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山那边的歌danying

发表于-2008年07月27日 晚上7:06评论-2条

嘿---哧,嘿---哧,嘿……一阵阵低沉地挖地声从坡顶上传了下来,向着幽深的沟底弥漫开去,在空旷的石槽沟山野里回响着。透过淡淡的薄雾,阳光直直地照在他瘦削的屁股上,晶莹的汗珠从他那酱色的光脊梁上滚了下来,然后再顺着股渠流进了裤裆,大概是裤裆里潮乎乎的不太受活,他挖几下便要用手去抓抓裤裆,接着又“吭哧吭哧”的挖着。

毒辣辣的太阳已失去了她刚露脸时的温柔,烤得他身子骨流油似的生疼。心里也闷得慌,就干脆来到坡畔的阴凉处歇晌,他斜躺在草丛上,青幽幽的绿草味直往鼻孔里钻,他反倒觉得清爽了许多,那种绿草味他已嗅惯了,而且就在山的那边,在她的牛棚里,牛吃的是青草,它呼出的气味,拉出的牛粪,都是青草味。他放平了身子,浑身像散了架,两腿伸着倒觉得很舒服,他静静的躺在那,阳光从树缝斜射下来,在他的身上落下了斑斑光点,他眯缝着眼,从那条树缝斜视过去,便发现对面的山头上,有几朵云絮,拖着长长的尾巴,在山头上游荡,凭着以往的经验,今儿有一场大雨,那是下定了,刚才挖地时,汗珠子直往眼里钻,这样的情景他是估计不错的。他收回目光,顺手在草丛里拽了一颗草,草根和草骨节连接处,绿中泛白,嫩生生的,像刚打出来的蒜薹。他把那白而嫩的草根含在嘴里,从草根沁出来的汁水甜丝丝的,他往身边的草丛上吐了一口,似乎是在漱口,然后在用舌尖去舔他那干裂的嘴唇,不知触动了那根神经,这样舔着舔着,先是肚子里咕噜了一声,接着便是饥饿了。

他也确实饿了,他还是先前晌午吃的饭,昨晚他挖地回去,弯勾似的月芽早已挂在天上,各家的房舍都已冒着枭枭的炊烟,可他家里还是黑灯瞎火的,门还是他锁的那个样子,自从她与人私奔后,他已习惯了这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日子,只是他早晚走进这个不叫家的家,心情就会沉重起来,他多少次想以死了之,可他----,他早早地来到土炕上平躺下来想心思,外边的月光白银似的泻在窗棂上,使屋内的土炕显出了极大的空白,他睁着浑浊的眼睛无法入睡,盼着黎明的到来。

太阳的光线更强了,晒得他身边的黑土丝丝的冒着热气。他变换了一下角度,头枕在手背上想好好的睡一觉。这时,从青龙山那边的坡粱上传来了几声山歌,他便将视线移了过来,却发现坡梁上有一片白花花的羊群,一个人正在把羊群从坡上往下赶。

“剩叔-----”

“哎-------”

“窑场捎话让你去拉砖!”

“知道啦!”

他一骨碌爬起来,披着褂子,便朝沟那边走去。 

这是竹子关最边远的一个村寨叫石槽沟,沟顶端的青龙山像屏风似的堵在了沟口,把一个直溜溜的沟分成了两段。从石槽沟口到青龙山约有十里左右,沟的两边山石矗立,像刀削斧砍了一样,沟底的青石板上是绿茵茵的苔藓,再往上是一些杂草杂树,呈明显的带状分布。青龙山的那一边,稍微开阔些,一个十几户的人家村散落在十里沟的上下,显得荒漠而清静。

住在沟里最顶端的是一个低矮的房舍,长期的风耗日晒使那两间房子成了压斜了的火柴盒子,随时都有坍塌的可能。同是一个沟上沟下,别人家的房屋多少都进行了翻新,可这两间房已破败不堪,时时都有坍塌的危险,每遇刮风下雨,她便提心吊胆地坐在女儿身边抹眼泪。

她不知多少次诅咒那个没良心的东西,自从结婚那晚他知道了真相后,就像丢了魂一样,先是怒不可遏的样子,然后便是沉默,再后来干脆就出外打工去了,这一去就是好几年,女儿都几岁了还没见过他的面,听沟里人说他在外面下矿井。

