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
听房,在我们北方农村一带,也叫听门子、溜墙根等,大意是晚上去听屋里面夫妻二人的房事。听新婚小两口的俱多,老夫老妻的也有,稀少。
小时候,最热闹的场面,莫过于过新年和观看娶新媳妇。新媳妇顶着快红盖头,要是夏天那穿件小红褂;冬天就穿件红棉袄,裤子那年月没讲究,什么色都有,脚上穿的鞋必定是一双崭新绣花的大红鞋。
新娘子在男方嫂子或小姑子的搀扶下,慢慢悠悠地下了牛车,跳过火盆,象征以后的小日子红红火火。然后和新郎官一起走到毛主[xi]像前站好。此时,鞭炮齐鸣、喜糖漫撒。新人冲毛主[xi]他老人家三鞠躬,背一段老三篇。当时,新事新办,其他的一切礼节全免。如果哪位新郎官父母非要享受新娘子一拜,那这家老两口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四旧”尘埃落定,你们带头让它死灰复燃,不管什么喜庆场面,一律拉出去跪街批斗,叫你永不得翻身,再踏上一万只脚。苦啊!苦啊!
闲话扯远了,回归正题。
新娘子入洞房。执事宣布:开席。
院子里大蓬底下早已坐满了亲朋好友、街坊四邻。一来凑个热闹;二来随份份子,穷帮穷吗!兴这。在那“瓜菜代”的年代,也成不了什么好地席面。家底殷实点的,每桌席上,来盘鸡肉、猪肉相混的主菜压案,其余的都是东拼西凑的杂化菜。贫寒点的家庭,席面不用说,能吃口猪大油炒白菜就心满意足了。大家同住乡邻,谁家怎么样心知肚明,到不在乎这个。关键是有热闹就够了。
席面撤净,不多时就到了掌灯时分。晚上闹洞房,三天没大小。叔叔大爷、大伯子、老光棍一齐上,趁乱哄,楷把新娘子的油,回家三天不洗摸过的那只手,没人的时候还偷偷闻一闻手上粘地新娘子的香气。十二点刚过,新郎家的女眷开始往外赶人,理由是新郎新娘累一天,该歇息了。
那时候年龄小,不懂,心里直纳闷:新媳妇坐在软软地床上,不动又不摇,吃好的喝好的,还会累着吗?带着疑问不情愿地跟着大人回家睡觉去了。
(二)
年龄再大一点,逢闹新媳妇洞房,常听到一些年龄大点的孩子或成年人在旁边嘀嘀咕咕:躲远一点,等人走净了,回来听房。四散而去。
心里好奇,问前邻光棍二爷。
光棍二爷砸吧着旱烟袋“不咋、不咋’地不做声。问急了,他眼一瞪:“回家问你娘去,小鸡巴孩打听啥!”
蹬蹬蹬,跑回家:“娘、娘,他们大人小声说去听房。问二爷他不说,叫回家问你,娘,听房是啥?”
娘的脸蹙地红了,照着屁股蛋子上一巴掌:“快睡觉,明天还得上学呢!”
娘不说,娘为啥不说呢?
(三)
等上中学了,晚上自习课,九点多才放学。几个孩子一起作伴回家。大几岁的孩子说:咱们今晚去听房吧!前村李二狗刚娶了媳妇,准好听。他的提议得到大家的响应。好奇心上来,跟着他们一溜小跑地去了。
来到李二狗家,大门敞开着。嗬!月光底下,新房窗前,满满地人,二、三十口子,旁边还有站着的、蹲着的直喘粗气。窗台前,人挨人,人挤人,人压人,跟挤啦啦油一样。一个半大小子,看不见、听不着,噌的一下顺人墙爬上去了,想听听里面什么猫腻。
“哗------”人群散了,他四仰八叉地摔在地上。大伙捂着嘴偷偷直笑,不敢出声。他刚要喊疼,过来一个人捂住了他的嘴。他爬起来站在旁边,拧拧腰、拍拍头,一会儿工夫,又加入到人群里去了。
什么东西这么有吸引力,捣鼓得这么多人热情高涨、汗流浃背的?
看电影银幕上还能出人影、出声音,这窗户里面黑咕隆咚地有什么看头?
