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戏
人常说三岁记事记到老,但我却记不清第一次和表姐看戏的确切岁数,只记得当时的一些情景,至今还刻在脑子里。
我在没上学前,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舅家度过的,由于我是父母的独苗,加之舅家也只有两个表姐,这样舅舅一家就特别喜欢我,一年到头除了过节什么的,我基本都是吃住在舅家,即使舅家的饭食没有我家的好,我仍旧喜欢在舅家,多少次母亲去接我都不愿回来,母亲害怕时间长了我和她产生生疏感,便不顾我的再三哭闹,强行把我背回家,但时间不长舅舅去看我,我又死皮赖脸的跟在了舅舅的身后,闹得父母哭笑不得便又依从了我。
舅舅家所在的村子很大,村里有好多玩耍的伙伴,我们整天头挤头地呆在一块,没黑没明地玩着,忘记了吃饭和睡觉,常常是到了吃饭睡觉的时候,外婆顛着小脚村前村后地三番五次喊叫着,而我们几个正玩得起劲,一个个装做没听见,等被外婆发现强拉回家,一碗饭还没吃完就在外婆怀里睡着了。
在舅家的时候,大表姐总喜欢带我去看戏。说是看戏不如说听戏,那时乡下文化生活贫乏,除了一年半载放一两场露天电影外,就是耍花鼓,也叫坐台戏。要是谁家过个红白喜事什么的,请上一帮子响笛,5、6个人坐在搭好的棚子里吹拉弹唱,不需表演,不需化妆,一人一个角色,该唱的唱该白的白,好不热闹,十里八寨的人劳作了一天,顾不得歇息,打着火把从四面八方赶来,为的是在行一份人情后,还能看一场花鼓坐台戏饱饱眼福。那天晚上,表姐领着我在主家草率地吃了晚饭后,来到村东头的大场看戏,这时戏还没开,人们早已把大场围得水泄不通,一些年轻人不甘寂寞,专往棚子前人多的地方挤,表姐害怕人多挤着我,就把我架在肩膀上。我玩了一天早就累了,没等坐台戏开始,就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在一阵瞭亮的响笛声中我醒了过来,这时初夏的夜风从河道处吹来,让人感到了微微寒意,弯勾似的月亮早已挂在场边的山顶,把一抹清辉洒在了山坡上,稀疏的星星在眨着怪异的眼睛。再看看表姐的面前,已不是先前棚子跟前的位置,不知她啥时候已来到了场边,面前已被站在凳子上的人挡住了视线,我纳闷表姐为啥不看戏?这时表姐的身子在不停地抖动着,且出气有点不匀,我还以为表姐是怕冷,就去用手摸表姐的衣服,没想到却摸到了一只粗糙的手,它伸进了表姐的衣服里面。我问表姐在干啥,表姐说她胃疼,在用手揉,我信以为真,也就没在意。
没过多长时间,我上了小学,再没有机会去舅舅家。一天放学回家,听见舅舅给母亲说,表姐和外村的一个木匠偷跑了,她女婿一家子天天到家里来要人,闹得一家人不得安生,他准备去外地寻找表姐,他已给人家说了,表姐活着是人家的人,死了是人家的鬼。直到这时,我才明白那天看戏时的情景,此后多少年了,偷跑的表姐再也没有回到那个小山村,可我和表姐看戏时的那一幕,却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里难以忘怀。
城市里的夏天
城市里的夏天来得早也格外热烈,当我还是夹袄夹裤的时候,城市里的人已是短衣短裤了,且是五颜六色的鲜艳着,就像开在乡野的烂漫山花,不像乡下人那么古板单调,灰头灰脸的。我第一次从乡下走进县城是在九岁那一年,因患小儿麻痹后遗症来县城治病,听说县医院来了名针灸专家,什么病都能治,父亲便把我送到县城的一个表叔家接受治疗,每天早上去扎针,回来用艾叶点燃的烟熏针眼,简单而方便,这样除了治病用来玩耍的时间很充足。那时表叔家的三儿子比我大一岁,条件好学校离家近却不爱上学,逃学是家常便饭,常常领着我去玩耍,不是去丹江河里钓鱼,就是去河边的大田里偷西红柿,要么就去河堤上的槐树林里摘槐叶喂兔,遇上豇豆成熟的时候偷豇豆,遇上核桃成熟的时候偷核桃,最开心的是用弹弓打路边的路灯泡,常常是一伙三、四个碎娃站在路边,比赛着打,看谁打得准,这样新的刚换上就被我们打碎了,换的没有打的快,索性就再也没人换了,这时我们几个又找到了新的目标打玻璃,我们几个站在主人看不到的地方,拉弓瞄准,只听嗖地一声,对面人家的窗户玻璃就哗地一声碎了,等主人听到玻璃的破碎声撵出来,我们几个早就跑得无踪无影,身后惟有主人的咒骂声在回响着。