她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全当他死了,她一个人守寡,刚开始那年,她一个人屋里活地里活全凭她干,养猪养牛,种地收粮,一年到头脸黒了瘦了,身子骨却硬邦了,心里踏实了。还有女儿很懂事,吃饱了放在炕上,不哭不闹,玩了睡睡了玩,常常她从地里回来,看着女儿的样子,她的心就难受好长时间,好在他和她住的不远,之间只隔了一道粱,隔不了多长时间,他就过来给她帮帮忙解解闷,有时他从坡上过来,坐在灶火间的木墩上,不声不响地吧嗒吧嗒抽闷烟,半天不说一句话,唯有那个两三岁的女娃叫他大舅时,他才痛苦地挤弄几下浑浊的眼睛,算是一点笑意。每在这时,她就拾掇几个菜,端上一壶柿子酒,让他自斟自饮,算是她对他的一点关爱心意,直到他混眼变红,脸色发紫,才摇摇晃晃地哼着山歌,向坡那边走去,看着他疯疯癫癫远去的背影,她的心就像针扎一样地疼。

又有几个月没见着他了,那天黄昏,她把猪牛喂了一遍,刚要关门的时候,一个黒影从场边向门口走来,吓了她一跳,半黄晌的时候,沟底的黄毛子赖在她屋里不走,拿了件烂粗布褂子要她给缝,她看他实在可怜,就给他缝了,可他却从身底的衣服里取了十元钱,硬往她手里塞,趁机在她身上乱捏,那色迷迷的样子让她感到恶心。她把黄毛子骂出了门,然后一个人坐在炕沿上伤心的哭了一阵,所以她开始还以为是那个不要脸的又来了,刚要去关门,却见人影站在了她面前,她先是一惊,等慢慢恢复平静后,才记起来让他进屋。

他进屋后就势坐在炕洞前的墩子上,掏出了那个旱烟锅子,又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屋子里的煤油灯很暗,浑乎乎的一片,只有他的烟锅子里一明一暗的火星在眨眼,她趁给他端水的机会看了眼那张脸,瘦了许多,她关切地问道:“怎么又去挂套了?”

“没,跟河南客贩了一回牛。”

“没搭赔吧?”

“能赚七八百块。”

“噢————”

她把他喝完水的那个空碗拾了起来,然后轻声地问:“咋弄吃哩?”他没有答话,把烟锅的烟火灰在墩子跟上磕了磕,才瓮声瓮气地说:“不管弄些啥吃都行。”

天底下像一口锅底,黑沉沉的,坡上刮来的风很冷。他吃了饭,便给她说,要他明儿早上把牛喂好,他要去乡上的砖窑场去拉砖,趁今冬天旱把房拾掇以下。

她本不想拾掇,管毬它哩往下混,但他是个硬性子,于是她便依了他,早早地喂了牛,给他拾掇了些饭等着他。

刚拉了两回,乡上要盖学校,便把砖全包买下来了,他只得往后推,趁这个空闲挖挖空地,等有了货在说。

他一踏进她家门就对她说:“喂牛,我去拉砖。”

“不知有货没?”

“犬娃子给我捎话说窑场要去拉。”

她没有再言语,便去给他盛饭,他过来对她说:“我来,你去收拾车子。”

她还是没言语,从牛圈楼上把车子挪下来,又去给牛添了些草,便回到了屋里。

她坐在灶火间的木敦子上,给娃喂饭,远远地楸着他,看她吃饭像狼吞虎咽一样,心里很委屈,这几年太苦了,回去里里外外一个人,啥都要管,还要操心她,够忙奔的。她一下子发现他老了许多,背弓着,身子瘦小,两只眼睛就像永远没有睡醒过一样,想着想着,眼睛一阵模糊,无声的泪水便涌了上来。

她觉得他现在饭吃得正香,流泪不好,让他多吃些,于是她便忍住了,强把眼泪往肚子里咽,然后便对他说:“你消停吃,我给你烙些干粮。”

“不烙,一会儿就回来啦。”说完便往外走,她见他很倔的样子,也就没有烙,跟着他来到牛圈,把牛赶出来,帮忙套好,把一个装着开水的酒瓶递给他,象往日一样地送到场边。“拉轻些早些回来”他没有回答,默默的坐在车上,那辆破车一路咯吱咯吱地顺着半坡的土石路往前走去。

