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寻欢承认，他是第一眼就喜欢上林诗音的。

那天林诗音站在操场上看体育系男生的打球，穿着一件洗得灰白的牛仔裤，手里拿着草莓味的冰激凌，每进一个球她便伸出可爱的小舌头舔冰淇淋，雾一般的眼睛安静扫描着场上的帅哥门，像一个公主在寻找她的附马。

李寻欢用手捅捅身边的龙啸云，说：“嗯，看见那个紫色衣裙的女孩没，我喜欢她。”

龙啸云顺着李寻欢手指看过去，撇撇嘴：“你就这眼光了，细胳膊细腿的，一副营养不良似的，生个孩子都成问题。”

林诗音的右手腕带着一串白玉晶莹的佛珠，十三颗。她站在那里就像一朵盛开的莲花，等待有心人来摘取。李寻欢做不成白马王子就做青蛙王子。他这只青蛙会在某天四脚跳上莲花花瓣上的。他对自己说。

1

李寻欢在林诗音回寝室必经之路堵住她，林诗音看着他，嘴角弯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李寻欢说：“我喜欢你。”林诗音眯起细长的眼睛，漆黑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她上下打量着李寻欢，甚至握起李寻欢的手，看他的手掌纹路，像个算命的江湖道士，许久吃吃笑了，说：“等你有流川枫的球技再来找我吧。”

李寻欢是一个球盲，苦着脸回到寝室，然后打开电脑，开始看灌篮高手。

林诗音不是美女，长发，运动鞋，从不穿裙子，从不涂指甲油，从不化妆，一年四季都是一个样，用她的话是素面朝天。忒喜欢吃冰淇淋，尤其是洗完澡后，穿一双啪啦啪啦的拖鞋到小卖部买冰淇淋。

李寻欢也不知道中什么邪了就喜欢上林诗音，身材像一块木板，除了脸蛋长得有模有样，其他似乎在没有特别突出的地方。李寻欢把这个自我矛盾的爱情问题冥想了三个日夜得出结论，他就是喜欢看林诗音舔冰淇淋样子，特有味道，特有感觉。他的心里好像有一只蚂蚁在爬动。

李寻欢开始学打球。龙啸云是师傅。

上选修课的时候，李寻欢坐在林诗音的后面，他嗅到　了林诗音发丝散发出的淡淡洗发水香味。李寻欢就醉了，心神荡漾。李寻欢趁老师背他们转身擦黑板的时候，把纸条扔到林诗音的桌面上。

他说：你要的是流川枫的球技不是要流川枫的人，我听的话闭关练球技。后面画了他的画像，带一黑色帽子，光着上身，坐胸画一青蛙。四个字，青蛙王子。

林诗音转回纸条。上面有一张牙舞爪的白蛇，下面写着，小样，别以为披着青蛙皮我就不认识你了。

李寻欢得意洋洋笑。

李寻欢很少去找林诗音。除了上课见面之外，他把时间全都花在练球上，为此他经济损失惨重，龙啸云趁机敲扛，白吃了无数次早餐，中餐，晚餐。李寻欢偶尔做梦的时候大喊着龙啸云的名字。

林诗音有早起练英语口语的习惯。男生宿舍与女生宿舍距离大概有五十米，中间有块草坪，两排梧桐树立于两边。草坪有几张石桌，石椅。林诗音就在那里练口语。

李寻欢穿着一条大裤衩，搬来一张凳子，拖着下巴，开始欣赏风景。

那时候，李寻欢觉得林诗音很美。当然，李寻欢看上她并不是这个。至少他把身材忽略了。如果不考虑身材的话，班花林仙儿早就是摘下了，哪等到现在。林仙儿那身材是百里挑一，水蜜桃似的，走起路来像张曼玉，风情万种。她早给李寻欢暗示过。李寻欢心里只有林诗音，把林仙儿的媚眼给扼死在萌芽中。

李寻欢决定在林诗音生日的时候给她的一个惊喜。

他早出晚归。每次回来都大汗淋漓。龙啸云对他的评价是四个字。男儿本色。

林诗音生日晚上。李寻欢把她约到室内篮球场上。灯光明亮。

李寻欢穿着11号球服，很有气势的站在林诗音的身边。

他说：“我们的爱情不能光开花不结果啊。”