光棍二爷从人缝里挤出来,嘴里直念叨:“不看了,不听了,今晚没戏了,可惜,可惜啊!”看到外面站着的几个本村孩子骂道:“咦?小鸡巴孩,毛还没长全呢!在这里掺和啥?”
几个孩子轰地一下跑了,嘴里还“嗷嗷------”地一个劲叫着。
(四)
光棍二爷好这口。那年月文艺贫乏,十大革命样板戏听腻了,换换口味,听房不失为一种最洒脱的享受。
他四十不到,三十挂零的年龄,爹娘去世的早,家庭贫寒,至今没娶妻,标准的童男子。光棍二爷吃住在牛棚,给生产队喂牛,整天笑咪咪的。不过,瞪起眼来也挺吓人。四里八乡有娶媳妇的,只要他听说,必到,所以人们都认得他,给他起了个绰号“房长”
每逢赶集上店,碰到相识的人,均不提他大名,直呼“房长”,久尔久之,自己也默认了。
“房长,六村的三歪娶亲没见你,干啥去了?”
“房长,七顷的四麻溜接媳妇你不去,可惜了!”光棍二爷只是笑笑,不言语。不认识的人听了,以为他亲戚多呢!怎么不去随礼啊?只有光棍二爷心里明白。他不是不想去,这几天下面那个不争气的东西发炎了,尿尿都疼,去不了了。
(五)
星期天没事,几个小伙伴约好到牲口棚里听光棍二爷讲“故事”。二爷“故事”特多,大家都知道,不是谁想听就能听得到的,得付出代价——帮他铡草、拌料、温水、扫牛棚,一切忙活停当。光棍二爷靠墙坐在马扎上,点上一锅烟,狠狠的吸了一口。几个孩子席地而坐,围在他前面一溜,手托着腮执耳恭听。二爷抽把烟,磕磕烟灰,讲上了:“你们看过电影是吧!”
“看过。”齐声回答。
“热闹不?”
“热闹。”
“那不算什么,热闹的还是去听房。晚上十二点以后,悄悄地进去,趴窗台底下,记住了,不能出声,不准笑,忍着,不然里面听见外面有动静就不演了。”
“里面有啥?”
光棍二爷又装上一袋烟,点着:“你们听听就知道,此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说完,美美地吸了一口,脸上笑嘻嘻的。他眯缝着眼,那神态像是品尝一杯浓浓的老酒,又像是回味刚刚咽下去的山珍海味,久久不愿放弃。
(六)
几个孩子商议好了,晚上偷偷地去实践。他们有点不相信光棍二爷的话,虽然一点,也得去证实一下。有位老人家说得好啊: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只有实践后,才能相信一切,道听途说不行。所以他们去了李二狗家。
李二狗结婚一个月了,听门子的人渐渐稀少,都觉得老夫老妻的没啥滋味,还是青涩瓜梨有嚼头。他们来到李二狗家,人影没有。几个毛孩子大胆地趴到窗下听起来。
一会儿里面传来“嗯儿------嗯”的撒娇声。
一会儿“呱唧、呱唧”的打板子响声,
紧跟着床板“咯吱、咯吱”地抖动。
再一会儿,传来男女“啊哦、啊哦’的两声。
再听,没动静了。
看外面几个孩子吧,大点的孩子出溜到窗底下了,裤裆里黏黏糊糊的;中不留的孩子小鸡巴翘得天高,喘着粗气,满脸兴奋;小点的一个孩子直接坐在地上,靠着墙,歪头吧嗒着嘴睡着了。
“好呀!”听到动静的几个孩子心里非常非常地高兴:“今晚没白来,长见识了。”
里面传来两口子说话的声音,
李二狗问:“媳妇,恣不?”