山坡上的薄雾已全部升入天空,太阳毒辣辣地照在坡上,远远看去,山坡上像着了火一样,串起了兰色的火焰,他驾着牛车,头上顶着烂草帽,一路颠簸的往前行,火苗子越串越高,两头挂套的牛性情暴躁,眼睛瞪得溜圆,边走边甩着尾巴,使车子颠得更厉害。天上没一丝云,地上没一丝风,实在热得招架不住,他便把烂草帽卸下来煽风。两头牛的屁股上,汗珠子从毛孔里沁了出来,白花花的一片,他心想停在路边的阴凉处歇一会儿,可他怕去迟了装不上货,便把那条皮鞭一甩,鞭稍子在牛头上形成了一个圈,“啪”地一声,两头牛像疯了一样,没命地往前飞奔,车子咯吱咯吱地顺着土石路碾了过去,扬起了一股股灰尘。

石槽沟,沟又深

石槽沟的核桃是隔隔

柿子是涩涩

女人的尻子是黑黑 

石槽沟,乱石堆

天天洋芋把眼掰

洋芋养了个大花姐

和尚见了忘戒规

能跟花姐睡一觉

挨刀我也不叫亏

……

从土石路那边的树荫里传来了一阵粗圹的爬山调,他感到了一阵窒息,“妈的,羞你的八辈子先人。”他在心里骂了一句,又甩了一下鞭子,车子猛地往坡下颠去。

他今天最后一次给她拉砖,修房的料都已预备停当,只等他今儿去银花集上给他打电话,让他回来盖房。自己也就了却一件心事,也算他俩没有枉好一回,但心里却有一股无名火,该给谁发,往那达发,他茫然了,心里空落落的,难道回去自己烧火自己做饭,这样的日子啥时才是个头,他想着想着。在心里问自己“怎么就到了这等天地,”心里一紧,鼻子一酸,眼泪便在眼眶里打转转,却没有滚出来。 

进了石槽沟,步步踏石头,要树没树要田没田,只有满眼的石头。二十年前,他妈他大双双地走了,扔下他这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他一下子就成了沟里最没人心疼的可怜人,好在没过多长时间的一天晚上,从湖北陨西出来要饭的一个女子,无家无底,四处飘荡,村里人便把他俩撮合到一起,就算成起了家,他也就有了人心疼,开始过起了日子。

有了家庭生活,这便是最大的幸福,尽管屋里很穷,他一要感激社会好,他才能成家,二要感激村里人,村里人都认为他是个好小伙子,于是便推选他当上了生产队长,操纵着村里的大权。学大寨修梯田,向荒山要田,向石头要粮,开始了炸青龙山、人造小平原的战役。就在那年春上,青黄不接,人们勒紧裤腰搞会战,他趁开会的空回一趟家,发现那个说一口下户话的陨西婆娘在家偷吃,把麦面馍藏在炕头的枕头底下,他一时发了怒,从炕上拉了下来,在她的光身子上狠狠地抽打,要她回话再不敢了,可他就是一声不吭,他正打得起劲,却被邻家二槐发现,才把他拉开。他没去管她,就去了会战工地,两天后他再次回家,才发现她已经和二槐跑了,他后悔自己不该下手太恨,更不该听信二槐,可一切都晚了。

青龙山的会战总算有了一些成绩,他这个当队长的,脸上还有些光彩,只是屋里的拖累太大,一天到黑,忙的不得开交。刚一立秋,山坡上就刮来了凉风,不几天,绿茵茵的番麦杆都蔫不溜球的慢慢死去,而番麦颗还明嘟嘟的没老,于是人们都把嫩番麦搬回来做浆粑。

那天晚上,坡台上的黑妞儿来他屋里窜门子,锅台跟的墙窖窝里,一盏小煤油灯,发着浑暗的红光,他正在用拐磨子拐浆粑,一个人又要拐磨又要添磨,黑妞儿立在跟前,睁大那双杏仁眼,“狗剩叔,你一个人能弄成?”

“咳,妞儿,叔遭了孽了,这辈子的罪不轻。”

“婶哩!”

