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她二十三岁嫁给他，二十四岁生下我，他们唯一的孩子。

据她说，在生养我的时候折腾了三个昼夜。她是个骨架非常小的女人，这件事变得更加像一场浩劫。不过总算是母子平安，快满月时，她从祖父列的清单里为我选了一个平淡的名字。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去上班就会把我带在身边，最爱听同事夸赞我漂亮。现在提起这件事，我笑着问她那时是不是有显摆的成分，她回答说那当然。

可我回忆小时候的事情，有很多是我们之间的争执冲突。我太倔强，青春期刚开始就已经是个顽劣的女儿，自闭，谈恋爱，从不与她真挚交谈。母女之间的那种私密亲热，在我们这里都很少出现。她曾对我糟糕的成绩和恋爱问题想过很多方法，脾气也渐渐暴躁起来，会动手来打。记得有一次她气极，用粗铁丝编的衣架抽我的胳膊，我总是一边哭一边剧烈地反抗。

直到我17岁，我们的关系才日趋好转。大概是因为我也在不断成长，慢慢懂得父母的艰辛。而她的身体却日渐颓败，终于在两年以前查出严重的慢性肾炎，因健康问题辞掉工作。

我寒暑假的时候有了多的时间和她在一起，她在镜子前梳头发我也会凑过去。镜子里我们的脸长得惊人地相似。我想也许在性格上，我们也是相似甚至相同的吧，骨子里的傲气和沉默的桀骜，内心里隐秘的柔软和依赖。可能在某一天我们能够敞开心扉，打破这令人沉闷的心照不宣，承认彼此心心相印。那时将再无任何隔阂与阻碍，一切都归入无限沉实的温柔中。

这于她，于我，都能带来厚重的安慰。

2

我与他的关系，自小便不能亲密。尽管他是脾性温和的男子，并且给我的爱十分深厚。

记得他刚开始独自创业的时候，非常艰难。经常陪人应酬，吃饭喝酒到深夜，凌晨时回家。洗澡，疲惫地睡过去。她自是等着他的，那时她不自信，担心他在外有其他女人。曾为此吵过好几次，甚至试图离婚。那时的我是不能理解的，感到他是为生活奔忙，为什么她却不能包容。直到我成年，我才明白婚姻，家庭对于一个已经交付出全部的女人来说有多重要。

有几次我都想问他，曾是否出入于风月场所。但想想还是作罢。我是他的女儿，是与妻子完全不同的角色。无论他的答案是什么。对我来说都不那么重要。我只想在我逐渐强大的时候，有一段与他和她正式的时间，让我们慢慢享受，慢慢把该说的，该做的都说完，做完，然后再有富裕的时间，就让我们慢慢告别。

3

她喜欢养花，尤其喜欢茂盛的绿叶植物。家里阳台上放满了盆栽植物，亦有两棵高大的树，看上去十分令人欢喜。

白天她能花两个多小时侍弄花木，兴致勃勃，不知疲倦。她一个人为植物做很多事情，踩着梯子在客厅的一角为藤蔓吊线绳，或是用剪刀修建吊兰的垂蔓。精神轻松而愉快，说不出的执着钟情。

如果我在家，她会花更多的时间为我做饭。啤酒鸡翅，西红柿炖牛腩。食物是她最好的表达方式，她对烹调有着欣赏之心。

通常她做饭的时候，我和他都会过去陪着。并不怎么帮忙，只是陪她说话，或是向她通报刚刚错过的娱乐新闻。这段时间是她最安宁幸福的时段，内心被世间这丰盛平和的欢喜充盈着，留下敏感动人的痕迹。那一刻我感到她是美好且内心强大的女子，年轻时仿佛洁白芬芳的花朵，现在虽慢慢枯萎，却结出一颗无比坚韧沉着的果实。

4

他说，接下来他与她的任务，便是要看着我拥有一份稳定的工作，然后结婚生子。

他和她希望的是，我能过上安详的生活，拥有平淡的婚姻，一生只与一个男人在一起，不会孤立无援。

到现在为止，我还并不能完全接受烟火的红尘生活。我的心似乎被一股潮水推着，无法靠岸。可是我会努力按照他们为我设计的圆满的轨道，去过圆满的生活。

因太多感情目的不纯，用意不善，最终能够相互陪伴左右的，只有他们两个人。

希望这文章可以久远地留下来，送给我最爱的，最最爱的男人和女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