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山丹花开清风醉酒

发表于-2004年03月04日 早上9:05评论-2条

高二的那年我决定不上学了,因为我觉得上学一点发展也没有,我们村里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出过大学生,他们都是念完高中后补习了好几年最后还是出去打工了,而且我们县城的应届生从来都是100%的落榜生,我不想继续浪费时间,浪费生命,所以我决定出去打工,那样的话才有可能成一凡大事业,当我把这个想法说给母亲时,母亲在朝我脸上狠狠甩了一巴掌后,就决定给我说一媳妇。在农村,如果不上学的话,到了十八九一般都有对象了。

母亲给我看中的是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家的莲云。我笑着说要娶你娶吧,我是不要,“不念书就给你娶她,老娘说了算。”母亲一改往日的温和。

莲云,岁数和我一样大,最重要的是人长的漂亮,毛忽忽的眼睛,粉嘟嘟的脸,樱桃似的小嘴,杨树般的身材,而且是一把干活的好手,“谁娶了谁走运”,我们村的人都这么说。给人的影响有点像《人生》中的刘巧珍。只是像,但还是有差别的,而这点差别也正是我妈看中莲云的原因。

那就是莲云是一个非常厉害的角,这有事实为证,有一次她姐被她姐夫打了,她善良的姐姐只是一个劲的哭,她冲上去就把她姐夫的手给咬了一大口,咬得她自己都满嘴带血,所以,按我妈的道理就是,我的性格太温和了,必须找一狠点的,好给我当家作主,而她,那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我知道母亲不是说着玩的。

莲云妈常来我们家串门,和我妈的关系特别好,攀亲家从我们一出生的时候就开始了,现在更是正儿八经地搬上了日程,所以,现在她们走动的就更勤了,甚至连订亲的日子都选了个大概差不多,那就是等过一阵子我在外打工父亲回来以后。

而我,几乎找不出任何理由来拒绝,除非我去上学,可我已经决定了,我不会去上学的,也不会娶莲云的,所以,表面上我对她们的话“呵呵”笑着,其实,暗地里,我一直在想,只要我父亲一回来我就走,去南方或者北京打工。“订亲?嘿嘿,她们自己玩去吧!”

莲云妈和我妈聊天的内容也变了,基本是局限于我和莲云的事,在她们看来,这是铁板钉钉子的事,她们甚至说起了养老的问题,莲云妈还笑着问我到时能不能养得起两家四个老家伙,我笑嘻嘻地说养不起我还买不起点老鼠药,莲云妈夸张地大叫着对我妈说啊呀呀,看看你们家儿子,还没娶我们家闰女呢就这样。老了还说不定真个这样了,可是, 说归说,来我们家串门的次数却是更勤了,而且,自从我妈和她说过这个事后,她看我的眼神好像也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大有“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爱”的意思,还老在晚上喊我去她们家,借口就是家里的电视看不清了,其实也没什么,农村没有有线,只是在院子里架一根木头杆子,自己做一天线,我们那儿风大,有时会被风吹歪了,只要扭正就没什么事了。其实我知道莲云妈的意思,她是想让我和莲云多接触接触。农村里能让女儿嫁一个上过学而且是上到高中的那可是一件很光荣的的事呀。更重要的是,她家没有儿子,而我,则是她和母亲一块看着长大的。

其实我也有时想和莲云开开玩笑或说说话什么的,可是我们最终还是很少说话,原因有好多种,比如,在村里人的眼里我的形象就是有点“讷”,就是不爱说话,一个书生的形象,所以,“男女授受不亲”,还有,就是我自己的原因,因为我知道我是要离开这里的,所以,我怕自己成为小说中的那个高加林。让一个痴情的女子在田埂畔哭泣。莲云那漂亮的就像山丹丹花一样的脸蛋,有时看的我心里痒痒的,但我还是尽量克制着自己,再说,我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刘巧珍那样的心思。据同村里的年轻人们说,她早和五林好上了。五林,那可是庄稼地里的一个捧小伙子呀。就是家境困难点。

