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深处(小小说)

朱　爽　声

一

中午时分，邱倌老汉拖着疲惫的身子，挑着一担破烂的箩筐，一跛一跛地走在一条狭长的巷子里。此时，他正准备返回自己那间不足10平米的出租屋里，快12:00了，该回去做中饭吃了。

虽然，从清晨5:00就出去了，走了差不多7个小时，转了十几条巷子，破烂的箩筐里却依然空空荡荡的。

一想起就到了吃饭的时间，邱倌老汉还真有点不甘心，禁不住从心里骂了自己一顿：都大半天了，连卵毛都没有捡到一根，吃什么卵饭，不准吃！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就只知道吃，是不是吃饱了去死？！今天捡不到废品不要吃饭，哪怕是捡到一支饮料瓶子或者一张废旧报纸！如果天天都像今天上午这样，以后就连卵都没得咬了！

骂到这里，邱倌老汉的脚步竟停了下来，打算再转回去走几条巷子。就在此时，小巷深处忽然飘来阵阵饭菜的香味，钻过邱倌老汉的鼻孔，渗透他的喉咙和胃里，邱倌老汉感到浑身痒痒的，难受极了，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娘卖屁的，我的牙齿今天还没有沾过一点东西呢。难道就这样饿着？饿出病了怎么办？还怎么去捡废品？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还是吃饭要紧——邱倌老汉犹豫了好一阵子，继续向出租屋的方向走去……

二

前面是一间公共厕所，绕过这里向右拐，再走200米左右就到“家”了。

走到厕所门口，邱倌老汉就想解大便，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他之所以养成了这样一个习惯，是有原因的：一是走了大半天了，肚子里的食物已耗得一干二净，是到解手的时候了；二是顺便看看厕所旁的垃圾池里有没有可捡的东西——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尽管邱倌老汉今天还没有什么东西落肚，可这是习惯，习惯是不能改的，即使想改，也改不掉；况且，肚里越没吃东西，消耗得越干净，下腹就越感到沉，屁眼就越感到胀，解手的愿望就越强烈。

解完手后，邱倌老汉的肚皮都已经紧贴背骨了。此时，饥饿已袭击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只觉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邱倌老汉一咬牙，用力顶住自己的每一根神经，双手扶住厕所门口的墙壁，足足等了5分钟之久，才慢慢缓过神来——此时，邱倌老汉已出了一身虚汗。

定了定神，按照习惯，邱倌老汉反剪双手，勾着头，猫着腰，缓缓地走到了垃圾池旁；然后瞪大一双浑浊的眼睛，慢慢把头探了过去——就像猎人寻找猎物一样专神致志，期待着出现奇迹……

虽然，他每天都要在这里看上一看；虽然，他明明知道在这里不可能出现奇迹；因为，他从来就没有在这里捡到过一点可以变钱的垃圾；但是，他已经养成了这个习惯，这是他生活中每日雷打不动的一个习惯；因为，他深深地相信，只要坚持下去，奇迹也许真会出现！

咦？那是什么？那不是一摞废旧书报吗？不，是崭新的；不仅是崭新的，而且还用绳子捆扎整齐，有两捆，用手一提，大概有20多斤。

邱倌老汉不竟一阵惊喜：好几年没有捡到过这样好的废品了。现在的城里人真精，他们也学会了把废旧书报卖钱。他们一个个都把看过之后的书报积攒起来，然后拿到废品收购站去讨价还价。不比早几年，路边的垃圾箱里，丢得到处都是，只要转上几条巷子，就能捡到几十斤。是谁这么大方？这可是崭新的啊！这可是没有看过的啊！崭新的都舍得丢掉，可能是个大老板。管它呢，丢在了垃圾池里的就是垃圾，我碰到了就该归我捡。

三

邱倌老汉总算没有空手，今天的午饭，做得特别利索，吃得特别香甜。

收捡好了碗筷，邱倌老汉把刚才捡到的那两捆书报从箩筐里提了出来，整齐地摆放在床头那张小桌子上；然后顺手撕下一小方块报纸，用手压了压，又从上衣口袋里摸出几截香烟屁股，小心翼翼地剥开，把滤嘴和纸屑丢掉，把里面的黑黄色的烟丝轻轻放在那块小纸片上，卷起一支喇叭烟，斜躺在那张用两张条凳加几块木板搭起来的“床”上，美美地过起了烟瘾。

饭吃饱了，烟瘾也过足了。邱倌老汉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伸了伸懒腰，自言自语地说：“哦，又该出发了。”

邱倌老汉弓下身，把箩筐挑起，正欲起身向门口走去的时候，有两个戴兰色大盖帽的民警走了进来。这两个民警，邱倌老汉认识，一个叫张龙，一个叫赵虎，专管这个小区。跟包公手下的两个捕快一样，惩恶扬善，除暴安良，深受辖区百姓敬佩。

“邱大爷，又出去哇？”是张龙先开口。

“哦，是警察同志，坐，坐，坐。”邱倌老汉忙放下担头，慌忙说。说是请坐，其实，这间屋子里根本就没有地方可坐；因为，屋里一张凳子也没有；如果勉强要坐的话，也就只有坐到那黑咕隆咚的床沿上了。

“不坐了，我们站一会儿就走。我们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了解一点情况，你能如实告诉我们吗？”赵虎彬彬有礼地说。

“问吧，说噻。只要我知道的，哪有隐瞒警察同志的。”邱倌老汉显出一副很豪爽、很仗义的样子。

张龙微笑着说：“是这样的。最近，我们接到举报，说这个小区里头，有人在印发‘六he*c*’资料，不知你听说过没有？你知道是谁吗？只要你告诉我们，我们一定为你保密，而且还会给予你适当的物质奖励。”

邱倌老汉抬起他那青筋暴突的右手，用乌黑而粗糙的手指搔了搔脑壳，眯起眼睛想了半分钟左右的时间，很果断地说：“没听说过，不知道。”

与此同时，赵虎用他那锐利的眼睛把这间小屋上上下下搜视了一番，当他看到床头桌子上那两捆书报时，默默地点了点头，并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到的微笑。

随后，赵虎把张龙拉出门外，在张龙耳边嘀咕了一阵，两个人又重新走了这间小屋。

张龙下意识地咳嗽两声，很不情愿地对邱倌老汉说：“邱大伯，还是跟我们去一趟派出所吧，到了那里，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谈呢。”

小巷深处，响起了悠长而响亮的脚步声……

四

那天下午，邱倌老汉没有回到他的住处。据说，是被公安局拘留了。后来，还判了一年有期徒刑。罪名是：窝藏“六he*c*”资料。

原来，那天邱倌老汉在垃圾池里捡到的那两捆崭新的书报，竟然是“六he*c*”资料。当时，邱倌老汉全然不知；因为，他目不识丁。

一年之后，小巷深处出现了一个赢弱而苍老的身影，远远望去，犹如一个黑色的小点，颤巍巍地颠簸、晃悠着，渐渐消失在小巷尽头……

本文已被编辑[奔月]于2008-8-2 15:45:55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