他说完，运球，像一火鸟张开翅膀狂奔到三分线外。跳投，出手，篮球在空中划着半弧。空心。动作潇洒而利落。

再运球。三分。空心。

再运球，回到林诗音的面前，篮球在右手手指转动。

“我觉得我们的爱情应该像我刚才投的三分，空心。”

林诗音眼睛一闪一闪的。

李寻欢把球丢到一边，搂住她。李寻欢把头放到她的肩膀上，轻轻说：“你真是一个害人不浅的妖精。”

林诗音没有动。安静像一只天鹅。

她的发丝清凉如水。

2

李寻欢病了。发高烧。两天没去上课，在宿舍休息。

第三天的时候，黄昏。林诗音捧着一个大大的保温瓶走进了宿舍。

那天她穿着一件浅红色的裙子。很诗情画意。

李寻欢当场就把汤药喝得一滴不剩，完了说：“能不能也把你给吃了，这样我的病会好得更快。”

林诗音当场把他的想法一棍子打死。她说：“除非你长得像流川枫那么高。”

李寻欢从床上摔下来。

林诗音做了李寻欢的女朋友。一天而已。问题出在李寻欢身上。他把林仙儿给办了。

林仙儿生日请了很多人。李寻欢和林诗音也在邀请名单中。

那天李寻欢故意喝了很多酒。他想壮酒胆把林诗音给办了。两人拥抱无数次，亲吻无数次。就差最后一道菜了。

李寻欢迷迷糊糊记得有人扶着自己。他记得是林诗音发香的味道。

第二天李寻欢醒来的时候就傻眼了，他的身边躺着一个散发女子，是林仙儿。她歪脑袋睡在李寻欢的胸膛上。发丝清凉如水。

李寻欢叫醒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仙儿不说话，也是一脸的迷糊。接着小声的抽泣起来。

很多年后李寻欢明白酒后乱性的四个字含义。那一天，他看见满脸泪水的林仙儿。看见一脸安静的林诗音。像一只站在湖边的天鹅。

3

林仙儿在宿舍楼等李寻欢。跟他去上课，跟他去篮球场，李寻欢打球时候，她在一边加油，为李寻欢欢呼。

林诗音也在看球。看到李寻欢进球的时候就浅浅一笑，她的手里不拿着草莓味的冰淇淋了。

她还是穿着牛仔裤，运动鞋。头发剪短了。看上去像一个假小子。

林仙儿跟在李寻欢的背后，不说话。李寻欢就开始叹气，然后走出校门喝酒。

林仙儿也跟着喝酒。李寻欢看着林仙儿风情万种的样子，心一紧一紧的。

李寻欢搂着林仙儿的身子，想着林诗音。他也买了一串佛珠，十三颗，黑色的，戴着左手手腕上。每一次抚摸着玉珠，他就仿佛俯卧着林诗音的发丝。

他的天是黑色的。林诗音是白色的。隔着一扇窗。他想打开，林仙儿加了一把锁。

林诗音在草坪上晨读。李寻欢拉来一张凳子看着，看着看着，就笑了，眼角就凉凉的。

李寻欢坐在林诗音的后面，用余光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的发丝，看着她的洁白颈。

林仙儿坐在李寻欢的旁边，她温暖的小手握着李寻欢的左手，一脸的妩媚。她那两排浓密的睫毛和眼角隐藏在眼角的春情让李寻欢一个恍惚。

李寻欢知道自己很无耻，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与林仙儿的关系，李寻欢保持距离，林仙儿介绍给她的朋友时，都说：“这是我男朋友。”李寻欢淡淡微笑着。沉默的抽着一枝烟。目光空茫而杂乱的穿过袅袅的烟雾。看着满眼春光与柔情的林仙儿。林诗音的脸就近在眼前。

他的内心一片晴空。他只能为她一个人立地成佛。如果现在不能，那就等。等到那一天为止。从看见林诗音那一眼起，他的内心世界一片地动山摇。沉迷那天鹅的安静，伸出可爱的舌头舔着冰激凌。不可自拔。