我迟早是要走的,出去闯荡一凡,我是要成就大事业的,如果我什么也做不成,那么,我想我至少要做个流浪诗人什么的。

“牛站在大地的脊梁上/我站在牛的脊梁上/挥起手中的长鞭/卷一朵云彩向地上甩去/看它以相思的形状落地/牛在黑土地上写着自己的诗歌/我在牛的身后播种来年的希望/吼一声劳动号子/那满山的山丹花/一如我意气风发的青春/在黑土地上放肆地大笑!”我为自己的这首诗感动的一塌糊涂,因为连我自己都看不懂啊,所以我想我做个诗人什么的应该没问题,所以我就站在牛的身前一遍又一遍地朗诵着这首诗,我期望牛会理解我的,我不停地念着,念着,牛儿吃了半天草以后还是没明白我在干什么,于是扬起头,“哞”地冲天一声吼,吓得我一屁股蹲在地上,那硬硬的土坷垃咯得我生疼,“妈妈老子”地一个人叫了半天。

王村因为有人娶了媳妇又要放电影了,这已经成了农村的习俗了,不管什么红白喜事,放场电影再说,看电影的人除了本村的人,剩下的就是从附近赶来的不超过二十五六岁的红男绿女了,其实电影就那么几部,重要的是年轻人们可以找个借口很晚回家,在一片很大的空地上,电影在孤独地放着,正中间会坐着一些中老年人象模象样地看,而周围,则是年轻人们的天地,一对一对地说着各自的私心话。 

那天我也被我妈逼着去看电影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不上学就不上学吧,那么多一天书也没念过的人不也活得挺好的吗?千万别再憋屈出个甚毛病来。”她这么絮叨着,我就只好去了。

都什么年代来,竟然还在放《少林寺》,也难为他们竟能找的出来,我站在一帮老头老太太的身边,好像津津有味地看,也是,本村我能认识的几个人,早跑到墙旮旯旯里和人相会去了,估计散电影的时候能在路上碰到他们吧!

“哟,这是个谁了?好像没见过,来,我看看!”一个清脆的女声在我身边响起,还没等我分别清具体的方位,我的耳朵就被一只凉凉的手捏住,朝着亮光处拽了过去。

“呀咦,是青青的哥哥呀!嘻嘻”,说完,还没等我弄清楚怎回事,就只能看到两个女孩子笑得乱颤的背影了,老天,现在的孩子们可真是厉害呀,虽然我在上学的县城也和女同学们打闹着玩,可象这样大胆直白的却还是头一次见啊,吓死我了,我的妈呀,看来我还是落后了。我还一直以为自己接受的是最先进的思卫和知识呢。

电影散场后我又是一个人走的,路上很多都是同村人,可他们基本上都是一对一对的,而且,听说他们还有一个约定俗成的条约,那就是他们的事只限于同龄人间传播,呵呵,这倒不错,避免了大人们无由的唠叨。

山村的夜晚好清凉的啊,月亮带着一大堆星星在蓝色的天空中晃动,有小河的流水声,有青蛙的鸣叫声,有风吹过树林沙沙的声音,我的心头却没来由的烦燥,我瞅了瞅从身边经过的人们,没有莲云,可能和五林在一块吧?不知为什么,我竟有了想看到她的感觉,甚至希望她有着刘巧珍那样的心思,虽然我不打算从父母之命 ,可是,却还是在潜意识里想从她的感觉中肯定我的优秀。人啊,可真是个奇怪的动物。

第二天,有一条新闻在人们中间迅速地传开了,本来年轻人们的事基本上是不会让大人们知道的,可是这件事太搞笑了,而且也不可能不让人们知道,更何况那个见证人把那件事说的会形会色。

原来昨天晚上看完电影回来后,情绪高涨的五林还嫌一路上没和莲云温存够,所以在村前的小河边愣是缠着莲云多陪他一会,结果,莲云烦了,呵呵,在又一次亲密接触的时候就多使了那么一点点劲,于是乎,五林的嘴唇就变成了兔子般的口形,这样,村里的每个人见了五林几乎都热情地和他打招呼:“哟,五林呀,做甚个了,啊呀,你嘴唇那是怎了,叫甚东西给咬的哇?”