“跑了,强扭的瓜不甜。”

她再没言语,坐下来给他添磨子。灯光一明一暗地跳跃着,拐磨子呼噜呼噜的转动着,黄色的稀粥顺着磨底往锅里流着,散发着淡淡的甜味。

青龙山的草黄了又绿,绿了又黄,这样的生活单调地重复着。不几年,老一辈人越来越老,小一辈的娃们已长大成人,特别是黑妞儿,已经不是过去那么黑了,尽管沟里的人生活苦焦,茶饭苦,可她还是长得很嫩实,小时的圆脸已变成了长方脸,而且透出了几分秀气,那富有朝气的身子把胸前的白扬布褂子撑得高高的。

她已是屋里的全劳力,她妈老早就有病,他大后来患上了咳嗽痨,做不了重活,屋里全凭她一个劳力。

青龙山上的新修地石头多土薄,天一干就全完了,她一年辛苦到头,一个工分合八分钱,合二两粮,养活不了全家人。他很可怜她,经常照顾她做些轻省活。她和她屋里人都很感激他。

一天,人们都在青龙山锄番麦,天热番麦杆密,闷得人出不出气,都懒洋洋地干锄不出活,他俩锄得快,赶到了前边,就和其他人拉开了距离,锄到了一个核桃树下,他对她说:“妞儿,来凉一会儿。”她抬起头,热得满脸通红,汗珠子不停地从脸上往下滚,她用袄襟擦了擦脸上的汗,“来了狗剩叔。”说着便坐在了他跟前的石板上。

她一坐下,便解开了褂子上的扣子,露出了她身底自己做的紧身背心,露出了白净的脖子和那腰身下白白的肤色。她一只手把褂子提起,一只手拿着核桃叶当扇子一样煽凉,这一幕看得他心里扑嗵扑嗵直跳,他往她跟前挪了挪,低声问她:“妞儿,还热不热?”她抬起头,发现他正用异样的眼睛直勾勾地瞅着她的胸前,便急忙把褂子放下遮在胸前,羞得低下了头。

“妞儿,来,叫叔耍耍。”说着便抓住了她的一只手。

“叔,你给我当大人哩,咋跟娃耍哩。”她想抽开手,可没有抽开。

“妞儿,叔有叔在么。”说着便把她往怀里抱

“别……别……”她边说边挣扎地推着他。

他把她紧紧搂住,一只手从小背心的边上伸了进去,嘴里不停地喘着粗气。

“队长,收工吃饭吧?”在那边锄地的人往这边高声地喊着。

他一惊,松开了手,忙回答道:“好了,走回。”

锄地的人轰地都跑出了番麦地往回走,他和她跟在大伙的后面,两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傍晚,月亮从石槽沟口的山垭上升到了天空,照得满沟里一片银白,充满了柔情,星星稀疏地排列在月亮的四周,忽闪忽闪地眨着眼睛。不长时间月亮就戴上了银项圈,天空由晴朗转为浑暗。这时从沟底刮来了一股股风,凉凉的,房四周的番麦叶子沙沙地响者。黑妞儿正从下沟队长狗剩屋里领工票回来,她妈她大把饭锅从屋里抬了出来,放在门外面的台阶上,等待着她回来一起吃饭。她一走进院,看屋子里黑洞洞的,就势坐在场边的石板上,没有吭声,她大见她回来了,便把烟锅从嘴里取下来在布鞋底子上磕了磕,“妞儿,咋这大一会儿,来吃饭吧,天长夜短,早些吃了饭睡的歇。”

“大,你先跟我妈吃,我今黑来肚子有些胀,不想吃。”

她大咳了一声,“把我咋不早些死了,叫娃一天劳的。”黑妞儿听到这,鼻子酸酸的,一句话都不想说,茬黑去领工票,队长把她一个人往后拖,等人都领完了,才给她发了一张全劳票十分工,按说这里男人才能得十分,女人最高得七分,他竟给她发了十分,她心里一阵高兴,正不知咋样感激他时,他诡秘地一笑,“妞儿,明黑来你到牛圈楼上候我,弄一回十分工。”她心一惊,感到害怕,心想把这十分工票退给他,可又有点舍不得,便一路犹犹豫豫地回到了屋。

夜深了,她一个人坐在场边心里感到了孤独,这样的心思给谁说给谁讲,她从懂事到这,今年正正二十岁,别人家的女儿二十岁早已结婚成家,可她,倒有几个人上门提亲,可都被她拒绝了,她要照顾父母,她第一次感到了人的复杂和做人的艰难。

不知什么时候天上已上了一疙瘩黑云,这会儿正向房顶上涌来,月亮被涌来的黑云厚厚地盖住了,院子里一片黑暗。屋里的土炕上时不时的传来她大的咳嗽声,她的心在一阵阵地揪疼。 