李二狗媳妇答:“滚,我一个黄花大闺女让你捣得成破罐子了。”
李二狗“嘿嘿”傻笑两声,两人没音了。
(七)
这事不知怎的让学校知道了。
校长找到小一点的孩子去问,人小胆小,三句话没说完“妈呀”哭了,一把鼻涕一把泪,一股脑地全抖搂出去了。校长一听:怎么办呢?学生开批斗会吧!孩子小,正处在青春萌动期,可以理解;开除吧!屁大的事,上不了刚又上不了线。最后把罪责全推到光棍二爷一个人身上了。
校长和大队书记一碰面,可不得了啦。这段时间正愁抓不到破坏社会主义新风尚的典型,光棍二爷首当其冲,这叫丈母娘蹲茅坑、女婿捏鸡巴撒尿赶一块了。那阵势,大队上报公社、公社上报县里,县里想往省里报,县委书记一想:不行,这要是报到省里,我这书记的脸往哪搁呀,和别县的书记在一快喝酒,还不成天大的笑料吗?这顶“房长县委书记”的帽子算戴定了,影响政绩。内部解决吧,于是乎大会批小会斗,顶砖跪瓦、弯腰垂首,光棍二爷都扛过去了。最后给戴了几顶帽子:破坏社会主义建设的苏修特务;严重拉拢、腐蚀,散布毒草、毒害红色共产主义接班人心灵的坏分子;美帝国主义的走狗等等,归纳一点就是“四类分子”。念他根红苗正,继续让他喂牛,只是老老实实做人,不准乱说乱动。
二十多天以后,光棍二爷回来了。脸白了,也胖了,走路腰板也挺直了。
大队书记很奇怪:狗日的,怎多天的批斗会,愣没把他斗夸,反而让他混得腰瓜溜圆的,早知这样,我也去。你想呀:光棍二爷犯得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形势所迫,让他顶顶任务。每天吃饱喝足,斗批台上一站,不干活也不活动,再说吃喝比家里好多啦,能不胖吗?光棍二爷心里还有点恋恋不舍的。
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熟人碰到他依然叫他“房长”,味没变!
中
(一)
其实,光棍二爷在二十五岁那年已经不是童男子了,“罪魁祸首”就是隔壁的刘苏苏。
苏苏上面有个瘸腿大哥,三十好几了还没说上媳妇。媒婆来家一串通,三换。就是刘苏苏嫁给七顷的秃顶男人;秃顶男人的妹子嫁给六村一只胳膊的怪故李,怪故李的妹子再嫁给苏苏的瘸腿大哥。媒婆三家遛了几趟,成了。三个五体不全的老男人心里恣得溜溜地,却苦了如花一朵的妹子。
苏苏心里想:与其让秃顶男人占便宜,不如成全了光棍二爷。他俩从小一起长大,又住隔壁,不能说青梅竹马,但对方在自己心里都有几斤几两。于是,苏苏在结婚的头一个月,趁风高月黑,偷偷地溜到光棍二爷的房里。
煤油灯下,苏苏地脸红得像一朵盛开的鲜花,刺激地光棍二爷心里直痒痒。他虽说没少听了门子,但一次也没实践过。自己也知道,这不同于开荒种地,随便找快地方,锄吧锄吧点上高粱、绿豆的就成,这得麽合。没见过猪起帬、羊打栏呀,试试探探、闻闻唆唆,得有前奏。
光棍二爷稳了稳“怦怦”乱跳的心,开始实践了。
他走到苏苏面前,拉起她的小手搓了搓、闻了闻,一股子猪食味道直冲鼻子。光棍二爷甩了甩头,一把抱起苏苏放到齐零和撒的床上。苏苏自己脱吧脱吧,仰面躺在床上,等着。
光棍二爷一激动,前奏也忘了,直奔主题,还没等顶进门,脑瓜一麻,一泄千里了。心里直悔呀:可惜了,可惜了,这么些好东西白瞎了,得糟践多少子孙后代啊!可杀,该打。
二次提枪上马,在苏苏的引导下,找到庙门,拜了佛祖。这次光棍二爷如鱼得水,游刃有余,和听门子的感觉完全不是一回事。鱼和熊掌不能相提并论。
下的马来,光棍二爷全身疲惫,疲惫中也透着甜甜地感觉。
十多天后,苏苏悄悄地告诉她,月信没来。光棍二爷惊喜也惊讶,惊的是自己的枪法太准了,一枪中的;喜的是这顶绿帽子可叫秃顶男人戴到家了,自己还没有好好拾掇拾掇这块地,早让别人提前种上了。