“嘿嘿,夜里在大门上碰了一下,黑灯瞎火的没看清”明知道人们都已经知道了,而且是在开他的玩笑,五林也没有办法,只能不尴不尬地应着。

我听说后,笑着对我妈说:“怎样,还给我找莲云不,人家早就有相好的了?再说,也不能让你儿子下半辈子变个三瓣嘴吧!”我妈笑着说:“他们又没订婚,不上学,老娘就给你订莲云。”

只是,在莲云妈又一次叫我去她们家调电视的时候,莲云不象以前那样在旁边看着,而是悄悄地躲了出去,可能她也知道我听说了那件事,觉的有点不好意思,在我这个“大学生”面前,农村人的爱情显示得是那么土里土气。

我认为这件事和我没关系,一点都没有,可麻烦却还是找上门来了。

田地里的庄稼早就收割完了,小麦被捆成一捆又被很整齐的码在地里,在黑色的土地上闪着金黄色的光泽,我把牛赶在一片正在变黄的草地上,就靠在一个麦垛上,静静地,看着蓝天上的云儿飘来飘去,我的眼眯成了一条缝,晃惚中,我来到了繁华的大都市.......

“嗨!大学生,做甚了,牛早就跑到麦垛上了。”我一个激灵,睁开眼一看,是村里的山娃老汉,背着一背草笑嘻嘻地站在我面前。“逗你呢,”,见我睁开眼,他又说。

“割草去了?”我揉了揉眼问他,“嗯,要不冬天牛羊吃甚个了!”说着,他也靠在麦垛旁坐了下来,看来那一背草把他压得够呛,“呵,咱们村就快出一个大学生了,复生跟三跟补习了好几年也没上成,看来就指你了,好好学吧,大学生。”他没头没尾地说,歇了一会,他又背起他的那一大背草打了声招呼就走了,那小山似的青草压的他的腰弯成了一条狐线。就那样,压了一年又一年。看着他的影子像个移动的草堆,我忽然在想,那会不会是多年后的一个我呢?发了一会呆,就又靠在麦垛上看我带的小说《少年维特的烦恼》,当我正看的入迷的时候,“咚咚”的马蹄声夹着飞扬的黄土味又一次打扰了我,抬头一看,是五林,正扯高气昂地从马上往下跳,被莲云咬破的上嘴唇已经结了疤,黑黑的象胡子,加上他壮实的略微有点肥胖的身子,滑稽的样子整个一小日本。不过我还是忍住了,在村里人的眼中,我是一个书生形象,

所以我只能让自己挂上显得友好的笑容说:“嗨,你也在这放牲口了,”

“嗯,在那边看见你在这,就过来了,一个人没意思。”他显得有点心不在焉,显然,他有话问我,但又不好意思。只是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支烟开始抽。

我决心逗逗这个可爱的人儿。 在和他东拉西扯了一阵后,我冷不丁对他说:“问你个事,”,我说,

“你也知道,我念书很少回村里头,村里头的人呀事的什么都不知道,这下也不念了,我妈说想让人给我说莲云去,你觉得她人怎样”,说完,我尽量忍住自己的笑。

“这,唉,也没法说,也就人长的还象点样,再一点猴气也没,人瞎厉害,谁娶了也够受的,”五林的眼睛使劲地往远入盯,可怜的人,想故意让自己的话产生真实的效果,何必呢,其实你是一个很优秀的人啊,只不过家里比较困难一点.

