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条狭窄的小巷里,有一个门脸不大的‘咱家面馆’,二十几平米的地方,摆着很旧,但很干净的四张小餐桌,每到饭口的时候,面馆的门前总是排着长长的人流,小巷里的人们有事没事的总是想吃一口面馆里那长长的面。
这不,又到了吃饭的当口了,人们有的等坐位,有的拎着自家的盆打了就走,还有些心急的干脆就捧着碗蹲在面馆外面的街上吃了起来,看着一个个低头吃面的人,你的食欲一定也会被勾引起来,忍不住走进面馆喊上一碗……
‘咱家面馆’在这条小巷里已经开了快三十年了,老板娘是一位东北大嫂,来吃面的人都喊她老板娘,所以很少有人知道她的名字。老辈们说,老板娘年青的时候人长得好看着呢,长长的两条大辫子油黑油黑的。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像一对宝石一样好像能看透人的心,她来小巷的时候挺着大肚子,脸色腊黄腊黄的,因为小巷里住着她的姑妈,姑妈说她的丈夫死了,婆婆说她是妨汉精,家里容不下她,正好姑妈又没有儿女,小巷里的人接纳了她。
来到小巷不久,她就生下了肚子里的儿子,她给儿子起了一个很奇怪的名字——祸来。
祸来长到五岁的时候,姑妈和姑父都相继去世,为了生计,她就用姑妈家的老屋,开了这个小小的面馆。她就是用这个小面馆把儿子培养成了一个年青的航天专家。
转眼已经二十八年了,老板娘的手艺和人品在小巷人的心里那是不用评说自分明的一个标志。邻里吵嘴了,到面馆坐一下,什么事情都好商量。两口子不合了,来面馆吃一碗又热又香的大碗面,笑呵呵地回家了。小巷里的人常说:‘咱家面馆’是小巷的福地,有了它,小巷的日子总是暧暧和和的。
日子一天一个新的过着,‘咱家面馆’依然还是那么小,依然还是那么红火。小巷里的人走了一碴儿又一碴儿,可来吃面的人总是让老板娘忙得团团转。离开小巷的人不管走多远,时不时的总是要回到小巷,回到‘咱家面馆’吃上一碗。每当这个时候,老板娘总是笑眯眯地推出吃面人递过来的那几元钱:
“哪有回家吃饭还得交钱的理呀。能回咱小巷那就是小巷家里的人,看到你们常回来,俺心里高兴。”
吃面人带着满脸的感激离开,隔几天还来,老板娘还是那话。久而久之,那些离开小巷的人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个规矩:吃面记账,有朋友、家人过生日,都要来‘咱家面馆’吃面碗,而老板娘也总是会端出一碗让你想像不到的惊喜面。如果你提前预约,老板娘还会为你准备一桌色香味齐全的菜肴呢。
‘咱家面馆’就是在老板娘这种亲人般的经营中生存着。它已经成了小巷里不可少的一份子。
这不,儿子的一个电话,让老板娘的脸上乐开了花。一些消息灵通的老姐妹也跑来帮忙。
“老板娘,祸来要带媳妇回家了?”
“是呀,再不带回来,我可要老的不能动了。”老板娘的话里带着笑。
“你有福气呀,祸来那孩子有出息。”
“那是他赶上了好时候。”老板娘的眼角有泪花。
“老板娘,祸来有三十了吧?”
“毛岁都三十四了。这总算给我把媳妇领回来了。”
“听说祸来是博士后了?”
“前呀后的俺不懂,只要他出息,对咱国家有用,那俺就心满意足了。”
“你别说啊,祸来那孩子,从小就懂事,知道痛人儿,哪家姑娘做了他的媳妇,那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呢。”
“老板娘,姑娘是那里人呀?多大了?”
“孩子也没有说太多,只说是东北那边的,比祸来小六七岁呢。”
“这次回来是结婚还是看家呀?”