他一路颠颠簸簸终于在正午时分赶到了银花集。一到集上,他先去窑上装车,然后把车放在集边的树下,给牛弄些干草让牛吃着,他便给跟前的人招呼了一下,就去给他打电话,一进邮电所,里面很清静,他以为没人,左右瞅了一圈后,才发现那个用砖垒的柜台太高了,柜台里的一男一女正在亲热地说话,他故意咳嗽了一声,那男的才站起来和他答话,他这才想起来,她没有给他电话号码。

从邮电所出来,看时间还早,他把语录皮里的钱清点了一下,还好,可以够他喝几口酒,于是他便在邮电所附近的小饭店里打了一碗柿子酒,坐在墙角跟前的桌子上,干喝起来。

二两酒下肚,浑身一阵燥热,头脑一片空白,心里一阵委屈,接着他便端起碗又喝了一气,然后便忘记了自己今日来是做啥来了,又打了一碗酒坐在桌前。恍惚中,他发现了坐在最里面的一对年青人,那亲昵的样子,他简直不敢看,于是便微闭上眼睛,不去瞅那对年青人,却想起了自己多年来一直愧疚的那件事。

就在他和她在番麦地发生了那件事后,他像着了魔一样,心里老是想着她那柔软的乳峰,红润的嘴唇,心里老是盘算着她的心理。可事后一想,又有些愧疚,他和她并非同性,可是按年龄推算,她叫他叔,叫得很诚很甜。于是他一闲下心来,满腹的火苗子直往上窜,扰得他心里像猫抓,终于发生了那场不该发生的事。

那是仲秋的一天晚上,夜很静,劳累了一天的庄户人,早早的都上炕歇息了。他和她来到她家的牛圈楼上,他把一张十分工的工票塞到她的衣兜里,她一直低着头,他早已像一只饿虎似的,把她放倒在麦草上,不等脱下裤子,就重重的压在了她的身上,她只觉得下身一阵钻心的疼,就满脑子的空白,什么也不知道了,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才木讷的爬起来,草草的穿好衣服,这时,一弯冷月挂在遥远的天际上,外边起风了,从场对面的坡上吹来了一股山风,他俩都感到了冷,这是第一次。

不知不觉间喝完了第二碗,他又要了一碗。

有了那事以后,他感到害怕,整天心绪不宁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一个月后,沟里很平静,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日子还是那样单调的重复着,他的心才算放下了,不过,每次发公票时,他都要多发给一些。这样两人的心日趋平静,在一起的日子便越发的多了起来。

半年后的一天晚上,她惊慌的告诉他,她有了,两个月都没洗身上了,她让他赶紧想办法。他被吓呆了,像当头给了他一棍,使他慌了手脚,不知该怎么办,最后只有让她带着身孕嫁到了山那边的他,他才放下了心,没想到新婚之月还没过完,他就知道了一切。便气愤地离开了青龙山。开始他偷偷摸摸地去照看她,可时间长了,他也就不在呼了,她地里的活他全包了,为给她盖房,他没少出力,只有这样他的心才能好受些,才算了却了一件心事。也算对得起她,再说那个两岁多的女娃,是他的亲骨肉,他应该那样做。

第三碗酒还没喝完,他的头沉的抬不起来,两腿稀软撑不起身子,只能扒在桌子上。这时店主来收拾桌子,他才勉强站了起来,却发现店里已没有人了,这才意识到时候不早了,便踉踉跄跄地走出了店门。

集场已没了人影,离老远他就看见两头牛卧在架子车前,可怜巴巴的等着他。待他走到跟前,两头牛同时站了起来,给他又是甩头又是打响鼻,四只圆溜溜的大眼睛不停的打量着他,他走上前用手在牛头上来回抏摸亲吻,样子十分感人。

不知啥时候老天已变了脸,他疯疯癫癫地套好车,习惯性的用鞭子甩了甩,两头牛很听话地沿着来路往回走。他坐在车上,一股股山风吹得他清醒了许多。他抬起头,只见天灰地暗,远处山头上的黑云一朵朵地向他头顶上压来,一道道红色的闪电像甩在天空的响鞭,接着便是一声声闷雷在他头顶上炸响,震得山摇地动,眼看着一场大雨就要来临,他用鞭子使劲的在牛尻子抽,两头牛扬了扬头,八只蹄子一齐往前拚去,车子在猛烈地颠簸着,他只觉得身子一软,便仰倒在砖上不省人事。 

