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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光棍二爷顺心书生

发表于-2008年08月24日 中午1:34评论-0条

(—)

听房,在我们北方农村一带,也叫听门子、溜墙根等,大意是晚上听屋里面夫妻二人的房事。听新婚小两口的俱多,老夫老妻的也有,稀少。

小时候,最热闹的场面,莫过于过新年和观看娶新媳妇。新媳妇顶着快红盖头,要是夏天穿件小红褂;冬天那就穿件红棉袄,裤子那年月没讲究,什么色都有,脚上穿的鞋必定是一双崭新绣花的大红鞋。

新娘子在男方嫂子或小姑子的搀扶下,慢慢悠悠地下了牛车,跳过火盆,和新郎官一起走到毛主[xi]像前站好。此时,鞭炮齐鸣、喜糖漫撒。新人冲毛主[xi]他老人家三鞠躬,背一段老三篇。当时,新事新办,其他的一切礼节全免。如果哪位新郎官父母非要享受新娘子一拜,那这家老两口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四旧”尘埃落定,你们带头让它死灰复燃,不管什么喜庆场面,一律拉出去跪街批斗,叫你永不得翻身,再踏上一万只脚。苦啊!苦啊!

闲话扯远了,回归正题。

新娘子入洞房。执事宣布:开席。

院子里大蓬底下早已坐满了亲朋好友、街坊四邻。一来凑个热闹;二来随份份子,穷帮穷吗!兴这。在那“瓜菜代”的年代,也成不了什么好地席面。家庭殷实点的,每桌席上,上盘鸡肉、猪肉相混的主菜压案,其余的都是东拼西凑的杂化菜。贫寒点的家庭,席面不用说了,能吃口猪大油炒白菜就心满意足了。大家同住乡邻,谁家怎么样心知肚明,到不在乎。关键是有热闹就够了。

席面撤净,不多时就到了掌灯时分。晚上闹洞房,三天没大小。叔叔大爷、大伯子、老光棍一齐上,趁乱哄,楷把新娘子的油,回家三天不洗摸过的那只手,没人的时候偷偷闻一闻手上粘地新娘子的香气。十二点刚过,新郎家的女眷开始往外赶人,理由是新郎新娘累一天,该歇息了。

那时候年龄小,不懂,心里直纳闷:新媳妇坐在软软地床上,不动又不摇,吃好的喝好的,还会累着吗?带着疑问不情愿地跟着大人回家睡觉去了。

(二)

年龄再大一点,逢闹新媳妇洞房,常听到一些年龄大点的孩子或成年人在旁边嘀嘀咕咕:躲远一点,等人走净了,回来听房。四散而去。

心里好奇,问前临光棍二爷。

光棍二爷砸吧着旱烟袋“不咋、不咋’地不做声。问急了,他眼一瞪:“回家问你娘去,小鸡巴孩打听啥!”

蹬蹬蹬,跑回家:“娘、娘,他们大人小声说去听房。问二爷他不说,叫回家问你,娘,听房是啥?”

娘的脸蹙地红了,照着屁股蛋子上一巴掌:“快睡觉,明天还得上学呢!”

娘不说,娘为啥不说呢?

(三)

等上中学了,晚上自习课,九点多才放学。几个孩子一起作伴回家。大几岁的孩子说:咱们今晚去听房吧!前村李二狗刚娶了媳妇,准好听。他的提议得到大家的响应。好奇心上来,跟着他们一溜小跑地去了。

来到李二狗家,大门敞开着。嗬!月光底下,新房窗前,满满地人,二、三十口子,旁边还有站着的、蹲着的直喘粗气。窗台前,人挨人,人挤人,人压人,跟挤啦啦油一样。一个半大小子,看不见、听不着,噌的一下顺人墙爬上去了,想听听里面什么猫腻。

“哗------”人群散了,他四仰八叉地摔在地上。大伙捂着嘴偷偷地笑,不敢出声。他刚要喊疼,过来一个人捂住了他的嘴。他爬起来站在旁边,拧拧腰、拍拍头,一会儿工夫,又加入到人群里去了。

什么东西这么有吸引力,捣鼓得这么多人热情高涨、汗流浃背的?

看电影银幕上还能出人影、出声音,这窗户里面黑咕隆咚地有什么看头?

光棍二爷从人缝里挤出来,嘴里直念叨:“不看了,不听了,今晚没戏了,可惜,可惜啊!”看到外面站着的几个本村孩子骂道:“咦?小鸡巴孩,毛还没长全呢!在这里掺和啥?”

几个孩子轰地一下跑了,嘴里还“嗷嗷------”地叫着。

(四)

光棍二爷好这口。那年月文艺贫乏,十大革命京剧听腻了,换换口味,听房不失为一种最洒脱的享受。

他四十多岁年纪,爹娘去世的早,家庭贫寒,至今没娶妻,标准的童男子。光棍二爷吃住在牛棚,给生产队喂牛,整天笑咪咪的。不过,瞪起眼来也挺吓人的。四里八乡有娶媳妇的,只要他听说,必到,所以人们都认得他,给他起了个绰号“房长”

每逢赶集上店,碰到相识的人,人家不提他大名,直呼“房长”,久尔久之,自己也默认了。

“房长,六村的三歪娶亲没见你,干啥去了?”