“说是姑娘的父母也来呢,想必是商量结婚的事吧。”
“老板娘,你总算是苦尽甜来了,以后就等着享福吧。”
“享不享福的倒没什么,只要孩子们好好的,咱就谢天谢地了。”
就几个老姐妹说说笑笑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轿车慢慢地开进了小巷,停在了‘咱家面馆’的门前。
老板娘像往常一样,笑眯眯地看着门口:“有人来吃面了。”
“妈,妈!”
外面有人冲屋里喊。
屋里的几个老姐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祸来!”她们几乎是一起喊出来的。
就在几个老姐妹争抢着往屋外跑的时候,一个年青英俊的小伙子出现在屋门口:“妈,你的祸来回来了啦。”
老板娘静静地坐在桌前,脸上有泪悄悄落下,倒是那几个老姐妹七拉八扯的围着祸来看不够。
“祸来,你怎么才回来看你妈呀,你这孩子,不知道你妈想你呀?”
“祸来,你胖了,壮实了,你可把你妈想死了。”
这些老姐妹说着说着就抹起了眼泪。
“哎,祸来,你媳妇呢?”
不知是谁突然的问话,提醒了屋里所有的人。
“是呀,姑娘呢?没有来呀?”有性子急的人喊着。
“妈,桂花和她的父母都在外面呢。”
“桂、桂花?”老板娘的眼睛睁的大大地。
“哈哈哈哈,妈,吓到你了吧,她叫宋桂花,就像我的名字祸来一样,有点土啊。她说,那是她的父亲给起的。”
老板娘稳了一下神,往窗口望去:她看到一个梳着两条大辫子的漂亮姑娘。正拉着辫梢不安的往屋里张望。
一见到那姑娘,老板娘的心底产生了一种从没有过的亲近感:“你这孩子,怎么就顾着自己进来了,倒是让客人进屋呀。”老板娘边说边往外走。
“这是怎么说的,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让客人等在门外,自己倒先跑进家了,你说这孩子,快、快,屋里来……”
老板娘来到门口,她抬眼看到了等在外面的姑娘和一对与自己的年龄差不多的老人。刚刚还笑容可掬的老板娘突然脸色苍白,她用手捂住胸口,瞪着眼睛,张着嘴,慢慢地倒了下去……
躺在医院的老板娘紧握着儿子的手:“祸儿,你跟那个姑娘有没有,有没有……老板娘连说带比划,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儿子明白自己想表达的意思。”
“妈,您别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和桂花虽然彼此相爱,但没经您老的同意,我是不会给自己找麻烦的。”
老板娘轻轻地松了口气,她微微地笑了:
“祸儿,让那个姑娘回去,我不要她做我的儿媳妇!”
“妈。”儿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回头看了看还在门外焦急等待着的姑娘:
“妈,桂花她……”
“别说!我什么都不要听,让她走!让她离开这里!”
老板娘不等儿子说完,就声嘶力竭地喊叫着,门外的姑娘听到了,她苍白着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妈,妈,您别着急,我听您的,听您的!”姑娘听到了祸来的话,捂着脸跑出了医院。
祸来猛地站起身,他感觉到病床上的母亲正拉着自己的手,祸来呆在那里。
“祸儿,你必须跟那个姑娘分开!我就是死,也不会答应你们在一起的!”
“妈妈,其实……”祸来还想为姑娘分辨。
“你去吧,把她和她的父母都送走。以后永远都不要来往。”老板娘打断了儿子的话。
就在儿子打开房门的那一刻:“祸儿,你记着,我宁可杀了你,也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的!”