(二)
刘苏苏的出嫁让光棍二爷很是伤心了一阵子。虽说她出嫁前和二爷缠绵了几回,但他心中燃起的火焰像太平洋上的火山扑不灭了。白天跟生产队男、女社员一起出工劳动。前边锄草的新媳妇段玲玲,屁股随锄把子地抖动一撅一翘的,就跟苏苏和他在床边交合一样,深深地屁股沟让后面紧紧跟着的光棍二爷,不免产生无限的遐想,裤裆里的枪杆子不知不觉地挓挲起来。夏天衣服单薄,光棍二爷又不喜欢穿内裤,一条破裤子用布条子绑在腰间。
段玲玲擦汗的功夫,一回头,瞧见光棍二爷涨红的脸,再看腰间支起的帐篷,心里明白了什么。她一边除草,一边有心地留意起他来。那时候,二爷年轻,虽说家里穷得叮当响,人长得还可以。
段玲玲的男人出了蜜月就回到部队,家里舍下瞎眼的老娘和刚过门的新媳妇。都说沾腥的猫、贪吃的猪,一朝尝鲜,终生记在脑子里,抹也抹不掉。段玲玲凡人一个,刚刚品味出夫妻间的甜头,丈夫就远走高飞了,一个人独守空房,半夜上瘾的滋味,一般人无法想象。她是那种性饥渴的女人,青黄瓜、紫茄子,顺手的家伙都用了,解皮毛去不了内急。
今天看到光棍二爷的窘样,觉得有意思。
(三)
晌午,生产队散工。奶孩子的妇女急急地回家了,老爷们都上自家自留地里忙活去了。光棍二爷闲人一个,没人挂、没人想,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知道不远处有快生产队的花生地,自己会老鼠偷食,顺花生稞旁边扒拉出成实的鲜花生,过后一般人还看不出来。对付一顿是一顿,慢腾腾地向花生地摸去。
走着走着,想起了段玲玲地媚态。下面涨得难受,忍不住脱下裤子,掏出来打起手枪,没注意不远的地方,一个女人正在瞧他。
段玲玲散工后没急着回去,家里没吃奶的孩子,午饭瞎婆婆能摸索着做好,薅把猪草回去喂圈里的猪。薅着薅着听到玉米叶子“哗啦哗啦”地响动,走过来一个男人,站在她不远处打起了手枪,小头皮涨得跟紫茄子似的。玲玲凝神屏气,不敢出声,怕把他吓回去,一辈子抬不起头来。透过缝隙,看是本队的光棍二爷,玲玲放心了,这时,一股燥热由心田里漾出来,烧得她双眼迷离。
光棍二爷工作完毕,收拾干净抬脚要走。猛然间看到段玲玲蹲在前面,羞得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接下来的事也不知谁先主动地,反正两人滚在了一起,既解了段玲玲的饥渴,又救了光棍二爷的急,两全齐美。从那时起,光棍二爷整天笑哈哈地,不想娶媳妇也没人给他提亲。白天生产队里干活,晚上温柔乡里睡觉,其乐融融。
(四)
来年五月,刘苏苏生了个男孩,取名“佩佩”。奶奶的意思:儿子和媳妇天和地配。虽不足月,认定是早产,没想别的。老人家要是知道儿媳妇被人捷足先登,生下的孩子不是自家的骨血,立马就得气死。月子里,婆婆、男人尽情呵护,端屎端尿,一月没出门,每天蛋、菜、鸡汤面不断,要星星不敢摘月亮。养得她面目红润,滚瓜溜圆。
满月回娘家,姥姥、妗子抱着孩子不愿松手,大街上转一圈,都夸苏苏会生。光棍二爷旁边看了直乐,心里话:地肥,主要是种子饱满,两下一凑合,立马见成效。
苏苏想找机会给光棍二爷报个喜情,播下的种子结果了,而且结了个很让人疼爱地好果子,顺便来一个重温旧梦、接续前缘。老秃顶本就年长,那方面不如光棍二爷生猛,时时有让她吃不饱的感觉。打生了娃后,身体恢复了原样,心里的yu火反而越来越高涨了。怀着孩子,几个月没让老秃顶贴身,就是给光棍二爷留着,等待相会的这一天。
傍晚天黑,光棍二爷扛着一捆玉米叶子回来了。苏苏瞧瞧四下无人,上去冲他腰间拧了一把,附耳嘱咐道:“晚上留门。”
光棍二爷心里苦啊,一个段玲玲快把他掏空了,又来一个刘苏苏,还叫人活么?
