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子夜，我傻傻地在凉台。九寒天难得有的暖风不知从何处窜来，抚摸着我脖上裸露的肌肤。温温的感觉很是醉人，又有一丝丝透心的凉意。

松儿，你可知我又在痴痴地想你。子夜，我闻不到你的体香；子夜，我摸不到你宽厚的肩；子夜，我看不了你熟睡中愁聚的甜容。

二　

子夜，我骑着破得没法不叮当响的摩托车，驶在冰凉的风中。车灯在无尽的黑暗里刺开了一条昏黄的路，土路旁的两排小白杨闪电一样迎面扑来。

凤儿，我爱你。同窗四年，相恋四年零九个月，我已无法没有你。我爱你柔柔的长发及风中飘散间的芬芳；我爱你温情脉脉及深入心底的善良；我爱你每次都能与我同拿学校一等奖学金的聪颖。

三　

子夜，在凤儿她爸有节奏的呼噜声中，我听到凤儿起床打开房门走到凉台，然后关上了门。我不敢拧亮床灯，只是在被窝里坐直了身子。

凤儿，不要怪妈反对你跟小松在一起。小松的人品相貌是不错，心地也好。但，凤儿你也要考虑考虑小松的家境啊。妈也不是私利人。小松从小没爹，他娘去年又瘫在床，不说有房子、车子，就是那家里一屁股的债，小松与你要还到何时？妈知你现在又在想小松，妈也年轻过又何尝不知。但时代不同，现在这个年代，钱，比什么都重要。况且，小松的社会关系里根本没有能拉他一把的亲朋。你爸爸又只是个小公务员，帮不了你们什么大忙。凤儿，现实一点。你舅舅给你介绍的那个小伙子，人品相貌都不比小松差，家里老子当官，有房有车。

爸妈就你一个宝贝女儿，若坐视你往火坑里跳，爸妈就枉为父母了。

四　

子夜，吱啦啦的冷风，从永关不严的窗缝里钻了进来，捎来松儿破车的轰鸣声渐远。俺哆嗦着无力的手，在床单上使劲撑着，想让自己挨着枕头躺高一点。但无能俺怎么使力，身躯仍粘着床单纹丝不动。俺停止了徒劳，眼尾流下了两行浊泪，无声地湿透了两鬓的白发。

松儿，娘对不住你。你爹走得早，娘怕你受委屈就没再嫁。娘知道你从小就很乖，１２岁时就能帮娘割稻插秧；娘知道你很争气，从小学到大学毕业，你捧回了一屋子的奖状；娘也知道你很孝顺，念书所得的奖学金定要寄一半给娘。松儿，娘知道你喜欢凤儿，但，松儿你就听娘一次，放了吧！你看俺家，除了黄灰灰的墙壁上贴满的奖状，还有什么？还有你爹死去时、俺生病后堆积的债！凤儿是个难得的好姑娘，但不属俺们这种人家的。松儿，娘此刻不想拖累你，想找你爹而去，却都没这点能耐了。

五　

子夜，我左手握着右手腕上的水晶镯子。那是四年前，松儿得了奖学金时送给我的。它在依稀的星光下闪烁着美丽的光泽，光泽刺痛了我的眼睛，我心也随之刺痛起来。

爸妈说的，凭心而论也在理。一块念书一块毕业的小姐妹，哪个不是有房有车。我呢？已这样等了松儿三年。我吃爸妈、用爸妈的，工资都拿给小松还债，你们也从未责备我半句。爸只是个小公务员，妈退休了还去兼职。唉。。。这样下去，我与松儿何时才有一套结婚成家的房子？总不至于挤到我家这只有六十平米的房子里来吧！况且还有四十里外小山村里松儿的妈妈怎办？

凤儿，你认命吧！为了父母，为了将来的小孩。且舅舅介绍的那小子人品相貌都不差于松儿。世上不如意事十有八九，感情或许可以慢慢培养的。

六　

子夜，破车的轰鸣声中，我快到凤儿家了。拐了几条熟识的市街，寒风吹得我鼻子没了感觉，眼里满是涩涩的泪。

我该怎么办？我爱凤儿。娘讲的话也是真理。我的爱不能拿来当饭吃。我能给凤儿什么？我能忍心凤儿同我无期限地受贫穷的折磨？凤儿已经毫无保留地等了我三年了，我说的豪语依然没丝毫兑现。

七　

在昏黄的街灯与依稀的星光下，透过泪层，我在仰望过无数次的凉台上，找到了熟悉的身影。我看到凤儿的身躯剧烈地抖动着，在隐约可闻的哭泣声中，凤儿掩面转身进了房间。随之有物掉落在我脚下，“叭”地一声脆响，整个世界归入了沉寂。不见了一丝寒风。

子夜，昏黄的街灯下，我静静地寻找着水晶手镯的碎片，碎片上还有凤儿的体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