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来，细雨蒙蒙，偶尔间也会有一束阳光划过，天地之间仍然逃不脱一片尘雾茫茫的景象。

从上海到苏州，本想回程，可离杭州已经咫尺，变决定欲往西湖一游，可天空仍然是风雨潇潇，从早晨直下到深夜。在这灰暗的天空下，心情也变得灰暗起来，游玩会因此没了兴致。可一想下雨也有下雨的情趣，不是说“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吗？

一路细雨不停。苏杭高速上，车速比我预计的要快，经过两个多小时的飞弛，杭城已到。

的士一路来往，穿梭不停，随手拦下了一辆，抵达了预定的酒店。在房间里休息片刻，心情忽然有点低落，想撑把伞到外面随意地走走，换换心情。就往西湖边去吧，笼统地感受一下湖光山色。

走过了祖国很多的山山水水，也走过了江南的小桥流水，江南的灵秀，心里牵挂着西子的美丽——我一边胡乱地想着，一边迈着疲乏无力的双脚，向西湖边靠近。我并不知道我的下一步路程，只是懒懒散散地想走近西子湖畔。

我越来越怀疑自己的行走能力了，想看风景，却总是这样迈不开步伐，每一次路途，都像是一种刻意的考验，尽管这考验来得简单也薄弱了些。就如昨天，我无数次地面对着电脑桌面上在苏州拍下来的图片，总无法下笔成文，心中总是混乱不堪。面对一张张摄人心魄的美丽，却偏偏穷于表达。当我再一次地凝神观望，仿佛又徜徉其间，而回过神来，仍不知从何处说起。于是我又克制不住地越来越怀疑自己的文字能力了。

直到穿过书写着“柳浪闻莺”的石牌，一条长长的卵石铺就的甬道，把杭州城的车流、人流阻挡在外时，我才恍然明白我身在杭州，心中念念的西湖就在眼前。那一刻忽然来了点兴致。

已是盛夏，静谧的小径里延续着绿柳成荫的童话。不见城市的繁华，眼前，细雨纷飞，清风拂柳，山水旖旎可见，柳浪动静相宜。我有些吃惊，也终于兴奋起来，在小径之中徜徉，竟有些时光倒转的欣喜。

细雨绵绵地，在柳枝间扫过，汇集成晶莹剔透的粒粒小水珠儿，跳跃在我的伞上。我抬起头，它又吻在我的额上；我举起相机，它又落在我的镜头里。撩开柳叶的连连嬉戏，西湖的水扑面而来，烟雨濛濛，水波浩淼。宛如一幅刚刚完成的水墨画，却被从天而降的雨，冲刷着墨迹，又被跌宕起伏的湖水，洗涤着残痕，于是这幅画，就只见一片烟雨迷茫。山色隐隐，万物空濛，远远的有游船画舫划过，也只淡淡的影子，唯见身后的水面上，一道水线延绵而去……

举目望去，雨幕之下，只有纯粹的天水一色，没有人影繁杂，没有世井喧嚣。就是身后的柳浪之中，也少了声声莺啼，因这天色的渐晚，因这连日细雨的纷飞，西湖也变得寂寞起来。可我喜欢这样的西湖，仿佛千年万年的等待，只为了这一刻静静地向我敞开心扉，已经分离很久，这一相见，第一眼，竟是这般的如痴如醉。若是能够再流连，会不会刻骨铭心？我不知道。烟雨西湖，留给我的或许就只是这一眼的绵绵相思了……

长桥不长，断桥不断。西湖里的水，依赖着长堤与小桥，连接着一波又一波的传说与故事。十八相送的缠缠绵绵，让一座小桥变得曲曲折折，化蝶而去的有情人，会不会回来看看，有谁倚在栏边怀想当年的时光？断桥上没有残雪，雨帘罩着断桥和断桥以外的整个世界，那些洒落在民间的神话，远远地，穿过雨，穿过浮光，穿过悠远的历史，穿过世纪的繁华掠影，隐约地走过来。平凡的桥，便承载起千年的传奇。

于是我想去看看雷峰塔。隔着西子湖，雷峰塔矗立在烟雨之中，让我浮想连翩。走近了去，金碧辉煌之中，有木雕凸显的白娘子与许仙的故事，有彩色壁画描绘出的释迦牟尼的传奇，可是，现代化的电梯、宽敞洁净豪华气派的感受，打破了原本的神秘和悠远，让人彻底地失去了想象。塔的基底部还残留着的一些经砖，俗眼凡胎的我看不出那些经砖与平常的青砖有何不同，只是，我更愿意触摸到原本古朴的砖瓦和繁芜的杂草。不是精致和美丽才可以打动人的。没有看到雷峰夕照的景致，即使看到又如何？真正的雷峰夕照，应该存在于历史的沧桑里程中。

西湖，还是一样的西湖，承载了千年的传说，包容了芸芸众生的脚步。我的期待，停滞在西湖外的繁杂世界里，忽然走近，释放出瞬间的多情，恨不能一下子揽西湖入怀。雨还在下，下个不停，任凭西湖再丰姿绰约，也要隐退在夜幕和雨雾之中了。灯光隐隐地荡漾在水边，没有三潭映月的波光倒影，没有断桥残雪的无边追忆，目光所及之处，只有湖水涟涟，晃荡着我摇曳不安的心。

那一页的西湖翻过去了，就再也翻不回来。第二天我再刻意地来，走过苏堤，乘上游船，无论如何地亲密接触，都找不到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了。我知道我是个恋旧的人，一样的西湖，一夜之隔，就找不回昨日的感觉了。

在内湖的水面上，布满着绿天一片的荷叶，让我想起“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直”，想起“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优美篇章。

雨又潇潇而下，落在脸上宛若柔情的抚摸。放眼外湖，一只灰色的鸟穿过雨幕，贴着水面飞过，转眼便掠过茫茫的长空。面对风格迥然的西湖烟雨，我无端地生出些许怅惘来，静静地想起了西湖以外的尘世与风光来。不再陶醉。回转身去，感受着自肺腑间漫起的凉意，逐渐沁骨入心，凉得让人受不了。我下意识地抱了抱肩，离开了西湖，大步地向人群中走去，走进一片喧嚣声中。身后，细雨轻轻坠落湖中……

回程的车开得平稳至极。我似睡非睡地靠着，竟然忘了身在风景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