(五)
自从玉米地里风流后,光棍二爷和段玲玲真真挂上了。不能说天天在一起,最起码隔三岔五地两人就来一次。婆婆眼瞎,什么也看不到。晚上吃罢饭,刷完锅喂上猪,段玲玲第一任务就是坐床上,扮油灯纳鞋底,等光棍二爷的到来。
有的女人好客,有的女人爱玩,有的女人赌博,有的女人抽烟、酗酒。段玲玲就喜欢两人压摞,一天不做猫抓似的。这是一种病,现今叫性亢奋,那年月国家没设治疗这病的医院,身上有病自行解决。再说这事也说不出口呀!总不能逢人就问怎么办怎么办,或是敬请赐教之类的话吧!老公一去不回,一年的探亲假结婚时都度完了,不到年底是回不来的。正愁无计可施,巧了,光棍二爷让她抓了个现行。
段玲玲让光棍二爷还真有点吃不消,这女人不是一般地狂,每次夜里不倒腾个昏天暗地不罢休。
肚子里没油水,还得天天驰骋沙场,光棍二爷明显地瘦了一圈。好在玲玲这几天身体起了反应,掐指一算,又是他的神枪中靶。光棍二爷心里这个乐啊!自己别的本事没有,就一把神枪,能打败天下无敌手吗?
玲玲的性趋明显地减弱了许多,三五天不在一起也不埋怨他了。趁着空闲,下套套了只兔子,让玲玲放上大料,炖熟。舀了口汤叫她尝尝鲜,玲玲摇摇头不喝,推开了:“老辈子留下来话,孕妇不能喝兔子汤,喝了汤会生一窝小兔子,我可不想咱的娃生下来就是个豁嘴孩子。”
兔子汤好喝呀,光棍二爷喝的山响;兔子肉好吃呀,吃得汗流浃背。一只兔子进肚,光棍二爷精神头上来了,足足的,摩拳擦掌,重登战场。
光棍二爷和段玲玲的相会,不是没人知道,瞎婆婆心里就明白。虽说眼看不见了,耳朵还听得清楚,知道是光棍二爷。自己身边长大的孩子,打小苦啊!再说儿子常年不在家,媳妇红杏出墙可以理解。每次听到就光棍二爷一人,也就放心了。丈夫不在家,不乱来,也算个好媳妇,听见装没听见,还指望她传宗接代、养老送终呢!
瞎婆婆歪理正理都有。
(六)
光棍二爷把那捆玉米叶子扔在地上,抽了一半撒在样栏里,两只羊眼看要下羔。他住的巷子深,一般人不容易发现,平时都用绳子捆着羊的嘴,喂草时才解开,怕它叫唤。要是让大队革委会晓得了,还不割了他的羊尾巴?
破大门“吱呀”开了,闪进一个人影。光棍二爷老远闻着一股奶香味,知道是苏苏,本想冲上前抱住她啃一番,怎奈身上没料,站在门口等她。
苏苏激动地不得了,快步走上前,搂着光棍二爷一阵腻歪。
苏苏的体香激起了光棍二爷的欲望,抱着她来到床前重蹈旧辄。
一番云雨之后,两人相拥着不愿分开。苏苏掛着孩子,又怕被父母发现,起身要走。光棍二爷趴在她胸口上,狠狠地嘬了一口奶:“真香啊!看来我儿子亏不了肚子。”
苏苏撇了撇嘴:“你还记的有个儿子啊!等你想起俺娘俩来,什么事都晩三炊了,”说着话想翻开草席找点东西擦擦身上,一把摸出双袜子,凑油灯下一看,一双女人的白丝袜。苏苏这个气啊!骑在身上使劲地锤他:“你说,你说,谁的?你找野女人了是不是?”苏苏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光棍二爷想起来了,那天玲玲来过,脱下丝袜顺手塞到草席底下。等两人云雨之后,大队部里的高音喇叭叫开了,让她去拿信。她急慌着忙地穿衣走了,袜子忘记穿。
光棍二爷“我,她!我,她”地答不上来。他不敢说是段玲玲的,要是传出去,还不要了他的小命,勾引军人家属,破坏军婚,按当时的宪法,他这辈子怕要坐穿牢底了。
刘苏苏一番捶打之后,慢慢地冷静下来,想想自己白天有人疼着、晚上有人搂着,他天天晾杆子,心里能不苦啊!亲了亲光棍二爷的面颊:“你也不小啦,该说门亲了,只是以后别忘了俺娘俩就行。”
