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杖在干焦的废墟上

杵出一眼流泉

泪水悄悄地漫上鞋尖

就这样

老人的一条腿　

钉死在自家老屋场地边

今夜

只有他为被埋在地下的亲人

守夜

眨眼之间

几万颗星星同时陨落

夜空不再是从前的夜空

惨淡　凄清　

孤独的月亮

也逃进厚厚的云被

哭泣

今夜

是死亡与绝望的乐园

既然

无泪的干河

再也摸不到鱼虾

天一亮

他就睡进摇摇欲坠的断墙根

只等下一次余震

来成全他最后的念想

前面

那座垮塌得只剩单肩的土山

照样每天扛着太阳上班下班

河那边又一批过度房

与太阳同时升起

阳光下

他开始听到心的屋椽

有冰凌脱落的脆响

那只没有了剪尾的燕子

在他和断墙之间飞来飞去

那艰难的飞行姿势

老人一眼认出他们是邻居

曾在同一个屋檐下

和睦相处了三年

就在天崩地裂前夕

从城里打工回来的幺妹

脏字儿老挂在嘴边

老人直立的白发

终于将燕巢捅得粉碎

扁担尖头落下的片片翎羽

轻轻将老人的心剪成碎片

受伤的燕子绕梁三匝而去

回头再也找不到

那曾经是它和邻居共同的家园

还有它那被乱砖砸死的伴侣

在危墙上筑巢等于自掘坟墓

等我有了新家你我还做邻居

燕子听懂了老人的呢喃燕语

感激的泪光中充满无奈

它也想早点告别流浪的日子

嘴里衔着老人泪湿的稀泥

它毅然选择了继续

尽管天灾人祸

扼杀了它天生的轻盈

老人开始在废墟里寻找镰刀

趁它还来不及生锈

先将身上的绷带割断

连同拐杖一起扔进岷江

那坵熟透的麦子得赶紧收了

那麦穗勾头默哀的样子

实在是令人心酸

先在麦地边支个简易木棚

连夜接燕子回来

不单是为恢复邻里关系

那断墙实在是危险

今后

燕子就是他的唯一

唯一的邻居

唯一的亲人

只要邻居在心就不会再孤独

只要月亮在夜就不会再恐怖

只要我们努力拉开心的夜幕

再黑的夜也会有阳光照进木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