祸来的身子一抖,拉门的手停了下来。他转过身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妈,您放心,我听您的,从小到大,我知道您有多疼爱我,今天您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想这里面一定有什么是您不能说的事情,我不问,我知道,我的妈妈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是世上最好的妈妈,您不会无原无故地难为自己的儿子。妈,您放心,我这就去把客人送走。您等着我,祸儿一会儿就来陪您。”儿子笑着拉开门走了出去。
泪,再也忍不住了,顺着脸河一样的流。
老板娘姓罗,名桂花。老家在东北最南边的罗家庄。
很多年以前,她的祖爷爷带着四个儿子三个姑娘从山东逃荒来到东北,一家人走到了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祖爷爷看到那里土地肥沃,水草丰茂,就决定在那里安家,当时来东北逃荒的山东人很多,他们找到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就用跑马圈地的方式来划分自己的土地。(就是主人骑着自家的马,在自己选好的土地上尽可能地跑,主人在马儿跑累的地方立一个标志,标志以里的土地就都属于自己的。)
祖爷爷带着孩子们没黑没白地开垦着那些生荒地,二年的时间,他们就拥有了一百多亩属于自己的土地。
祖爷爷给自己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每人选了一个要饭的年青人,做了上门女婿,也为四个年青力壮的儿子娶了媳妇,昔日那个荒无人烟的地方不见了,取代它的是一个生机盎然的小小庄园,后来经过这里的人们就给这个地方起名罗家庄。随着山东逃荒人流不断增多,罗家庄也渐渐地进来了不少外姓人,庄子虽然越来越大,居民的姓氏越来越多,但是罗家庄这个名字却一直没有改。
中华人民共合国成立的时候,罗家已经成为当地远近有名的大户人家,土地改革的时候,罗家被定为地主。土地、财产全部充公,因为罗家曾经为东北抗联提供过粮食,接收过伤员,所以罗家没有被枪毙的人员。
文化大革命开始的时候,罗桂花已经二十四岁了,每天晚饭后母亲都要她陪着父亲到生产队去接受贫下中农的批判,白天,她同父亲干的是队里最苦最累的活,得的是全队最少的工分,罗桂花心里想不明白,那些与她同龄的伙伴们每天站在地头唱唱样版戏,说说数来宝,工分拿得是她的三到四倍。而她每天还得被人喊成是地主的狗崽子,想不明白的桂花不说话,她每天都用一块方巾包着脸,拚命地干活。
那时的农村兴的是农业学大寨修梯田,东北的冬天,不说是吐口吐沫冻成冰吧,那地冻的,一个壮小伙抡圆膀子飞起的镐头,也只能把地砸一个白点,这种艰苦的劳动当然少不了罗桂花这样的地主崽子。
罗桂花已经二十六岁了,村里与她同龄的女孩子都已经嫁人做了母亲,可她是地主的崽子,成份好的人家不敢娶,想娶她的罗桂花又不想嫁。
那年修梯田的会战中,罗桂花被分配去打炮眼,那可都是壮小伙子干的活,罗桂花一声不响地拎着十六斤重的大锤,跟在一群小伙子的身后。带队的是邻村一个刚刚从部队退伍回来的年青人,人们都叫他吉龙。他歪着头看着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两眼睛的罗桂花:
“分配活的眼瞎了,怎么整个女的来?这是女人干的活吗?回去,你回去!”
看罗桂花没有动,吉龙有些火,有人在他的耳边说了什么,吉龙两眼盯着罗桂花。此时的罗桂花恨不得找个缝隙钻进去,眼中有泪在转。也许是吉龙感觉到了罗桂花的神情:
“怎么说她也是个女孩子,怎么能干这么危险的活。”吉龙小声嘀咕着走了。
在以后的会战中,罗桂花每天干的就是给那些小伙子们送送热水,装装炮药的零活。罗桂花的心里清楚,这都是组长吉龙安排的,她很感激。
年关就要到了,会战指挥部提出的口号是:完成任务回家过年!吉龙带着爆破组的小伙子们,吃住都在工地上,罗桂花便又多了项送饭的任务。她每天都用自己的棉被把饭桶包了又包,五里多的山路她一刻都舍不得停,看着伙伴们吃着热腾腾的饭菜,罗桂花的脸上偷偷地露出了笑容。而伙伴们听着别的队伍里长呼短叫地喊饭菜不热的时候,他们看到了罗桂花头上如雾一样飘飞的热气……
