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眼里,阿飞是个烟鬼和酒鬼.阿飞比我年长一岁,但是却比我足足早喝5年酒,早5年烟.他天是个忧愁坯子,象寒里孤啼的杜鹃,不咳出来,死不罢休.
阿飞写诗,创作量也大的惊人,但是能够发表的寥寥无几.所以每次在喝醉之后,他总是会说自己是后娘养的.话说的满是凄凉.
我是个不太爱写文字的人,即使偶尔有那么一两篇文章发表在某某报纸,也只是拿了稿费请几个哥们搓一顿,然后也就忘掉了.也正是这个原因,对于阿飞的话我随随便便地听,随随便便也就忘掉了.但说那些话的时候,阿飞却总是紧紧攥着我的手,似乎我就是他的饿救世主.我知道,象阿飞这种除了写字以外就别无乐趣的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文章泥牛入海是及其痛苦的,但我不知道自己更够帮他作些什么,如果我能开一家报社或者出版社就好了,
2004年,和阿飞喝酒的机会越来越少了.那一年,我自我发配到了中国的西部边疆---宁夏.开始的时候,阿飞还一直给我写信,打电话.后来,他的信和电话也变的少了.偶尔一次,也只是说一些不关痛的话而已.我就想,阿飞可能变了或者他的境现在好些了,要不他怎么会一下子少有音信了呢?
那些子里我换了n份工作,联系了n家单位,终于再一所高校谋了一份职位.有了一间房子,交了一个女友.生活在别和自己看来已是可心的不行.但每当独自一人的时候,心里却总会有一种怪怪的感觉溢出来.我想,我肯定是在象阿飞了.无论我和阿飞算不算是知己,但终归算得是朋友吧!
寒假前的几天,突然接到了阿飞的电话,长途,信号不是很好,听起来老有一种"沙沙"的声音.他问我,过年还回来么?
我说,回么!
他就有点兴奋地大声说,回来就好,回来了记得一定到我这儿来一趟!我搞了几瓶好酒,咱俩再好好干一回!
我说,行么,一定!
他说,一定记得喔!
我说,忘不了!
我想问他这一年在干些啥,混的咋样了.嗓子里好象梗了那么一根鱼刺,憋地厉害,却吐不出来.
电话那头,他喂喂了几声.
我赶紧说,在呢在呢!
他又补充说,千万别忘了啊,我知道你小子贼是个能忘事!
我就轻轻笑了,说,哪能,不是有几瓶好酒在等着么!
他嘿嘿笑了,忘不了就好!
我说,挂了吧,长途呢.
他说,挂了吧,长途啊.
我听出他声音里有种别样的味道,但没多问,僵持了一会儿,他先把电话挂断了,
年假,我坐了三天三的火车.在老家昏天暗地地睡了几天之后,第一个去的就是阿飞家.
阿飞家与以前有点不同.迎面墙上,除去一张郑板桥的"难得糊涂"以外,就别无它物,而我分明记得,在我走宁夏的时候,那儿还挂着一张<虎下山>的图轴,东墙配着他自己的手笔,屈原的名句--"世皆醉我独醒".
见到我,阿飞扑来就箍住了我的双肩,那劲道足以勒断我的骨头,寒暄了几句之后,阿飞说,我算着时间呢,知道你这几天准来,但菜还是买早了点,幸亏是冬天.
我就笑.
阿飞还是单身,很简单的样子.聊了一会,阿飞就把菜拎进了厨房,说,咱们不街了,我自己鼓捣,你将就着吃点,关键是酒,咋样?
我说,怎样都行.
阿飞说,他妈的,没个女就是麻烦.
我说,有女人了也麻烦.
阿飞说,也是.然后,突然就问,你有女人了没?
我说,撞上了一个.
他一笑,说,操.
我说,不行你也找一个,我不信你没那本事.
阿飞说,想着呢,可我这名起差了.阿飞,一听就是个老流氓么.
我呵呵笑了.
阿飞扭过来说,你喝自己倒啊,在这里我不伺候你.
我说,行么.
一时无话.那种如梗在喉的感觉又来了.我忍不住问,你这一年?
