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秋天是收获的金色季节,可在秋天,我心中珍藏已久的那个美丽的梦却无声无息地随风飘逝了,再也无法寻觅。
忘不了那个秋天的上午,我在办公室突然接到刚打来的电话,他说出差要路过我所在的地方,想顺便来看我,我欣喜不已,准备着他的到来。
刚是我童年的伙伴,那时我家在农村,与刚的姥姥同一村庄,他家则在很远的城市,由于父母都要上班,只好把他与弟弟送到乡下的姥姥家寄养。记忆中,刚的姥姥是个干净利落且有几分严厉的老太太。小时候的刚很玩皮,每次在外面玩,不是弄破了衣服,就是跌伤了脚,为此,他没少挨姥姥的打骂。听大人们说,刚的姥姥与老爷离婚后才嫁到我们这里的,与一个刻图章的,我们称之为太爷的男人相亲相爱到老,他们没有生过儿女,领养了太爷的一个侄子,三口之家生活得却很幸福,直到太爷去世。刚的母亲和老爷乘机劝说她回去安度晚年,可她却固执己见,宁愿呆在农村自立更生,辛苦劳作,也不肯回城去面对自己不喜欢的男人。那时我还小,不理解成年人的事,直到有一天自己遇到了感情问题时,才真正懂得了刚的姥姥为什么要放弃亲生女儿而与一个毫无血缘关系又一直未娶上媳妇的“侄子”过完一生。我从心里佩服她不为命运屈服的坚强品格,更欣赏她独立自主的傲然个性。
刚的童年几乎是在姥姥家度过的,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最多,至今我还清楚地记得,有一次我们玩抓石子时,不知为何争吵起来,他还说了骂人的话,气得我不和他玩了。第二天他又到我家去找我,还向我赔不是,我不记前“仇”,又和他又好如初。还有一年冬天,我们几个人在村后的竹园里玩,刚用脚去踩被砍伐过的竹桩子,因他穿的是塑料软底鞋,一不小心鞋底被扎穿了,还损伤了脚,我们使劲才帮他把脚拔出来。可他很坚强,硬是没有掉一滴泪,只是害怕回家见姥姥,我们几个小伙伴一起把他送回家,并低头向姥姥求情说不怪他,那次他免了一顿打。我们美好而纯真的童年时光结束在七岁那年,刚要回城上学,我们也陆续走进了校门,开始了十年寒窗的求知历程,就这样刚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
高考落榜那年,我正在家听天由命地打发着无聊的日子时,没想到刚也技校毕业,又突然来到姥姥家,当他出现在我的眼前时,我已认不出他了。那是个冬天的下午,我正在河边洗衣服,忽然一石激起千层浪,吓得我好一阵心惊肉跳,我忙站起身回头寻找搞恶作剧的人,却发现一个似曾相识又不认识的英俊小伙子站在面前,他正面带微笑地看着我,见我一时不知所措的样子,就开口问我,“你还记得我吗”?我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这时我已从心里认出了他,因已听说他来了,只是没机会见到他,当他真的出现在我眼前时,我又不知说什么好,毕竟我们都长大了,不再是儿时单纯幼稚的小孩子了。
“我早就在姥姥家门前看见你了,所以才来到这里。”只听见他的声音又在耳边回响,似乎很遥远,又很亲近实在。我在心里暗自思咐,他姥姥家的大门正好面对着村里人去小河洗衣服所要经过的小路,原来他早认出了我·····
刚的再次到来,给我寂寞无奈的青春岁月增添了一道亮丽浪漫的色彩,也给我纯净的情感天地埋下了发芽的红豆·一天下午,刚来家找我,问我对今后有什么打算?是不是应该学点科学技术之类的知识?还送给我一本《青年科学》杂志,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中国还有这么一本内容丰富的下杂志,以致在后来的人生岁月中,我曾是《青年科学》的忠实读者,每次读它,我就会想起刚送我那本书时的美丽心情。
相聚的时间总是很短,分别的日子总是很长,很快刚就要回去上班了。他走的那天早晨,天空阴沉沉的,就像我的心情一样。我没有去为他送行,也没有给他任何的纪念物,好像我们不久还会再见一样,只是,我的心已被他带走。他说过,回去后会给我写信的,还要为我订一份《中国青年》杂志邮寄给我。从此,我便拥有了思念和期待的权力。