下雪了,好大好大的雪呀,天地间都是灰的,三米之外,你看不到任何东西,平时送饭用的独轮车用不上了,罗桂花把饭菜用棉被包着背在背上,脖子上挂着十几只装满热水的葫芦,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远远望去,就像一只在雪地里滚的球。
雪越下越大,罗桂花感觉自己的腿太短了,每拨出一步她都要用很大的力气。她还得紧紧地用护着胸前的水葫芦,尽可能地不让它们与雪地接触,就在罗桂花奋力地在雪地中前行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个黑点,正慢慢地向着自己的方向移动。近了,更近了,罗桂花终于看清楚了,那是组长吉龙带着另外一名队员,他们也看到了罗桂花。
“对不起,我来晚了。”见到吉龙,罗桂花的眼泪流了出来。
“你没晚,是雪太大了,我们没法干活,所以就来接接你。”吉龙边说边从罗桂花的背上取下了饭菜:
“这么沉呀,难为你了。”罗桂花的眼中便又潮了。
有了吉龙和队员开路,加之身上没有了负担,罗桂花感觉没那么累了。到了工地,队员们像迎接亲人一样,把罗桂花安排在离炉火最近的位置上。当他们看到罗桂花从怀里掏出两瓶已经被她的体温暧热了的老白干的时候。队员们竟跳了起来。
“天太冷了,我只是想让你们驱驱寒气。没犯错误吧?”罗桂花小心翼翼地问吉龙。
“没错,没错,我们大伙给你记功。”
“记功,记功……”
小伙子们热热闹闹地吃完了饭。罗桂花要回了,吉龙说:“反正工地也干不了活,雪太大了,我送罗桂花下山,晚饭的时候也好帮她把饭菜带上来,省得咱们还得出人接。”
雪下得更大了,片片如蝶一样飞。
吉龙与罗桂花已经找不到来时的路了,两人只能摸索着前行。突然走在后面的罗桂花看到前面的吉龙身子一歪没影了:
“吉龙!”
惊吓的罗桂花喊叫着冲了过去,她只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便被埋进了厚厚的雪里,等她艰难地从雪堆里爬出来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脚下有东西在动,她的心一紧,想起了老辈人说的——猫冬的狗熊。她‘妈呀’一声便又钻进了雪堆里。
“罗桂花,你好沉呀,我的头要被你踩扁了。”
罗桂花绶过神来,只见吉龙抱着头从雪地里站了起来。
“我,我还以为踩进了狗熊窝呢。”罗桂花捂着嘭嘭跳的心。
“你,哈哈哈你看你自己吧,才像狗熊呢。”吉龙看着罗桂花的样子笑得直不起腰。
罗桂花低头看看了自己,又看看吉龙,也笑了起来。
有了这次历险,两个人更小心了,他们手拉着手,走出了那段山路。
“快,把湿衣服换下来。”回到住地的罗桂花,顾不上自己身上还在滴水的衣服,忙着找出了干净的衣服递给吉龙,返身走出了屋子。
“换好了吗?我进去了?”听听着屋里没有声音,罗桂花推门走了进去。
“哎,你怎么不换呀?”
“是你的衣服?”
“是呀,怎么……”罗桂花的眼圈一红,她想起了自己的身份。
“我,我,我就是想……”
“别,别,你别……”
看着罗桂花难过的样子,吉龙急了。
“我没别的意思,你这是女人的衣服。”吉龙推了一下摆在火炕上的那堆衣服,脸有些红。
“啊?那,那你上炕吧,我把你的衣服烤干了你再起来,正好你也休息一下。”罗桂花边说边手脚麻利地把被子铺展好。
当罗桂花轻手轻脚把烤地热乎乎的衣服放到吉龙身边的时候,吉龙猛地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拉住了她:“谢谢你。”
罗桂花的身子一震,整个人都傻在那里。二十六岁的她第一次被一个男人这样紧紧地拉着。她没有挣脱,也说不出一句话,脸红的像雨后的霞。呼吸的急促使得她本就丰满的身子更加突出。光着身子的吉龙猛地蹦到地上把她抱了起来。罗桂花感觉自己要死了,她的脑子里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不知道过了多久,吉龙轻轻地亲了她一下,柔声地说:“别动,好好躺着。我做饭去。”
躺在炕上的罗桂花哭了,她摸着自己光滑如玉的身子,不出声地流泪……
