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山城里，有这样一条细小的弄堂。

不宽敞也不拥挤的巷，不崎岖也不平坦的路。被高高低低的普通平房夹在中间，只是之前我不曾细看，也很少路过，因为补课的缘故，便呆在这里。用来补课的简陋教室在弄堂的二分之一处，站在这里，大抵可以看到弄堂的全景。

唇焦舌燥的英语老师终于宣布休息，宝贵的十五分钟。我习惯于站在教室门口，让弄堂里的一切暴露在我的视线范围内。

离教室最近的门被打开，然后开大，一个穿着睡衣的年轻妇女执着牙缸和堆着牙膏的牙刷蹲在门口。细细碎碎的刷牙声响起，我抬起头，刷牙的不止年轻妇女一人，巷道的左右排满了和她有同一动作的人，白色的小溪穿梭在弄堂中，快乐地流淌。

开大的门里又走出一位中年男子，约莫是妇女的丈夫，光着上身，端着一只白色的搪瓷脸盆，盆中的清水里浮着一条黑色的毛巾。妇女刷完了牙，从那扇门里提出了一个白色的小煤炉。煤炉开始冒烟的时候，一个年龄稍大的妇女从另扇门里搬出了几袋垃圾。她们开始寒暄。

“今天起来的怎么这么早？”

“昨晚蚊子咬了一夜，睡不好。”

……

……

这里的人们大都是不怎么讲卫生，形容也极猥琐的，几位妇女都烫过头发，也许是最廉价的一种，也不用定型水，有几位的头发也是有些时日不沾水了吧，乱七八糟地在头上堆成奇异的造型。衣裤是地摊上的处理货，褪色，起毛球，还缩水，她们似乎也不介意。

我对她们不怎么感兴趣，垃圾车的响声已经可以听到了，弄堂里的人就多了起来。引我注意的是年轻妇女的丈夫和蹲在他对面的中年男子。小小的弄堂里却容纳着形形色色的人，可在我眼中，只有这两位有点与众不同。他们的蹲姿在我看来是很奇怪的，我奇怪的是，我看到这种蹲姿有种亲切感，与别人不同，可是在眼睛看来似乎又是相同的，在心里留下的感觉不同吧，我很好奇我为何会突然有这样一种感觉。

快要进教室了，可我依然没有弄明白这奇怪的感觉。我转身跨进门槛的一刹那，他们开始说话。

“炉子可扯旺，多会起？”

“将起，今儿天气可好哩。”

……

……

我愕然，更多的是惊讶，这是我熟悉的陕北方言啊，我是在这座山城里长大的陕北人啊，从出生到现在的十多年里，我回故乡的次数可比一只手的指头还要少啊，无端的亲切感，无端的熟悉感……原来却是因为如此……

老师掩了门，淡淡的陕北方言还是在门口萦绕，突然有种咸咸的液体决了堤，滑到嘴边，慢慢品味……品出了一种情，叫做思乡。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