她在场边送走他后,就进屋收拾晌午饭,她知道他爱喝两口,就做了几样菜,虽都是平常菜,却很丰盛。她把一切都准备停当,就等着他一回来就开饭,女儿早就饿了,可她说再等等你舅,她便接二连三地往外跑,看他回来了没有,还是不见他的影子。这时天阴沉沉的,眼看着就是一场大雨要来临,她一时心神不宁,按说早该回来了,她更加焦急,不停的朝坡上看,还是瞅不见他,只有一只鹰在山顶上飞翔,这是大雨来临前的序曲。还没等她进屋,大雨就下了起来,这是今年第一场白雨,虽然不是很猛,看来是一时半会儿住不了,她的心也像是受到了雨淋,潮湿湿的难受。

她干脆就坐在门口,不停的往坡上张望,心想要是再不见他回来,那一定是出事了,那她就要去找他,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她---她不敢往下想,眼泪早已模糊了视线。这时雨小了些,她透过雨珠子织成的帘子,隐隐约约的看到了牛的影子,她不敢相信,就站起来仔细看,这才欣喜的看到是他,没错,就是他,他浑身湿透了,像个落水鸡,佝偻着身子,这时她悬着的心才放下了下来,就去热菜,也随便烧点热水,让他擦擦身子,白雨最容易淋伤人。

他把车停在院子里,没有立即进屋,而是再次来到两头牛前面,默默的站立着,他从末感到牛是多么有灵性的动物。

她从屋里出来,亲昵的问道:“饿了吧?饭菜热好了,你快去吃”

“不啦,我不饿。”边说着边在卸套。

她觉得他有点不对劲,想问是怎么了,又不敢,她知道他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坏,就瓷在了那里。

他卸完套,是乎没有要进屋的意思,痴呆呆的站在雨地里,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她急了,“你到底是---?”

他瓮声瓮气的说了句:“砖拉够了,给他哨信回来盖房吧!”

他说完就转身往回走去。雨还在不大不小的下着,她跟了他几步,“能不能吃了饭在走?”

他停了一会,没言语又继续往前走。她看着他蹒跚的脚步,心里隐隐不安起来,便一直站在那里,看着他一步步走远,直到佝偻的身影消失在雨幕里,她才迈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屋里,还没进门委屈伴着伤心,眼泪就像决堤的洪水奔涌而出,她不知这样的日子啥时才是个头……。 

门前坡上的油菜花开了一茬又一茬,场边的小麦开始扬花了,她要和女儿出一躺远门,自从那天之后,她就给在外打工的他捎信,让他回来能过就过,不能过就好说好散,可信捎出去了,却一直没有他的音信,是信没有捎到还是他不愿回来,她要亲自去找,哪怕就是要饭,她也要他给她个说法。她和女儿收拾好,早早的起来,天刚鱼肚白的时候,她就和女儿上路了。

初夏的石槽沟虽然贫穷,可一旦要离开她的时候,人却有点舍不得,尽管她不是永远的离开,她还要回来,可对她来说,这是第一次出门,她还是有点伤感,不知这次出去是好是坏,想到这,她站在山顶,仔细打量这沟上沟下,是那么的熟悉,山的这边是她出生地,山的那边是她现在的家,沟沟岔岔盛开的油菜花是那样的生机盎然,还有从坡粱上传来的山歌,是那么的熟悉,她这才记得自己已有好长时间没唱过歌了。就在她刚要哼唱的时候,从坡那边传来了低沉婉转的琐呐声,顺着琐呐声的方向望去,她的心开始隐隐不安起来,就在她想进一步探个究竟的时候,坡上的放牛娃对她说,狗胜死了,她心一紧,差点晕倒,她再要问放牛娃时,坡那边的山歌变成了丧歌,是那样的悲伤那样的沉重……。

本文已被编辑[李杨]于2008-7-27 20:40:21修改过 

-全文完-

...更多精彩的内容,您可以
▷ 进入danying的文集继续阅读喔!
审核:李杨 | 荐/李杨推荐:
☆ 编辑点评 ☆
李杨点评:

朴朴实实,很耐读,很有陕西作家群的风格。

文章评论共[2]个
danying-评论

语言像黄土地一样朴实,人物像庄稼一样生动。可以看出作者深厚的文化素养和积淀。学习。at:2008年10月12日 晚上7:35

danying-回复谢谢凌一老师的过高评论,互相学习,祝创作丰收! at:2008年10月12日 晚上7: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