(七)
一个月没过去,段玲玲生了,生了个女孩,白白胖胖,八斤半重。
她丈夫接信,立马请假赶回来。坐在火车上直琢磨:自己走了快十一个月了,时间不对呀!莫非玲玲在家找了个相好的?又一想,奥!可能懒月子。以前听娘说过,懒月子的女人很多,并不是算计着哪天生就能生出来。有时提前几天,有时拖后几天,更有甚延后一个多月的。女儿大概就属于最后一种情况。想到这,心里释然。
丈夫回家,玲玲心里当然高兴,看他跑前跑后、满脸欢喜的样子,心里有点酸酸的。这会儿想见的倒不是部队丈夫,而是那可恨又可气的光棍二爷:你说都生下孩子几天了,人毛没见,也不来瞧一瞧,忒心狠,赶明儿再摸床边,甭想。
光棍二爷也着急:去吧!怕左邻右舍撞见,说啥好呢?说去看产妇玲玲?不行,自己一个大老爷们,手里提留着二斤红糖,像什么话呢?再说非亲非故的容易让人起疑心。不去吧!以后见了面不好说。玲玲还不糟践死自己:光知道借地撒种子,临了临了却不敢收了,自己累死累活图希啥,还不是你到老了,有人照应。脚底抹油——你溜得到快。
唉!两座山走不到一起,两个人总有碰面地那一天。光棍二爷心里那个急呀!一大清早,前村遛到后村,后村折腾到前村,来来回回几趟。遇见的人问他:找啥呢?光棍二爷无话找话:“嘿嘿!昨晚踩下的脚印,看让风刮平了没?”
好嘛!玲玲男人回来了。不去看她,这就是理由,而且,最充足、最坚决。
(八)
过把满月,段玲玲随丈夫一声不响地走了,且一去杳无音信。苏苏一年里到回娘家无数次,顺便把光棍二爷的被褥拆拆补补、浆浆洗洗,担起了半个妻子的责任。
十年来,光棍二爷光棍一条,苏苏多次劝他成个家,不是他不想找个暖脚的,是他的心已经让刘苏苏和段玲玲一人一半带走了。虽然他和她俩不是法定的夫妻,没有夫妻之名,但却行了周公之礼,有夫妻之实,再好的姑娘已经打动不了他的心。况且她们俩分别养育着一个他的亲骨肉,只这一点,光棍二爷就觉得够了。人活一世不就留个名吗?不管俩孩子长大姓不姓他的姓,叫不叫他一声爹,在光棍二爷的心里,他们始终是自己的儿女,是他留在世上的一点骨血。
人走茶凉,光棍二爷的心思又用到听放上。老光棍、小光棍、一群光棍,相邀新房窗台下。那里重新成了光棍二爷心中烦闷、无聊时,寻找乐趣的所在。
下
(一)
半年不去刘家洼,村前盖起了一座二层小洋楼。四邻八乡的人都知道,这座小楼的主人就是当年的“房长”——光棍二爷,刘成树。
改革开放,各显其能,光棍二爷赶上了好时候。虽没上过学,识不了几个字,但凭他机智的头脑,灵活运用的手法,开始了创业。当资金积累到一定程度后,在县城里成立了建筑公司,自己冠名总经理,夫人刘苏苏理所当然地就成了董事长。
诸位听到这里,心里可能迷糊。刘苏苏怎么成了光棍二爷名正言顺的妻子了呢?且听下文分解。
佩佩长到十岁那年,他那个秃顶老爸爸,不小心被狗咬了一口,当时没在意,不久病发身亡了。刘苏苏在他百日之后,拾掇拾掇东西,带着儿子和在那边生的女儿回了娘家。十年夫妻磨也磨出了感情,可老秃顶命运不济,眼盼着好日子来了,他一蹬腿,走了。撇下她一个不算年轻的寡妇,带着两个小不点的孩子日子怎么过啊!想来想去还得去找光棍二爷。本来他俩是上天安排好的一对鸳鸯,半路杀出个秃顶男人,把她从身边抢走了。但他一点也不怨恨她,为了能给刘家传宗接代,父母已经让她饱受了太多的委屈。
