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疯了，我真的就这样疯了。

窗外萧瑟的天空，天边晚霞绯红，很诗意的一个冬日的傍晚。

看着房间里乱七八糟的被子枕头，横七竖八的啤酒瓶子；看着随风欲飘的方便面袋，剩下三只脚朝天的书桌；看着话筒悬在半空慢慢晃着的电话机，电板不见机子已粉身的手机；看着左手无名指上青青的一圈戒印，我想我疯了。这应该是与霞打电话后的第五天傍晚，是我和霞共同生日的一个傍晚，阴历十一月十一。

我得洗澡、刮脸、刷牙、换衣服，今晚我得出去游游。　

霞远行的那天，霞眼圈红红的。霞递给我两只假玛瑙琢的戒指，绯红色的，一大一小。霞说，大的那个你戴上，要戴在无名指，小的你给我戴上，要戴在我的无名指。霞说，你要等我回来，不准跟别的女孩交往，哪怕碰一下手指头都不许，你，必须等我回来。

然后，轰响声中银色的飞机载着霞去了澳洲，霞通过了托福考试。

其实，霞，你早已嫁给我了。

我比霞大两岁。儿时，我非常厌恶跟丫头一起玩。霞是我妈的干女儿。没办法，上山伙同小伙伴摘野果，下水伙同小伙伴捉泥鳅，霞都如一个拖油瓶似的跟着我，让我好没面子。小伙伴经常嘲笑我，说霞是我的老婆。我很生气，就会与嘲笑我的人打架。打赢了，霞就拍着胖乎乎的手笑，打输了，霞就会用胖乎乎的手抱着我大哭。我经常将火发在霞身上，但我是不敢打霞的。因为我妈很疼霞，我若欺侮霞，妈会用竹条狠狠地抽我。

我有好多武器，打仗时，腰上别着把三角形的木头枪，脖子上挂着根用桑皮搓成的鞭子，手里拿着把竹剑．霞老是可怜巴巴地擦着鼻涕叫着我，哥，哥，想要我借样武器给她威威。丫头片子有什么资格打仗用武器，我昂着头，眼睫毛差点碰到了天边绯红的晚霞。

“哥，等我长大了，给你做老婆好不？我会给你生很多很多的儿子，让你领着打仗，你多威，好不？”

霞涨红了脸，脉脉含情的大眼睛黑亮地盯着我的竹剑。

霞长得挺俊的。这是我上初中时发现的。我骑着自行车每天捎着霞一起上学、放学。霞比我低一级，她总会神经兮兮地突然跑到我教室，在我书包、抽屉、书本内乱翻一通。还故意踮着脚在我身边转悠，跟我班上的男、女同学说些令我脸红的我跟霞童年的往事。她总是强调那天傍晚我把竹剑送给她了。

后来，霞说，翻我的抽屉、书包、书本是想找找有无别的女孩子给我写的小纸条。那时，我念高三，霞高二。那时，我已经不得不说霞是我女朋友了。因为霞跟我每一个要好的同学都说了，说她是我的女朋友。其实，我也蛮喜欢霞的，她除了体育，其余科目成绩都比我好。

我考上了本省的一所大学，去学校报名上学的前一天，霞约我到小河边的青草地上说说话。这是我与霞第一次正式的约会。我到时，霞已坐在那里了。微黄的长发在风中轻摇，绛紫色的连衣裙在晚霞的绯红中飘忽着令人晕眩的朦胧，身边还有一束已扎好的野菊花。霞将花塞到我手中。

“你将花送给我吧，以后向我求婚时，我要粉红色的玫瑰。”

那个傍晚，霞亲了我，我也亲了霞。

大学里，我上课、打球、上阅览室看书，波澜不惊地读着霞每天寄来的信。真不知霞怎那么会写，一点点事情，东扯西说地要写满三张信纸。偶尔还通个电话，每个电话结束，霞总要重复一遍我已亲了她的事实。

我念大三，霞念大二那年，霞通过了去澳洲的托福考试。送她远行的那天，我送霞一大束“勿忘我”。没送玫瑰，玫瑰是霞说让我向她求婚时才送的。霞说，等她２５岁，我２７岁生日那天，她会回来让我求婚的。

“霞，你相信爱情的永恒吗？”

“当然，你一定会娶到我的，你这傻瓜福气好，定能娶到我这个美丽动人，聪颖乖巧的老婆的。”　

我信。毕业参加工作，隔三差五，总有称得上漂亮的女孩在我身边转悠，如霞般踮着脚走路。但我相信爱情永恒，我跟霞两个人的永恒。我踏实地上班，努力地工作，争取在霞回来之前购个小屋。每一个节日，包括我与霞的生日，我都与霞在越洋电话里过。每次都是霞给我打的电话，她说澳洲的话费便宜。霞的普通话还是比我标准。可能是经常给我打电话，也可能那边有不少中国同学可以交谈。但霞的话里总夹着很多西方口语，还有自然流露的西方诙谐。霞可能被西方文化吸引了。

时光飞逝，电话声中，转眼分别四整年已过。霞该回来了，但霞总说再呆些日子。五天前，就是我和霞共同生日的前五天晚上。我第一次主动给霞打电话。

“霞，马上是我２７岁，你２５岁的生日了，你到底回不回来？”

“回来干什么？你不必等了。”

我不必等了，我不停地强迫自己坚强。稳而缓慢地刮着苍白里青青的脸，镜子里布满血丝的眼上是一头没了灵魂，但仍倔强的黑发。穿上干净的衣服，嘿，仍有些俊朗。今晚，我定要出去游游。　

我下了楼，绯红的晚霞仍映红着西边的天空。很有些美。

突然，一个人出现在我眼中，静静地站在不远处。朝我灿烂地无声地笑。那么熟悉，那样的熟悉。

“你这傻瓜，老是要我主动给你打电话；老是要我逼着你、求着你才肯说爱我、想我；老是······我吓你一次不行啊？真以为我没人要了呢？你还关手机，电话打不通，玩失踪。害我下飞机没人来接，我这么美丽动人的一个女孩子竟没人来接······”

“霞！霞，你呆在这里别动，你呆在这里等我，等我十分钟······”

我飞也地在街上跑着。我得去买玫瑰花，粉红色的，还有两只一大一小的白金钻戒。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