衣服穿好，也顾不得洗梳，立刻想女生楼跑去。

远远看见一个疯子一样蓬头垢面的女生低着头在女生楼下站着。看来事来不小，平时都要我在楼下等十几分钟她才姗姗来迟地迈着淑女步下来。“老大，有没有搞错？您老人家什么时候入了丐帮了？”本想把她逗笑，没成想她竟跑过来趴在我的怀里唔唔地哭了起来。她这一哭，我真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先别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欺负你了呢。你不是饿了吗？走，咱去吃水煮鱼去好不好？吃饱了再慢慢哭也有力气不是？”一边安慰，一边拉着她向校门口的川菜馆走去。

“谁欺负我们的丫头了？告诉我立刻让他成植物人！”坐下之后，她还在不停地抽泣。“骗子！骗子！你们男人全是骗子！”她忽然发疯了似的捶打着我的肩膀。很明显，这个傻丫头失恋了。唉，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可怜的孩子啊，她太痴情，而他有太花心。“好，好我们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都是陈世美。您老也哭了这么久了，先吃点儿东西！”服务员把水煮鱼端了上来，我想劝她先吃点儿，稳定一下情绪，再慢慢开导她。估计是真饿了，看到鲜白的鱼片开始一边吃，一边狠狠地嘟囔着：“扒你的皮，吃你的肉！，该死的臭男人！”看着她努着小嘴发狠地嚼着鱼肉，好像她不是在吃鱼而是在吃那个男生的肉。，真让人哭笑不得。慢慢地也从她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明白了一些。原来她天天挂在嘴边的那个他因为耐不住寂寞在他本校找了个女朋友。“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他一个狗尾巴草呢？咱们学校有好多帅哥在暗恋着你呢，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我半开玩笑地说。说实话，她长得真的还不错，据说像某个名节目主持人。“哼，你个没良心的也想把我推给别人，自己落一身轻松。想得美！我不找，不找，就不找，你也不许找！”真是不可理喻。自己怕受伤不敢找还要别人陪她单身》“好，好，我不找，不找，绝对不找别人，成了吧？”“这来差不多，够哥们儿！”终于盼到雨过天晴了。

“我困了，猪头，咱们回去吧！”才发现她的一双熊猫眼，肯定折腾了一夜，也原谅了她一大早把我吵醒了。“好吧！我送你回去，回去之后什么也别想，好好地睡一觉，再这样折腾下去，我看谁还敢要你！”“恩，谢谢你，猪头！”难得，实在难得她这么温柔。

二

和她的相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只记得报到那天，我在宿舍楼前看见一个清秀的女生哭丧着脸对着一个散开的大皮箱掉眼泪。周围也没有别人，地下一片狼籍，估计也是个新生。

我这人有点儿毛病，见不得女生哭鼻子。“嗨，怎么回事啊，要不要帮忙？”她见我竟然格外惊喜，带着泪珠就笑了。“哦，谢谢……，都怪我爸，他把手机落在缴费处，又回去找了。我想自己搬搬试试，结果箱子一下子就散开了。“她一子说了一大串，净是她爸爸的毛病。

我把自己的背包往路边一放，先把她的皮箱放正，然后三下五除二把东西都塞了回去。合上箱盖，发现是锁扣坏了，回身从背包里找出我老妈为我准备好晒衣服用的绳子往箱子外面一绑，结束战斗。

刚才整理箱子的时候，一边干活儿，一边和她闲聊，已经把我们两个信息交换过了。她叫柳如烟，和我是一个学院的，但是专业不同。“ｏｋ了校友，等你爸爸回来吧！我得走了，你们女生楼，恐怕要我们男士止步，这个炸药包，我代表人民交个你了，一定要把那个“堡垒”给我拿下！”她的皮箱被我捆成了炸药包状。“嘻嘻，谢谢，谢谢，回头请你看电影。”“呵呵，电影就不用了，记得把绳子还给我就行了。”“放心吧！”她当时那么一说，我也没往心里去。可这丫头不但没有请我看电影，连绳子也给我昧下了。幸亏宿舍楼有专门晒衣服的地方，绳子就没用了。所以，我也再没去找过她。那时候，对她，过去就过去了，最初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一直到军训结束的时候，我们班有个女生问我怎么认识柳如烟的。慢慢地一个哭鼻子的女生的形象在我的脑海里浮现，后来才知道她和我们班的那个女生是高中同学。