春天来了,满山遍野的杜鹃花红透了罗家庄的山坳,罗桂花那鼓鼓的身子再也藏匿不住了,村民们的嘲讽讥骂之声潮一样向罗桂花袭来。
“桂花,咱们走吧。”
在村外的杜鹃花丛里,吉龙心疼地搂着无语的罗桂花。
“走到那里呢?你的工作不干了,大队民兵连长的位子你不要了?”罗桂花安静地偎在吉龙的怀里。
“让你一人忍受着,我的心疼。”吉龙的泪流了出来。
“桂花,明天我就去公社开证明,咱俩登记结婚。”
“吉龙,别孩子气,你跟一个地主的狗崽子结婚,那你以后还怎么站在人前说话啊,我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我不希望你也同我一样去承受。”
就在两个断肠人泪眼相对的时候,远外有火光出现,隐隐约约的传来呼喊的人声:“抓奸哪!罗桂花那个地主崽子又犯骚了!就在北坡,快点呀!别让那对狗男女跑了……”
“吉龙,快翻山走。”罗桂花急急地推着吉龙。
“不,我不走,看他们能把我怎么样。”
“吉龙,我求你了,快走吧,就算你为我想想行吗,难道你还想让我背上诱惑革命干部的罪名吗?”
“桂花,我,你……”
“好吉龙,我知道你疼我,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听话,快走!”罗桂花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推了吉龙一把,自己便跳出了那红红的杜鹃花丛,往山下的小河边跑去……
在生产队的场院里,通红的火把照亮了整个罗家庄的天,被五花大绑的罗桂花跪在场院的石磨上,脖子上挂着一个写着:‘我是破鞋的’纸牌子。
“说,你的那个野男人是谁?”记分员罗跃进,跳着脚,手里挥着一根长长的木棒,嘴角冒着白沫子,那气急败坏的样子,就好像被抓奸的不是罗桂花,倒像是他的亲娘一样。
此时的罗桂花心里很清楚,这个罗跃进打自己的主意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始终没有得手的他早就对自己恨之入骨了,今天落到了他的手里,事情是不会轻易过去的。她把心一横,任凭罗跃进的木棒在身上来回起落,咬着嘴唇来了个死不吭声。批斗会开到一半的时候,天空突然下起了雨,村民们乱哄哄地想往家跑:“不许跑,谁都不许离开,跑了的扣工分。”罗跃进挥着木棒喊着。
“做孽呀,怎么说她也是个双身子啊,积点德吧,不图好生,还求好死呢。”
人群里有人小声嘀咕。
“谁?说什么哪!有胆的你站出来,是不是想跟地主一起被批斗啊。小柱子,去,把那两个老地主带来。”
“罗跃进,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要是敢把我的爹妈带这来,我就死给你看,我让你背个逼死人命的罪名去跺大狱!”
始终没有吭声的罗桂花,听说罗跃进要把自己的父母带来,她像一头发疯的猛虎一样冲着罗跃进吼叫着。
“哎哟,狐狸精会说话呀,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呢,怎么着,跑破鞋跑出理了?说,谁是那个野男人!”
罗跃进的木棒又一次雨点一样的落。
“要文斗不要武斗,好男不跟女斗。”村民们看不过去了,有人嚷了起来。
“民兵轮流值班,让这个死不改悔的地主狗崽子,在这里反省。其它人散了!”看着村民的情绪对自己不利,罗跃进挥着手里的木棒喊着。
罗桂花在石磨上跪了整整一夜,当太阳出来的时候,她已经站不起来了。
父母亲流着泪把她抬进了家门。
罗桂花在家里修养了几天之后,就从罗家庄消失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那里……
话分两头,儿子祸来离开母亲之后,心急如焚地往家赶,他知道,桂花不认路,她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回到自己亲人的身边。
当祸来气吁吁的回到家的时候,他看到桂花正偎在自己两位老人的身边抹眼泪呢。
见到祸来,桂花的父亲显得有些激动,他用颤微微的手指着祸来,一句话也说不出。
“老伯您别生气,别生气,等我母亲的身体好一些,我慢慢的劝她。”
“孩子,你的母亲是不是叫罗桂花呀?”老人的声音有些哽咽。
“老伯,您认识我的母亲?”祸来有些纳闷儿。
“孩子,你属鸡对吗?”