李寻欢看电影看到12点，丝毫没有睡意，拿起手机给林诗音发短信。

林诗音没回。李寻欢打过去。关机。

李寻欢开始抽烟，一根又一根，舌头都没有感觉了。

一夜就这样过去了。一月就这样过去了。一年就这样过去了。

李寻欢和林仙儿的爱情还在继续。林诗音还是一个人。她的头发长了。

4

林诗音有男朋友了。是李寻欢的好兄弟，龙啸云。龙啸云足足追了一年三个月九个时辰十八秒。

李寻欢每天都看见龙啸云在女生宿舍楼等林诗音。就像林仙儿等她一样。

龙啸云默默走在林诗音的身后，像她的守护神。林诗音不再去看别人打球了。龙啸云也不打球了。

龙啸云回到寝室总是对李寻欢说起他和林诗音琐碎的事情。神采飞扬。

从前他不修边幅，现在是每隔三天就刮一次胡子。每隔四天换一双袜子。

每一次听完，李寻欢就去找林仙儿，总把林仙儿狠狠抱在怀中。

林仙儿总在他的怀中哭泣。她问李寻欢为什么喜欢不是自己，她到底哪点比不上林诗音了。

李寻欢回答不出。

林诗音生病了。李寻欢和女生宿舍阿姨舌战一个小时后，终于旗开得胜。

林诗音躺在床上，表情柔和，微微闭着眼睛流露出淡淡的笑。面容苍白。

李寻欢闭着不说话。他表情复杂，好像陷入了遥远的回忆，眼神中闪出一丝痛楚的温情。直直穿过林诗音的脸。

林诗音脸一红，她说：“你怎么来了？”

李寻欢变魔法似的变出一个草莓味冰淇淋，递给林诗音，说：“你最喜欢吃的。”

林诗音用牙紧紧咬住下唇，大滴大滴的泪珠中她的眼睛滚落下来，她说：“你能不能别对我这么好，你明知道我很喜欢吃冰淇淋的，你是不是图谋不轨。”

李寻欢握着她的冰凉双手，放到他的胸膛，说：“这样，会温暖些的。”

刺耳的敲门声。龙啸天站在门口。脸上看不出有任何的表情。

李寻欢默默走他的面前。龙啸云往她脸上狠狠揍了两拳，然后递给他纸巾。

5

李寻欢和林仙儿的爱情在继续。龙啸云和林诗音的爱情也在继续。很多的人的爱情也在继续。他们只是茫茫人海中的一对。

他们走过了大学四年，拖着爱情的影子走入了社会。

李寻欢终于发现，他一直在告别。和过往告别。和沉默告别。和自己告别。

李寻欢没有去火车站送龙啸云和林诗音。他在寝室弹了一天的吉他。然后在第二天早上砸烂吉他，离开了校园。

林仙儿还是跟在他的后面。林仙儿送他上火车，说：“我一直等你回来。”

她在这个城市开了一家咖啡厅。她说爱情就像一杯苦涩的咖啡，她的咖啡没有加糖。

李寻欢开始流浪，流浪在每一个城市的角落。他的左手还戴着那一串佛珠。

在一个城市，一座大轿，他遇见了林诗音。她牵着一个小男孩。她的手上还戴着那一串白玉佛珠。她的表情看上去还是那么的柔和，只是眉宇间早已不见青春的飞扬。

她已经很多年不吃草莓味冰淇淋了。

他的林诗音长大了。他也长大了。他的泪水静静流了下来。

林诗音也看见了他，淡淡的说：“这是我的孩子，龙念欢，念欢，叫李叔叔。”

“李叔叔。”

李寻欢心里百感交集，也淡淡笑了，说：“如果当时我叫你留下你会不会留下？”

“可是你并没有。”

有时候错过是一种遇见。

林诗音摸着儿子的头，一脸的幸福。

李寻欢蹲下来，把手上的佛珠脱下来，套上龙念欢的小手，说：“这是送给你的礼物。”

李寻欢走了。林诗音抱起龙念欢。继续向前走，沿着生活的路。她突然发现路上的风景很美。

6

李寻欢回到林仙儿的那座城市。

坐在她的咖啡店等林仙儿。坐在林仙儿常坐的椅子上。桌子上放着一杯咖啡，没有加糖。

服务员说：林仙儿去寻找一个人了，她说这个人能在她常喝的咖啡里加糖。她说如果有一天看见一个人坐在她的位子上，加糖。就打电话告诉她，那个人回来了。

李寻欢没有说话。看着窗外。窗外有车。有人。有阳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