有一天她打电话给我，要请我吃饭。我想，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吃就吃，谁怕谁！后来才知道她想让我帮她搬书架，看来没有免费的午餐！吃饭的时候，一边吃饭，一边聊天。知道她也是外省来这个小城的。可能因为都是外乡人，心底慢慢涌起要照顾她的想法，于是脱口而出“以后遇到什么难处尽可以找我！”后来，才后悔自己说这句话时有没有经过大脑。

三

“一进入大学，身边的环境便迥然不同。再没有纯粹的友谊，一种令人恐惧的压抑朝我袭来。没有人可以依靠，谁也不会帮你。所有人都像是风雨中的一条小船；又或者说，是年轻的水手，在暗礁密布的深海中小心翼翼地航行。”在夏末的一个雨后的傍晚，我的怀里躺着她。“不过，还好，还有你。猪头，在生命中有你真好！不知不觉我们都快并肩一年了……，郑烨，知道你第一次让我感动是什么时候吗？”她抬起头问我。“不会是我为你整理箱子的时候吧？”“不是，那时感觉你是个好人。还记得那天我发信息让你帮我找绕口令的时候吗？我要参加一个招聘，在你之前我发给了好几个我认为会帮我的朋友，他们都没回，只有你发了好，然后又给我的邮箱里发了好多。从那一刻我就把你升级为好朋友了！”“就这么简单？”听她说完，我忍不住要笑出来。然后轻轻地拍拍她的头，微笑着摇摇头。然后我们就什么也不说，倒斜在那金色的余辉里。在我怀里她活像个婴儿。我们暂时忘记了该死的文学鉴赏，总算忘记了可笑的英语四六级。我们就呆坐在那里，我们什么也不坐。就想那样一直躺在那里，仿佛两只树熊一样一动不动。

大学生活就好像一瓶可乐，刚打开时溢得到处都是，而二氧化碳挥发殆尽，只剩下淡淡的甜味，让人发腻！因为性格的原因，我并不喜欢和太多人在一起。甚至不喜欢参加老乡会。一群老乡莫名其妙地聚在一起，交点儿钱，用千奇百怪的方言亲切地交谈，然后喝得烂醉如泥。在别人看来是不错的，但对我而言只能令人作呕。我这人有时候太清醒了。人太清醒了就会看到许多我们不愿意看到的东西，所以人不该活得太清醒了，那样太累。和如烟在一起的时候才会真正地感觉到轻松，可以不必再伪装。我想我是爱上了这个爱哭鼻子的傻丫头了。

四

“猪头，记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了？”正在床上发呆的我听到手机嗡的震动了一下。“不太清楚了，请您老人家明示！”发送成功。“请我吃饭就告诉你！”想不到又在兜着圈儿地敲诈我。“好吧，你挑个地方吧！”明知在劫难逃不如来个顺水人情。谁知道，这次她选的地方是个沙锅米线店。

呵呵，吃一份三块钱的东西？也不能这么替我省钱吧！

和柳如烟在那个规模还不小的米皮店前见了面，我笑着问她，“这个可比拉面档次还低啊，这么向着我？”

她笑了，“你懂什么？这可是正宗的云南过桥。走吧，赶快去拿号！”

交了钱，从一个小姑娘手里换回一白一粉两张小纸片。

柳如烟熟门熟路地对我说，“粉的自己拿着，白的交给服务员。”