“是呀,我比桂花大七岁。”
“孩子呀!”老人抱住祸来,眼泪可就下来了。
祸来转头看桂花:“他是你的亲爹。”桂花说着失声痛哭起来。
“啊!”祸来的嘴半天没有合上。
“你、你是说咱俩是兄妹?”
桂花哭的更伤心了。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嘛?”祸来急得只跺脚。
“孩子呀,刚才你的这些大妈们都跟我说了,我一听就知道你的母亲为什么晕过去了。走吧,孩子,咱们去医院,去看你的母亲。”
“这、我、不是、您……”
“孩子,路上跟你说,我现在就想快点看到你的母亲。”
老人边说边拉着祸来往门外走。
“走,走,老姐妹几个,咱们都去。”一行人拉拉扯扯的走出了‘咱家面馆。’
病房的门被轻轻地推开了,罗桂花看到了自己的儿子,也看到了小桂花一家人,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嘴唇颤抖着。
“妈,妈,您别生气啊,我什么都知道了,我和桂花是兄妹,我接受这个现实。”罗桂花看到儿子的眼中有泪。
“祸儿,对不起呀,都是妈妈不好。”罗桂花拉住了儿子的手。
“妈,您别这么说,这是好事呀,如果没有这次相亲,我们一家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团聚呢。”儿子轻轻地擦去母亲脸上的泪。
“桂花啊,我是吉龙的三姐,是小桂花的三姑,实话对你说吧,这小桂花呀,不是吉龙亲生的,吉龙他压根就没有成过家,那年你从罗家庄失踪之后,吉龙他就疯了一样到处找你,一来二去的,人家也都知道他就是你的那个相好了,队上的工作也丢了,后来还是你的父母找到他,说你走了是出去嫁人的,他这才死了找你的心。可就是说什么也不成家,那年冬天到县上买年货,他在路边拾到了一个女娃,就给孩子起名桂花,当闺女养了。这也是老天有眼呀,刚才在你的小店里,这几个老姐妹把你的事情也都对我们说了,桂花呀,苦了你了,是我们吉家对不起你呀。”吉龙的三姐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个不止。
此时此刻的罗桂花早已哭成了泪人,祸来悄悄地把吉龙推到了自己母亲的床前:“妈,你和爸爸一句誓言都没有,彼此竟然能这么默契地相守了三十多年,真是人间的又一个神话呀。”
听了儿子的话,罗桂花与吉龙的手自然而然地拉到了一起:“桂花。”
“吉龙。”罗桂花像年青的时候一样偎进了吉龙的怀里放声哭了起来。
“好了,好了,既然你们一家人团圆,闺女又不是亲生的,那咱们就该重逢的重逢,该结婚的结婚,来它个双喜临门。咱们小巷里好久没有热闹了,这下子可够咱们老姐几个忙一阵子的了。”
小巷里的退休老师吴大妈,拍着手乐开了。
“是呀,是呀,桂花呀,我们把你当小巷的姑娘给嫁了啊。”
“太好了,我们一个嫁,一个娶,就这么定了,我去通知那些搬走的老街坊,就说‘咱家面馆’的老板娘要嫁人了。”
“对了,吴老师,你的字漂亮,喜柬由你来写吧。”
“好,好,吴老师写。”
“写倒是可以,不过一个娶,一个嫁,我怎么写呀?”
“当然是分开写了。难不成还写一起呀?”
啊!哈哈哈哈……
小巷里的几个老姐妹自顾自的说着,倒把罗桂花一家人给忘记了……
几天之后,小巷里热热闹闹地举行了一个两代人的婚礼。
婚礼上的人们都在笑,脸上却留着点点的泪痕……
婚礼之后,罗桂花说老家这时正是杜鹃花红透山的季节,她要带着儿子和媳妇回老家看看。
临行的时候,小巷里的人们都来送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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