现在好了,结婚证照片上那枚凹凸有感的钢印,告诉光棍二爷,刘苏苏今后永远都是他的,佩佩也找到了真爹。脑瓜活泛的光棍二爷在聪明伶俐的刘苏苏指点下,小日子过得凤毛麟角,名字响彻本县一方。碰到以前的“房友”,“房长”这名称不叫了,改称刘经理、刘董事长了。他倒想听,可人家不敢叫。现在总经理、董事长遍地,一抓一把,还是听着“房长”亲切,这名字全国只他一人拥有,专利。这不,凭他出色的成绩,年底被选为县人大代表、政协委员。
城里的家不是家,生他养他的刘家洼才是光棍二爷真正的家,这里有他和苏苏的童年,有他和玲玲相亲相爱的记忆,他离不开这块浸透了情愫的黄土地。
捐款给村里盖起希望小学以后,自己也顺便盖起了座小楼。老房子光棍二爷不让扒掉,没事的时候,两人经常到那里走走。摸摸用过的家具,闻闻房里的气味,光棍二爷仿佛又回到了童年。
(二)
佩佩上大三了,在学校里有个要好的女同学叫段蓉蓉。两人在一起很谈得来,用农家话说:对脾气。相处了一段时间后,蓉蓉告诉了她妈妈。她妈妈一听是刘家洼的人,心里“咯噔”一下,平静的心像水湾里投下颗石子,漾起了波澜。自从随丈夫来到省城,她一次也没回去过。不是不想回去,那里是她生活过的地方,有她的亲戚和朋友。不回去是怕和他重温旧梦,,对不起现在的丈夫。她已经错过一次,不能再错下去了。结痂的伤疤不能在流血啦!
她忘不了他,每每看着渐渐长大的女儿,他的影子就会在女儿身上重叠。多年过去了,不知他过的怎么样啦。她有时恨自己绝情,恨自己冷酷,反过来又安稳自己:不这样能行吗?如果丈夫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心中会产生裂痕,还会像以前疼爱自己吗?
段蓉蓉的妈妈就是段玲玲。之所以让女儿随自己的姓,内中包含了多重意思。她现在家中做起了专职营长夫人。女儿的诉说让她本就熄灭的旧情之火,重又燃起了火焰。她叮嘱女儿,有时间带刘佩佩到家坐坐,让妈妈也长长眼,参谋参谋。其实给女儿参谋都是次要,主要是打听打听光棍二爷的近况。
他过得好吗?
(三)
光棍二爷至今还改不了“听房”的臭毛病,不过不是去和“房友”挤油,那多丢身份呀!不管咋说,自己现在是隔着窗户吹喇叭——响声在外,也是有头有脸地人物了。再加上苏苏盯得紧,没时间搞那营生。如今高科技发达,新房里放台微型窃听器,什么事都解决了。
光棍二爷这条嗜好怕一辈子改不了啦,他觉得吃百家饭,穿百家衣,能让人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听来的故事百样花出,能激起自己最大程度的亢奋。和苏苏做了这么些年,他觉得自己始终宝刀未老,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四十多岁的人了,走起路来脚步还是蹬蹬地响,,比二十刚出头的毛头小伙子还强劲哪!每次完事,苏苏不免戏耍他几句:叫驴托生的。他嘿嘿直乐:你不说谢谢我也就罢了,还笑话我,要是天天焉儿吧唧的,能滋润的你那么鲜艳?快成老太婆的人了,还像二十七、八一样?唉!这都是哀家地秘方捣鼓得啊!
一家三口吃着早饭。儿子打来电话,说朋友和朋友的母亲要来游玩,让家里准备一下。光棍二爷放下电话,边吃边说:“佩佩的朋友也是,你要出去游玩,去九寨沟呀!要不去黄山,到咱这穷山恶水的地方有什么看头?来就来吧,家里啥都有,吃住方便。”夹了筷子腌辣椒放嘴里嚼着:“朋友和朋友的母亲,该不是佩佩的女朋友吧!小兔崽子学会和老子捉迷藏了,掩头掩尾地也不说个明白。”
苏苏笑着撇撇嘴说:“孩子想给你个惊喜!还女朋友哪,多大的人呀!”