当我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收到那封我日思夜盼的书信时,我快乐的心情没有人能够体会,我坐在小河边的草坪上,轻轻开启着我人生的第一封信,“农村姐姐”的称呼跃入我的眼帘,信中虽只有短短的几行字,但字字句句情真意切,最后署名是“城市弟弟”。虽然这不是一封情书,但对一个高考落榜的农村女孩来说,能拥有一位心灵的知己,也是一种精神安慰,更何况他是我儿时的伙伴。我对他信中的称呼很感兴趣,虽然我比他早来人世几个月,论辈份他还丈我一辈,可我们喜欢这样的称谓,只是这种形式的通信很快就结束了。由于他的工作单位在远离市内的山区,通信不便,我写给他的第一封信始终没有收到,第二封信也是辗转很久才到他的手中。为了信不落入陌生人的手里,只好终止了与他的通信。
不久,我随恢复公职的父母去了异地的县城,随着时空的转变,我已渐渐平淡了对刚的思念。可是有一段时间,遇到感情和工作问题的烦恼,在心情暗淡无色时又想起了刚,不禁提笔写信告诉他我人生的变化和心绪,可等了很久也不见他的回信,在我失望至极也不再期待时,他的信又从天而降了,原来他也调到市内工作,信是从原单位转去的。这些年他在工作中已小有成就,不久就要与本单位的一位女孩走进婚姻殿堂了。得知这一消息,我希望牵挂的心,再也没有了相思的园地,从此,我没有再给他写过信。
前不久,我又意外地收到刚寄来的名片,他只在名片背后写了简单扼要的几个字,得知他姥姥去世时,他又回到了那个我们值得记忆和回味的地方,并得知我现在的情况,于是,便收到了他的名片。他现在已是单位的中层领导,为了继续我们的友情,就拨通了他办公室的电话,没想到他一接电话就知道是我,虽然我已不再熟悉他的声音,但那柔和而沉稳的语调使人感到很温暖。
想起小时候,我们一起捉迷藏,玩游戏,唱儿歌等那些有趣的往事时,就像是发生在昨天一样,可一转眼,就是二十多年,人生真的不堪回首。刚还是我记忆中的他吗?
令人遗憾的是,那天我在办公室等他时,我们谁也没认出对方,我还理直气壮地问他找谁?最后还是刚打量了我好久,才肯定地叫出我的名字,他说是记忆中的那双眼睛告诉了他正确的判断,若是走在大街上,我们定会擦肩而过的。我不再坚持“我一眼就能认出你”的自信言论,因他也不是那个青春年少的刚了,他那有些发福的体态,些满沧桑的容貌,使我再也寻找不到他当年的影子,唯一没变的依然是他的沉稳个性和温暖的目光,一种苍凉失落的情绪在心里悄然而生,好像那些难忘的记忆也成为一份久远的梦。
尽管如此,我们还是谈了很多别后的人生经历,更难能可贵的是我们都还保存着彼此的信件,他看了我的文章和他写给我的信后,不无感伤地问我,那个让伤心的人是不是他?我默然无语,我不知道该不该向他坦白我的内心世界,我只是不想去伤害真诚善良的人,更不想生活在往事的烟雾中。刚是个喜欢怀旧的人,他说今生最难忘和珍惜的是童年的生活情节,过去的一点一滴都是他人生最宝贵的财富,现在想来还激情满怀。可我只能感叹岁月的苍茫,人事变迁的无奈。
这次与刚的相逢,却留下了出人意料的结局,因为我已无法给激情澎湃的刚带来美好的希望和快乐。只因我是个唯美的理想主义者,我心中的美好形象也随着岁月的流失而变得不再美好,刚虽一直都很珍视这份童年的情感,而我只能给他一份淡淡的友情。一对儿时的伙伴就在这次分别后,一直保持着沉默再也没有联系过,每次出差去他所在的城市,我都放弃了他要我去找他的念头,有时也很想打个电话问候他一声,可又不想去破坏那份早已平静的心境。我知道那天刚是多么不情愿而又无奈地被我赶上了车,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能感觉到他的遗憾和伤感,是我在不经意中伤了他的心!
当他告诉我,那天突然改变计划连夜赶到我所在的地方,下车后就直奔我的办公楼,以为我在那亮着灯的办公室,没见到我是如何的失望和彻夜难眠,天一亮就起床去办公楼等我,明知我不在,可还是忍不住这样去做,直到第二次上楼才见到我这个已经不认识他的朋友,这是一种怎么的情怀啊。就凭他这份真切的情谊,我也应答应他的要求,让他住一天,可我还是无情地拒绝了他。我说不清自己为何这样冷酷地对待曾心仪的童年朋友,我只知道我不想再对刚产生太多的影响,更不想让他误认为我至今未嫁是因为他的缘故。
其实,我一直相信命运,相信缘分,我不想怪罪任何爱我或我爱过的人,我只能在心里告诉刚,请原谅我现在的心情,或许人生就是这样,需要分离,需要放弃,人世间一切美好的东西,只能永远留在记忆里,一旦真实再现,就会毁掉你心中那份保存已久的美丽感觉。透明的岁月流淌过我的心,我已悟出了我的遗憾!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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