把纸片交了以后，四下看看，店内已经没有空位了。

这么火爆！

最后，只好在店外的小桌子前找了两个位置。

我低头瞅瞅小桌子，“老大，这桌子比我脚踝还低，待会儿咱们吃东西的时候，不得跟长颈鹿喝水似的，非把脖子撅抽筋不可！”

柳如烟笑得不行，“有那么夸张吗？”

“你先在着等会儿，我得去买点儿板筋。”

我用手指指旁边，“那儿不是有吗？”

她小声地说，“这个不正宗，那条街上的味道才最正！”

“我去买！”

“你不会挑！”说着，她起身要走。

“哎，早点回来，晚了我自己把两锅米线都吃掉！”

她笑了，“你看看是多少号吧，早着呢！再说了，恐怕你还没有那么大的肚量！嘻嘻”

我低头看看，1３４，是够靠后的。

她笑笑，挥挥手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女生偏偏喜欢吃这些小零碎。

她走了许久也不见回来。

我有点着急了。

不就买个牛板筋吗？

这么长时间，连牛都能养大三头了，挑也不能这么挑啊？

又过了一会儿，我们点的米线也上来了，还是不见她回来。

服务员放下两碗米皮，用食指粘走起那张粉色小纸片，掉头走了。

我的心却毫无来由地骤然狂跳起来。

她，她怎么还不回来！

正在胡思乱想，却见两个穿校服的女生，啃着鱿鱼串儿，从柳如烟去的方向往这边走过来，边走边聊天。

“唉，为串儿板筋就死了，真是不值！”

“是啊，还那么漂亮，太可惜了。都怪那个司机！”

脑子里轰然一声巨响，我猛地站起身来，把小桌子都带翻了。

几步跨到她俩面前，我浑身颤抖地连声问道，“在那儿，在哪儿，她在哪儿？那个车祸在哪儿？”

小个子女生已经吓得尖叫起来。

高个女生倒还冷静，回身用手指指，结结巴巴地说：“拐，拐过去那个路口就是。”

我拔腿向那边狂奔过去。

老天，我已经够倒霉了。

为什么还要再折磨我？

不，这不可能。

肯定没有什么狗屁车祸！

那两个女生肯定是看错了。

我还没有对她说出那几个字呢，我还没有让她明白我的心呢。她怎么可能就走了呢？这绝不可能，这又不是拍电影。

冲到路口，我已经上气不接下气。

往左边那条路看看，离路口一百多米的地方，真的围着一群人。

一辆警车停在人群外边，警灯还在一转一转无声地闪。

我突然没有一点力气。

这，都是真的！

一瞬间，我的手脚冰凉，四肢好像是棉花做的，小腹右侧也疼的要命，腰都直不起来了。

我再也没有奔跑的力气了。

捂着肚子，弯着腰，我一步步艰难地向人群走去。

不，不行！

柳如烟，你不能死！

我不让你死，我不允许你死！

挪到近前，我听见里面有个人再高声辩解什么，“这，这根本不怪我，她一下子跑过来，谁能反应过来吗……”

我脑子里木木的，只想赶快进去看看她。

可是，人群围得密密匝匝，根本无法通过。

“请，让一让，让一让吧！”我无力地祈求着。

但是，无人理睬。

我用手推推前边的那个看客，“请，让让，让我进去好吗？”

那位大爷回头不屑地看了我一眼，“能进去我还进去呢？凭什么给你让啊？地下的是你什么人哪？”周围几个人也面带讥嘲地看着我。

泪水，很快地涌了出来。我声嘶力竭地大吼一声，“她是我的女朋友！让开！”

我的声音嘶哑，满脸是泪。

我弯着腰，强抬着头，眼睛充血，肚子也疼的要命。

再不让开，杀人的心我都有了！

那人不吭声了。

人群终于让开一条通路，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我慢慢地走着，心如刀割，脑袋里像有一万头野牛在狂吼，眼前一阵阵发黑，耳膜往外胀胀的疼，每一步都像踩在钢针上。