但也有失手被捉住的时候,记得那天吃过午饭,大人都在午休,我们几个相约来到武装部院墙外,我和另一个伙伴在看人放哨,表哥和另外俩个伙伴翻墙进入院子去偷蒜葱,他们刚进院子,就被门卫老汉撵了出来,我们几个气愤不过,就用弹弓打门卫的窗玻璃,这一次,没有逃离现场,被门卫捉了个正着,原因是我跑不动拖累了大家,但门卫却没怎么难为我,他看着一个瘸子,怎么都不能相信那一弹弓是我所为,他们几个被留了下来,却惟独放走了我,等他们几个说尽了好话被放回来的时候,我早已回到了表叔家,而从没说过假话的我,那一次我撒慌说表哥在学校里写作业,使表哥免受了一场皮肉之苦。
按说有了这次被抓的经历,我们几个应该收敛以下才对,可那时懵懂无知,根本就没当回事,还是我行我素,好在哪个针灸专家在结束了俩个多月的下放锻炼之后,又回到了省城,我便结束了治疗,这时暑假也即将过去,我便告别了表哥和那几个伙伴,回到了乡下,随着学业的加重,此后多年我都没去过县城,直到我初中毕业考进县城重点高中,才知道表哥的一些情况,自从我回乡下以后,表哥完全就不上学了,小小年纪就在社会上混,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偷着偷着竟偷到了政府招待所,一天晚上,他翻窗进去,用床单把一台电视机刚吊到地上,就被值班的人发现了,这样他被判刑进了监狱。多少年了,我一直没见过表哥,听说他出狱后混得不错,但却不愿回到老家来,我常常感到有愧于他,如果我不去他家治病,如果在那次被人扣留,我不向表叔撒慌,那么表哥也就不会走上犯罪道路,但人的一生,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如果呢!
做假
平生第一次做假是在十一、二岁的小学时期。那时学生学习是次要的,参加劳动是家常便饭,一星期中除了星期一和星期六外,其余时间全部在田间地头劳动,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记得有一次,我们班去学校附近的一个生产队同社员一起修梯田,生产队长分配我们的任务是从河滩往坡上扛石头,班主任为了在队长面前表现自己,就给每个同学下达了任务,谁完成谁可以回家,扛一个石头来回要走300米的路,男同学都感到吃不消,更别说那些女同学了。任务下达后,我由于腿脚不方便,被老师安排在坡跟,用粉笔在石板上记帐,谁扛来一个石头,就在谁的姓名下边写正字,五个石头为一个正字,每个同学要完成六个正字才算完成任务。虽说我干的是轻省活,可往往为多一个少一个石头,与同学发生争吵,搞得我与同学的关系很僵,同学都骂我是小爬虫,骂归骂,可我还是一是一二是二,从不马虎。
第一天结束了,不管同学怎么骂我,班主任老师还是很信任我,到了第二天,我的任务仍是用粉笔记帐,有了第一天的认真劲,班主任老师便去别的地方打杂,完全由我记,这时班上有名叫小芳的同学,每扛一个石头,都要在我面前停一会,和我说几句话,开开玩笑什么的,她叫我帐房先生的声音很动听,平时我就在心里喜欢她,这时由于出汗她额前的刘海倒向了一边,那双杏仁眼就显得更好看。眼见她气喘吁吁的样子,我便有点心疼,就在她的名字下边,将一个还差两笔的正字,补写完整,这种天知地知我知她知的做假,便博得了她的深情一瞥,从此,我与她走的更近了,直到她小学没毕业就辍学回家,至今,我还在为她的辍学而惋惜。
那年我利用休假之机,回乡下小住,期间得知她由于长得漂亮,人又聪明,就是不肯屈嫁农村,一心想进城却没有机会,最终错过了婚嫁的最佳年龄而成了名老姑娘,无奈才与一个二婚男人结了婚。多少年了她一直过得不开心,于是我常常想,假如她不辍学,按她当时的学习成绩考学找工作不成问题,假如她生活在现代社会,凭她的聪明漂亮,进城也是不成问题,但现实生活中,没有假如,用当今老百姓的话说,这叫命,一个生不逢时的乡村女人的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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