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队长杨正祥
他是个老兵。穿着洗得泛白的军装,胸前佩带着“淮海战役纪念章”“渡江战役纪念章”,脸上荡漾着欢乐的笑纹。他比曹金大一岁,1947年冬参军,原籍山东菏泽。和曹金是老乡又很要好,两人无话不拉。杨正祥参军才两年,却已打过大小战役十多次了。他经常与曹金爽朗地笑谈战斗生涯:“我能从枪林弹雨、死人堆里活过来。是运气好吗?不、不是的,是靠了自己的机灵,枪炮专打那些不长眼的!一定要懂得利用地形地物。”
杨区队长是来邀曹金出去吃宵夜的。
遵义的小吃花样繁多,北大街的小吃店有七、八处。早上卖娃儿糕(碗儿糕)、油炸粑、烤粑粑、烤豆腐果等,有的里面包着豆沙、有的则裹着红糖、沾着豆面、花生面。这些吃食,北方人不太习惯,早上也没有时间外出,故少有军人光顾。白天、饭店里供应的多是炒菜、米饭类的。吃一餐少说也要花五、六千元,战士的津贴每月才一万元(学生享受战士待遇),排、连级干部月津贴也不过两万元左右。一餐饭吃掉大半个月军饷,当兵的难以问津。惟贵州的夜间小吃,花色多样、价廉物美,如“馄饨”“馄饨面”面中以添加的哨子(臊子)和肉块种类分,又有“脆哨面”“肠旺面”“血旺面”“肉丝面”“猪肝面”“腰花面”,还有湖南的长筷子、大汤碗的鸡块鸭块面等。这里要特别提提独具贵州特色的“脆哨面”,这种面除贵州外,不用说国内没有,就是世界上也难找。其制造方法是采用精瘦猪肉,切成一厘米见方的肉丁,放在猪油里炸成红棕色香脆的哨子油备用。把煮好的面捞入盛有高汤(肘子汤)的碗中,加入味精、盐、酱油、油辣子(北方人吃不惯辣椒、可以不放,但味道要差一点)等调料。然后再在面上夹上一大筷子浇头(浇头是滚水烫熟的豌豆尖或菠菜、油菜等绿色蔬菜。)在菜上再加一大调羹棕红色、又香又脆的“脆哨油”。白、绿、红、棕、颜色甚美,且香味扑鼻。吃起来热、暖、脆、鲜。十个大铜元(折一千元旧人民币)一碗,此时人民币、银元、铜元、毫子通用。
北方的战士和学生们最爱吃这种面。特别是军大学生,刚从家中出来,多少都有点钱。他们简直成了这条街上小吃店的“上帝”“衣食父母”。开学后、纪律抓得紧,干部、学生只能在星期六晚间出去撮一顿。
换军服后,学生们的便装没处存放,只好卖掉。中午时分遵义大街两旁,到处是卖旧衣服、旧家具和一些零碎物品的小地摊,他们多半是国民党的散兵游勇或军官家属,卖得几个钱作盘缠回老家。旧货很便宜,四乡的乡亲们也三三两两地来城里买相应货,街上人声鼎沸,一片讨价还价声。现在尚无帽徽胸章的军大学生,混在人群里,倒也不显眼。曹金的一件黑泥大衣,卖了三块大羊,估摸着能吃一阵子。
杨、曹二人走进李家小店。他们是这儿的常客,伙计们认得、并熟知是一人一碗脆哨面的主子而且是轮流付钱。忙喊叫:“脆哨两碗!”。曹金立刻纠正他:“不是的,今天我请客,每人上两碗!”杨区队长微显诧异道:“未发津贴,你哪来的钱!上次你付的,这回该我了。”曹金笑道:“还是吃老百姓的吧!”并指了指衣服,这时杨才恍然大悟,原来吃的是大衣钱,两人情不自禁地开怀大笑。
热腾腾、香喷喷的面端上来,二人边吃边拉,杨区队长接着昨晚讲的拉:打从菏泽吕陵参军到淮海战役的一些故事。当他讲到淮海作战时,总是提到兜里揣的那块怀表。他说:“解放军的纪律严明,任何人都不准违犯。可是这块表我还是留下来了,我是留作纪念的,纪念我还活着,战场上人死的海啦!”这一席言论,如果当时曹金能理解的话,后来的命运可能会好一些。不过在那样的历史大潮下,命运之神早给安排好了,谁也别想逃脱。
杨区队长的怀表是钻石牌的,走的还挺准呢!怀表已算不了什么稀罕物,进口手表到处有卖的。国民党的下级军官,人人都有。但解放军的干部,团级以上才有资格配给一块手表。正祥区队长还只是个副排级,距带手表的资格还差得远哪。他不无感慨地摸摸怀中那块温暖的怀表,心中似乎找到了些许安慰。
在馄饨店的昏暗灯光下,两人推心置腹地叙谈着。二人的友谊对曹金以后地变化影响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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