“房长,七顷的四麻溜接媳妇你没去,可惜了!”光棍二爷只是笑笑,不言语。不认识的人听了,以为他亲戚多呢!怎么不去随礼啊?只有光棍二爷心里明白。他不是不想去,这几天下面那个不争气的东西发炎了,尿尿都疼,去不了了。

(五)

星期天没事,几个小伙伴约好到牲口棚里听光棍二爷讲“故事”。二爷“故事”特多,大家都知道,不是谁想听就能听到的,得付出代价——帮他铡草、拌料、温水、扫牛棚,一切忙活停当。光棍二爷靠墙坐在马扎上,点上一锅烟,狠狠的吸了一口。几个孩子席地而坐,围在他前面一溜,手托着腮执耳恭听。二爷抽把烟,磕磕烟灰,讲上了:“你们看过电影是吧!”

“看过。”齐声回答。

“热闹不?”

“热闹。”

“那不算什么,热闹的还是去听房。晚上十二点以后,悄悄地进去,趴窗台底下,记住了,不能出声,不准笑,忍着,不然里面听见外面有动静就不演了。”

“里面有啥?”

光棍二爷又装上一袋烟,点着:“你们听听就知道了,此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说完,美美地吸了一口,脸上笑嘻嘻的。他眯缝着眼,像是品尝一杯浓浓的老酒,又像是回味刚刚咽下的山珍海味,久久不愿放弃。

(六)

几个孩子商议好了,晚上偷偷地去实践。他们有点不相信光棍二爷的话,虽然一点,也得去证实一下。有位老人家说得好啊: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只有实践后,才能相信一切,道听途说不行。所以他们去了李二狗家。

李二狗结婚一个月了,听门子的人渐渐少了,都觉得老夫老妻的没啥听头,还是青涩瓜梨嚼得有滋味。他们来到李二狗家,人影没有。几个毛孩子大胆地趴到窗下听起来。

一会儿里面传来“嗯儿------嗯”的撒娇声。

一会儿“呱唧、呱唧”的打板子响声,

紧跟着床板“咯吱、咯吱”地抖动。

再一会儿,传来男女“啊哦、啊哦’的两声。

没动静了。

看外面几个孩子吧,大点的孩子出溜到窗底下了,裤裆里黏黏糊糊的;中不留的孩子小鸡鸡翘得天高,喘着粗气,满脸兴奋;小点的一个孩子直接坐在地上,靠着墙,歪头吧嗒着嘴睡着了。

“好呀!”听到动静的几个孩子心里非常非常地高兴:“今晚没白来,长见识了。”

里面传来两口子说话的声音,

李二狗问:“媳妇,恣不?”

李二狗媳妇答:“滚,我一个黄花大闺女叫你捣地成破罐子了。”

李二狗“嘿嘿”傻笑两声,两人没音了。

(七)

这事不知怎的让学校知道了。

校长找到小一点的孩子去问,人小胆小,三句话没说完“妈呀”哭了,一把鼻涕一把泪,一股脑地全抖搂出去了。校长一听:怎么办呢?学生开批斗会吧!孩子小,正处在青春萌动期,可以理解;开除吧!屁大的事,上不了刚又上不了线。最后把罪责全推到光棍二爷一个人身上了。

校长和大队书记一碰面,可不得了啦。这段时间正愁抓不到破坏社会主义新风尚的典型,光棍二爷首当其冲,这叫丈母娘蹲茅坑、女婿捏鸡巴撒尿赶一块了。那阵势,大队上报公社、公社上报县里,县里想往省里报,县委书记一想:不行,这要是报到省里,我这书记的脸往哪搁呀,和别县的书记在一快喝酒,还不成天大的笑料吗?这顶“房长县委书记”的帽子算戴定了,影响政绩,内部解决吧。于是乎大会批小会斗,顶砖跪瓦、弯腰垂首,光棍二爷都扛过去了。最后给戴了几顶帽子:破坏社会主义建设的苏修特务;严重拉拢、腐蚀,散布毒草、毒害红色共产主义接班人心灵的坏分子;美帝国主义的走狗等等,归纳一点就是“四类分子”。念他根红苗正,继续让他喂牛,只是老老实实做人,不准乱说乱动。

二十多天以后,光棍二爷回来了。脸白了,也胖了,走路腰板挺直了。

大队书记奇怪了:狗日的,怎多天的批斗会,愣没把他斗夸,反而让他混得腰瓜溜圆的,早知这样,我也去。你想呀:光棍二爷犯得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形势所迫,让他顶顶任务。每天吃饱喝足,斗批台上一站,不干活也不活动,再说吃喝比家里好多啦,能不胖吗?光棍二爷心里还有点恋恋不舍的。

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熟人碰到他依然叫他“房长”,没变!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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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奔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