我还没有看见她，但是，已经先看见了地上的那一滩血。

然后，我看到一个身材臃肿的警察站在血迹的正前方，他挡住了我的视线。

他背对着我，好像正在本子上记什么东西。

“啪”地一声，他合起本子，转过身来对着我，“刚才谁喊的？是你？她是你女朋友？”

说着，他往旁边走了两步，让开身子。

血泊中，躺着一条漂亮的斑点狗。有个小女孩跪在旁边哭哭啼啼，“是谁扔板筋逗它来着，真是个大坏蛋！……”

后边，有个卷头发的妇女揪着个男子的衣襟不撒手，“不赔三万，别想走人！”

我傻眼了。

警察叔叔歪着脑袋斜睨着我，“哎呀，我从警这么多年。见过爱看热闹的，可从没见过这么舍本儿的！你也忒专业了点儿！

啧啧，小同志，怎么看，它也不像是你女朋友啊？这不可能啊？我瞅着它是公的呀！”

除了那几个纠缠中的人，其余的人都笑疯了！

我紫红着脸，赶紧低头离开他们。

后面还在不停地哄笑。

有人喊着，“兄弟，泪挺足的，声音太小，假了点儿！下回撞上只土狗的时候你再来试试？”

这个混蛋。

我一方面羞的无地自容，恨不能赶快钻进下水道，土遁而走。

但是，我又欣喜若狂，恨不能一下蹦到天上去。

太好了，她没事儿，柳如烟没事儿！

走出去老远，突然有人在路边叫我，“猪头同志，你怎么跑这儿了？”

我抬头一看，是柳如烟，手里还握着七、八串板筋，嘴唇油油的。

我一阵狂喜，好像一个比生命还重要的珍宝失而复得。

什么也不说了，我快步走过去，使劲儿抱住她，“如烟，我，爱～你～！”在她还愣着时候，我吻上了她的嘴唇，许久才松开。

她脸红红地，“你你，你刚才说什么？”

我笑了，牵住她的左手，“好话不说二遍。走吧，丫头！”

她不好意思地把左手抽出来，擦擦我的嘴唇，“我，我忍不住，刚才偷吃了几口。你，你不觉的，不觉的辣吧？”

不辣，一点都不辣。

我的心甜蜜的好像浸在蜜罐子里。

爱一个人，就是接吻的时候，不在乎她吃过板筋！

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有点慌乱，也很惊喜。

但能感觉到，她也很幸福。

她紧紧地握住我的手，“你，要不要吃？”

我笑着摇摇头。

“哎！”她突然叫了起来，“你看那边，那么多人干吗呢？咱们看看去！”

我慌忙领着她朝相反方向疾走，“热闹有什么好看的！咱还是走吧！”

“不行，米线还没吃呢？”

“我我，我把小票弄丢了，人家不给我。我就是来跟你说这事儿的。咱换一家吧？”

“猪头，你怎么这么笨啊？”

“还说我，你怎么去这么久才回来！想急死我!”

“别提了，在那边碰见高中时的同学了。你不知道她们亲热，我根本走不了。她们还非要过来跟我一起吃。好容易才打发她们走的。

对了，你刚才一见我说的什么来着？”

“你，你不听见了吗？”

“我，我没听清。”

“不说了。”

“你再说一遍吗，人家喜欢听！”

“好吧好吧，我爱你。”

“声音大点儿！”

我深吸了一口气，后退三步，冲着她，冲着明净高远的天空，冲着这个生机勃勃的城市，亮开嗓子：“柳～如～烟～，我～爱～你～！臭猪头会永远爱傻丫头！”“对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啊？”“笨猪头，还说爱我，连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都忘了！给，绳子还给你！”不知什么时候她手上多了个中国结，很漂亮。“老实交代，那天你是不是故意把箱子弄散的？”我从后面抱着她在她耳边轻轻地说。“要死啊，臭猪头！别跑……”

本文已被编辑[奔月]于2008-6-26 21:19:23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