阿飞打断我.说,好着呢,好着呢.
我还想说点什么,阿飞却说,搬桌子,搬桌子,这盘子他咋这么烫?
我支好桌子,阿飞就去拎他的那几瓶好酒.菜很简单,猪肉一盘,芹菜一盘,再就是一碗花生米.
酒倒上了.阿飞刚刚做定,就端杯,说,先滋润一下,这酒真的好,干了干了!
我干了.
阿飞又让着吃菜,说,吃芹菜,着玩意儿壮,你都是有女人的了么.
我迎合着,说,吃,吃.可总还是想问点什么.
一瓶酒,只一会就喝净了.阿飞拎起另一瓶,把瓶盖搁牙上扳开.他的脸已经烧红了.
我说,咱喝了那么多次酒,没发现你还是脸呢.
他吐口唾沫,说,不是上脸,是没脸.
我听着心里一沉.那也不光你,咱都没脸.
你不一样,他又把酒满,有资格喝了就有脸,没资格就没脸.
沉默了一会,他说,你不知道我这一年是咋混的,我知道你那会就想问,可没有酒,我他实在没脸说.
我轻轻晃了几下酒杯,酒旋了几下,浪痕消失,酒依然静如死水.
我一直在找工作,一直在找.后来,求爷爷告奶奶找了个老师的活干着.有一次,他干咳了一下,随即扔给我一支烟,自己也点上,说 ,有一次,学校里窜进几个坏把一学生给糟蹋了,学校里开会说,不能张扬.我就站起来问,那事就这么完了?总得找见那几个王八蛋吧?你猜他们怎么说?你猜?
我说,说啥?
他们说,你不想干了就滚蛋.我一之下,就写了一篇文章给了报社.文章发了,我也没工作了.
我说,你得忍.
他沉默了,说,这是我第一篇文章,就这么个了,我真不知道,到底谁错了?!
我说,这些事你得看开点.
他平静下来,说,是得看开点.你没看见,我屋里字画全换了吗?我现在就只差吃斋念佛了.
我说,你这个样子,吃斋念佛也不是个好和尚.
他说,难,真个难.有时侯,我就想,老子把心掏出来让着帮逼看看,看他谁的心是红的.
我说,你是越来越难得糊涂了.
他笑了笑,脸色很暗,他没接我的话把,自各说,有时候,我又在想,咱读书干什么?还不如从小跟咱爷去拾粪.
我说,你别傻了.
他说,我也想啊别傻了.世界那么大,天下那么多事,关你个嘛!可是不行,我脾气不行.
我没说话.
阿飞旧说,他妈的,喝酒喝酒.
我也说,喝酒喝酒.
酒又光了.阿飞晃着身子想再去拎酒.我赶紧扶住他说,喝足了,喝足了.你坐下,咱聊会.话没说完,阿飞却一把抱住我的胳膊失声哭了起来.
我话少,不知道该咋劝他.就索让他哭着.他哭了一阵,擦干眼泪,说,算了算了,他还是要糊涂,要糊涂啊.
他脸已经换了笑容,但那笑容干干的,象一条死鱼.
那一夜,我住在了阿飞家里.单人床太小,我们就搭地铺,一个晚上,阿飞糊里糊涂的翻身,糊里糊涂的说梦话.而我,不知道是因为地板太硬还是其他缘故,也一夜未眠.
接下来的子里,我终日在走亲访友中劳顿,阿飞那里再也没有去过.直到大年初六,我坐车回宁夏,才顺路又去了他那里一趟.菜依旧很简单,但这一次,他没有喝酒.
回到宁夏之后,生活依旧如故,单调平凡而惬意,和阿飞的联系也如曾经一样,偶尔有他的电话,除此,别无其他,
05年六月的一天,我接到了亲的电话,她说,你知道吗?你的朋友,叫什么阿飞的,家里失火给烧残了.也就在那一天,邮局给我送来一个包裹,阿飞的.是一个瓷罐,里面装着满满的纸灰,纸灰面横着一张二指宽的字条,写着--"阿飞的诗".
那一刻,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了些什么.但我知道的是,眼泪象脱缰的烈马,在脸奔跑开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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