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闲着没事的时候，考了本国家物业管理师考评员资格证书，被省人力资源开发局和社会劳动保障局聘为评委，每年利用业余闲暇之时，替他们做些物业管理师的职称论文答辩和阅卷评分工作。

周末，结束工作，从白龙南路的阳光大酒店提着简陋的行李出来，已是夜上浓妆时分。穿过车流，行过马路，到对面的省干部培训中心公交车站等车回家。

等车期间，一双眼睛漫无目的地四处扫描着。其实，夜看海口，因为灯红酒绿芜杂喧哗与其他的都市别无二异，从来的感觉是相比于白日里在蓝天白云下看到的椰风海韵的视觉效果要差很多，所以平日里基本不在夜里睁眼看它。只是今天久候车都未至，眼睛太闲着，才漫无目的地四处扫描着。

一位大约六、七十岁模样的白发苍苍的老阿婆映入眸中。但见她刚在公交车候车亭的马路边卖完最后一只木瓜，将挎在左腕的那只半旧的空篮放在地上，接着人也疲惫地坐在地上，却迫不可待地从腰间解下一个深蓝色的小布包，摊开在交叉盘着的两腿上，然后用她那青筋毕露结满老茧的双手，一一数着里面的一叠零钞。

为她专注的神情所吸引，我走过去默立在她身边，目睹她将那些皱巴巴的一角、两角、五角和一元的零钞，一张一张地摊平，然后认真仔细地数着。到底是从久经多年的商业银行出来的，贴着职业敏感的标签，终身不能洗净，看着眼前的人数钱，自己亦不由自主地跟着默数；且不等老阿婆数完，就早帮她默数完了。

只是数出的数字，令我的心砰然一跳，同时情不自禁地联想起六年前在银行工作时所亲历的一幕场景：一位房地产行业的大客户开车带着一大袋钱到银行存款，全是五十、一百元的大钞。我摊开自己的双手，飞快地数着。数完之后，随口报出数字“168万”。身边的一位银行同事听后大声嚷着“168啊，一路发啊！好吉利的数字啊！”

常有人说，人生如旅程，而“168”，谐音“一路发”，在许多人的眼里，的确是非常吉利讨巧的数字，只是不知我的那位银行同事若是此时看到老妇数出“168”的数字时，会不会依旧大声嚷嚷“168啊，一路发啊！好吉利的数字啊！”

思绪正乱蔓延时，一辆未载乘客的的士停在我身边，司机边鸣笛边大声问我走不走，蔓延的思绪戈然而止。于是乘车回家。

抵达家门口，下车时问司机车费多少？他看了一眼计费表，大声告诉我说“16元8角！”原来，老阿婆在炎炎暑日下四处奔走兜售的一天未扣除成本的辛勤所得，也只是够我一次短程乘车的费用而已。如此对比着，无尽澎湃的心潮，便反复拍打着“168，一路发”的字眼，久久无法平息。

也许，每个人的生活都很相似，用一种简单的二元分法，无非就是物质和精神。而如此窘迫的物质环境下，日日为生计奔波得面无妆姿，平凡到连一点还击的力量都没有，我想，若是换了我，即使精神再富有，也会感觉到劳神费力，无休无止，身心俱惫，虽生亦会犹如死；可我分明看见老阿婆在数完钱之后，是面带着微笑，然后起身，熟练提篮，慢悠悠地挪着瘦弱的身躯步行远去的！

只是尽管萍水相逢，擦肩而过，与她不过是一面之缘而已，回到家中，心却为她一直酸着。懊悔当时只顾看她数钱，为何未曾想到把自己做评委所得的报酬全部送给她，为此临近天亮时仍久久无法入眠。只得上网找一些有着诸多枯燥乏味数字的新闻看，以便催眠。左翻右翻，总算在某经济论坛上找到一条：“2008年7月14日中国人民银行公布金融数据显示，2007年末中国的居民储蓄存款172534亿元；2008年上半年中国的人民币各项存款增加4.9649万亿元，同比多增1.5774万亿元。其中居民储蓄存款成为2008年上半年存款增加的主力军，因为在1－6月份的新增存款中，有超过44％的存款是由居民存款贡献的。”看过之后，终于能够昏昏沉沉地睡去，并且做了一个梦。

梦里，老阿婆用她那青筋毕露结满老茧的双手提着一大袋钱来，看我用自己一双细腻柔润的手帮她数，然后在数完之后大声对她嚷着“阿婆，阿婆，是168啊，一路发啊！”站在身旁一直看我数钱的她却不以为然地说：“这算什么，168万，不过是一点小钱而已！很多和我一样的人应该都挣到了耶，要不你们银行里的私人名下的那么多亿的存款，又都是谁的呢？！”听老阿婆如此说，听着觉得有些道理。可是168，一路发，勤劳的老阿婆一路走了这么久还未发，那么，都是一生一世，一路走来，到底是什么人，谁在发呢？从梦中醒来之后的我，为此思索，无能为力，不得其解，只好去默默构思明年的科研课题《如何构建城市无固定职业老人的生活保障体系》……

本文已被编辑[文清]于2008-8-4 8:39:43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