旁边吃饭的女儿姗姗接过话来:“爸、妈,该不是哥哥真的有女朋友了?现在大学生都兴这样,说是寻找心灵的安慰。”
光棍二爷“噗”地喷出一口饭来,冲苏苏嘻嘻笑道:“现在的孩子,成熟的太早啦,胎毛都没脱干净,心灵就空虚了,知道找个人安慰安慰。要是活到六十多岁怎么办?还不冲出地球,到别的星球上寻找外星人安慰一番呀!想想咱们那年代,刚结婚的夫妻出门都不敢并肩走,更别说没结婚的小两口婚前见个面呀,拉拉手了。哎呀!时代的车轮转的也太快了吧!。”
“哼!一对老古董。”姗姗放下碗筷,抹抹嘴,冲两人一瞪眼,出门玩去了。
(四)
星期天上午,段蓉蓉带着刘佩佩来到她家。
进了门的佩佩向站着迎接的段玲玲甜甜地叫了声:“阿姨,您好!”
“好好,孩子快坐下,吃苹果。”玲玲热情地礼让他,同时,眼睛不眨地盯着佩佩:面目长的挺俊,个头也适中。咦?走路的姿势怎么和他一模一样呢!佩佩发现阿姨目光灼灼,不由红了脸。
蓉蓉瞧瞧她妈,又看看不知所措的佩佩:“妈,有你这样看人的吗?亏佩佩脸皮厚,薄点的早给你吓跑了。”觉得妈妈有点反常,蓉蓉嬉笑道。
段玲玲慌忙掩饰道:“看你这孩子说的。佩佩别紧张,吃苹果。”随手递给他一个“你家是刘家洼的?”
“是呀!阿姨”佩佩接过苹果放到茶几上。
“你爸爸是——?”
“刘成树。”
“奥?”段玲玲一惊“你今年多大了?”
“十九岁,属虎的,五月生。”
段玲玲心里打起了鼓:属虎的,而且比蓉蓉还大一个月。自己清清楚楚得,生蓉蓉时,光棍二爷还是光棍一条,哪来的孩子呢?玲玲脑子里云山雾罩地。
“你妈妈是哪里的?”
“姥姥家是一个村的,妈妈叫刘苏苏。”
“奥!”段玲玲明白了。她知道刘苏苏,住光棍二爷家隔壁,嫁到七顷生了个男孩,比蓉蓉早生二十多天。那他怎么会是光棍二爷的儿子呢?
段玲玲提得问题怪怪的,佩佩不好说什么。他认为姑娘带男友第一次登门拜访,丈母娘大概都是这么问的。可他和蓉蓉只是好朋友啊!现今还不想讨论恋人的问题。
当妈的都心细,她可能把自己当成女儿的恋人了。
刘佩佩把自己家里怎么怎么变故、怎么怎么到的光棍二爷家,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段阿姨。段玲玲心里还是疑惑:孩子的神态太像他了,不行,我得回去一趟,问个明白。
(五)
最后一辆长途客车进站。光棍二爷和苏苏娘俩一同站在自家的奥迪车前,紧盯着从车上下来的人。
“哥哥——”姗姗看到佩佩下了车,小鸟般地扑过去,“阿姨、姐姐您们好!”欢快地叫着。
段玲玲早就看到了光棍二爷的身影:样子一点没变,比以前富态了。名牌西装穿在身上和土布衣服就是不同,人显得既精神又干练。旁边的刘苏苏还是那么年轻。如果不是月老出错,现在站在他身边的女人应该是自己。
唉!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又有多少人不是在这种阴差阳错、悲欢离合中度过一生哪!
“嫂子,是你啊!我做梦都想不到呀!”苏苏拉着玲玲的手,意外而又惊喜地说。
“苏苏,你越活越年轻了”玲玲一只手挽着苏苏的腰间,另一只手抚摸着她的面颊。
光棍二爷干咳两声:“啊,啊,玲玲这些年过得还好吧!”
“嗯!”
光棍二爷从她眼里看到了往日的妩媚,也觉察到她的愧疚、无奈和自责。她没有忘记我,她还是爱我的。
苏苏望着站在光棍二爷身边的蓉蓉,脑子一阵混沌,两人长得太像了,简直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忽然,眼前出现了一双多年前看到的白丝袜,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光棍二爷驾着奥迪车飞快地向家中驶去。
刚刚见面的陌生感没有了,三姊妹很快融入到一起,唧唧喳喳的说笑着。蓉蓉没有预示即将到来的变故,面对人生道路上的一道坎,一次抉择,她会怎么选择哪?
苏苏和玲玲各怀心事,默默无语。过去所做的一切,孩子们知道后能理解吗?
心底最没着落的要数光棍二爷:自己年轻时太操蛋了,一时快活惹下风流债,下半生怎么还,还得了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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