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不平静的夜。
肚子隐隐地疼,身体已经坦然地告诉他:他需要去医院治疗。老伴悄悄地拉好被子帮他盖上,他脸色惨淡地睡下了。
今早平静的风吹得似乎有点冷,他起床了。
“今天去做个透视吧,身体有点不对劲。”对老伴说道,匆忙地吃完老伴递过的一只水煮蛋。
在他的推脱下,老伴没有跟着去。他拿起椅子上的外套,走了出去。
市中心祥和医院的医务室。
医生望了他身边空荡荡的,单身一人?医生似乎有点惊讶,习惯地问:“早饭没吃吧?”
“没有,只吃了一个蛋。”
“那样也算进食了,明天再过来吧。”
“就一个鸡蛋,怎么能够我吃呢?我的早饭怎么能吃这么少呢。”他的微笑顿时抵消了医务室紧张的气氛。
“明天就明天吧。我相信如果上帝想夺走一个人的生命不介意那么一天。”他自嘲地说道,望着他毫不气馁的笑容,医生呆愣许久。尽管苍白的脸色已经明白地告诉别人,他的病已经很严重了。
他走了出去,心里隐约明白到这种坚强的日子不会久了。
隔天早上,他身边多了一个伴儿——他儿子。因为老伴的一通电话,儿子连夜乘火车回来了,执拗地陪同着他的父亲。
进了门,他便很爽快地说道:“今早可什么也没吃。”医生微笑地点点头,或许他的笑容能够带来奇迹吧。
透视过后,支开他。医生与他的儿子进行了状况汇报。
“癌细胞已经扩散了,已经转为恶性肝癌了”医生低声地说。奇迹也只是百分之零点几,可他似乎被排除在幸运之外。
儿子的心顿时凉到了心底,浑不守舍地问道:“那还有多少时间?”
“两三个月吧。”
儿子脸上出现了两湾泪痕,泪水流到唇边似乎又涩又苦。经过一年的治疗还是没有希望,儿子咽下了泪水。
“尽量满足他的要求吧。”医生眼前浮现了昨日他坚强的背影。
儿子没有拿走tc片。他不想带走这个令人痛心的消息,儿子缓缓地抬手拂去眼角的泪水,踉跄地走了出去。
从儿子红肿的眼睛,他明白了一切。他没有急切地去问结果,儿子安慰的话让他很满足,尽管慰藉的话显得那么语无伦次。
回到家后沉闷的气氛已经向大家宣布了一切。孙子听到父亲的话躺进了房间哭泣。着。也许今后只剩下那个话语留在耳边了,没有爷爷的扶持,他会走得更远吗?还没来得及说声感谢呢,一切都结束了。
到家后的几天,他反复地看着《美丽人生》那部影片,那是孙子买给他的。讲述的是一个犹太人自信、轻松的一生。即使命运已让那犹太人很坎坷了,但他仍坚强地走到最后一刻。相较而言,他幸运多了,他拥有儿女们的拥护、有老伴的陪伴。想到了这些他便不觉得死亡有多可怕了。
他很爱菊花,菊花是静心的象征。他爱菊因他想呵护菊所散发出一种淡然的孤寂。
病痛的折磨已经让他无法正常地坐着看电视了。他不得不躺在床上度过痛苦地一天又一天。回忆着去年夏天的日子,那时孙子陪着他看电视。孙子听他说历史,看他写毛笔字。如今…想到这痛苦侵袭着他,唇边留下了深深的牙印。
他意识到自己的时间不长了,他在谁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偷偷地藏了一面镜子在枕边。他时常拿出来照。看着越来越差的气色,心里似乎预料到生命即将尽头。他偷偷擦去眼角的泪水。曾经还自豪地拉着老伴的手炫耀着自己生命线的长,他属虎,虎能扛担一切。但现在人已过半百有余。他不敢想,不敢想哪个时间他停止呼吸,停止对家的依恋,停止对世间的怀念。
子女们都依偎在他的身旁,被依偎的感觉很好、很温暖。也许就那么一刻他很知足。子女们都在外面工作,回家的频率很低。即使心里非常盼望他们常回家看看,但电话里却坚持不要他们回来。
这时老伴儿的喊声拉回了他的思绪,老伴端着葡萄糖水给他喝。他推开了递过来的勺子,他要求自己端。老伴看着那双因挂水而浮肿的手,眼泪不禁流了下来。‘老天,为何要早早地夺走如此善良的一个生命。’她很愤慨,她用袖子拂去眼角的泪水。他永远忘不了是他教会了她写字、对人的尊重的道理。他循循善诱的老师形象永远跳跃在脑中。在那个女人不受尊重的年代里,在那人情消瘦的年代里,他们携手走在了一起,谁说年轻人可以爱得水深火热,他们照样走得轰轰烈烈。想到了这些,老伴的泪水又滑了下来,尽管很不愿掉眼泪。他望着老伴的悲伤的神情,咽下了勺中的水。
隐约听到抽泣声从厨房里传来,很显然女儿在哭。无奈的他只能让哭泣声延续,他静静地躺了下来,泪水浸湿了被子的一角。
开始觉得电视机声音烦了,自己颤抖的手开始拿不起筷子了,痛苦一次又一次地侵袭着他。尽管拉着被子按住疼痛的部位,双眼紧闭。他总是想,一会儿就过去了,牙印又深了一层。他因疼痛呻吟出了声,痛苦断断续续地啃咬着心肺。他明白颤抖的声音会让家人听了很难受,即使不愿,可唯有这样才能缓解疼痛。
他伸出浮肿的手把子女们叫到身边,子女们紧靠在他的床前。望着那高高的颧骨,看着那肿胀的肚皮,深陷的双眼,仿佛已经和病魔大战了几百回合一样。子女们似乎想从心里挖出点什么来弥补他的痛苦。但世界上呼唤什么都可以,病魔不会因为亲人间的依恋而感动一丝一毫,也不会因为老伴的的哭泣而解除控制。
一一吩咐好后,他拉起老伴的手说道:“谢谢你,谢谢几十年的相伴。也许我要独留去享受了。生命对于一个健康的人来说太重要了,要坚强地活着。”老伴的泪从开始就没停过,只能用手不停地擦拭。
他从枕头底下抽出一张存折,那是三年前存上去的。此刻他把存折递给了孙子,钱虽不多,希望孙子能读点有用的书。站在一旁的孙子因哭泣而心疼得麻木了,孙子不愿去接,因为接了就意味着他和爷爷将永远分离。爷爷可以去天国享受天伦,独留他在世间怀念他。他乞求的目光让孙子接了下来,很重很重…他发紫的唇边绽放了一丝微笑。孙子猛扑上去,泪流满面。
凌晨三点,他乘上了白鹤离开了家。
骨灰盒仍放在家里的柜台上,尽管迷信,老伴仍然在骨灰盒旁唠叨几句。听说白菊是怀念人的一种方式。所以老伴总在骨灰盒旁放一个插满菊花的瓶子。
她又依偎在柜台一角了,这一刻又是思念他的时候了,伴着往事,他有时哭泣有时微笑。为了他临终的话,他努力且坚强地活着。他的笑,他的鼓舞无时无刻不响荡在她耳边。
她站了起来。又是换菊花的时候了。今天摆在骨灰盒面前的是一盆菊花,那是儿子带回的。有他的陪伴,菊花永不凋零且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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