在农村,如天文般数字的彩礼钱让每个年轻的人都抬不起头来。不管你是多么相爱的两个人,彩礼始终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天然屏障,而五林的家境比较困难,上面的哥哥已经订婚好几年了,就是因为交不够彩礼,至今都快三十了还没有结婚。 

五林大口大口地抽着烟,一声不吭,非常痛苦的样子让我觉得自己有点残忍,于是后悔起来,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跟你耍了,莲云不是和你谈着吗,我怎么会那样做呢,放心,等我父亲回来,我就要出远门,你们谈你们的,甭吓!”

“真的!”五林一下满脸的激动,随即又意到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地笑了。猴屁股似地坐了一会就骑上马走了,可能莲云在另一个山沟沟里等着他吧,马蹄声中夹着他的歌声:“山丹丹那个开花,红艳艳哟......。”

在又一个风轻云淡的日子,我在回村的路口碰到了莲云,我以为只是碰到,可惜,不是,她是专门等我的。

“嗨,大学生,放牛去个了,”

“嗯,是你呀,吃饭了吗?”我不知该和她说什么。虽然两家住的不太远,却很少说话,我甚至记得小时候被她打哭过。

“问你个事?”她稍微有那么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说吧,”我显得非常大度,我以为她会问一些书本上或别的什么东西,我甚至做好了为人师表的准备。

“这两天我妈和你妈说的事你知道吧,你是怎想的?”虽然她是一个直性子的人,但在说这话的时候还是脸红了,就着太阳的光线,活像一朵正在盛开的山丹丹花,加上披肩的长发像极了电影里的明星,我一时看得有点失态,忘了说话。

“嗨,问你话呢,”我不好意思地笑了,她的辣在村里是出了名了,但我还是没有想到她敢直接来问我。

“管她们的了,说笑的事,”我尽量装得自然一些。说实话,如果我打算在农村的话,能娶到她,那可真是一辈子的福啊!

“我就那么不进眼了?!”突然间她的口气变了,再看时已是杏目圆睁,粉面含威。

我一时怔住了,竟想不到一句合适的话来应对,怎么会这样呢,要知道,在学校里,我的座位除了一面靠墙,同座和前后座的都是女同学啊,在那不是战场的战场里,我早练就了唇枪舌战的本领 。今天怎么会?

“哈哈哈.......,谢谢了,五林跟我说了。”说完一转身,莲云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呆呆在站在土路的中央发呆,这年月,怎么了这是?我竟然败在一个.......。

父亲终于回来了,在得知我不愿继续上学的时候,什么指责的话也没说,只是在把他挣回来的钱放在炕上的时候轻轻地“唉”了一声“那我还挣钱做甚了,早知道一开始就不念了。”

那一声“唉”,像个大铁锤一样狠狠地砸了我一下,泪,无声地从我眼里流出,二十年的希望,二十年的希望啊,从我出生的那一刻算起,我就是他这一生翻身的资本,他以为有了我,二十年以后就会没有了黄土地上的苦难,他以为有了我,就是他这个庄稼汉一生的骄傲,而我,在以前,也总是以尤秀的成绩给了他那么多年的希望,骄傲,那一切就像肥皂泡越积越大,越积越大,而现在,却是我亲手捅炸了她,我是多么的残忍啊,我又是多么的自私。我的心颤抖了。

又到了开学的日子,我收拾好东西,拿着父亲打工挣来的学费上路了,父亲陪我拿着东西在村前的土路上等车,还一边像母亲一样唠唠叨叨说个不停,我习惯性地“嗯嗯啊啊”应着,一边向四周看,一切,都是我熟悉的不能再熟的了,云儿还在蓝天上飘着,牛儿在草地上悠闲地吃草,山上的山丹花正迎风开着,村前小河的水还在沽沽地流,好像什么也没有改变,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一切都是那么地美。美的让人舍不得离开。美的让人不论走到那里都把她带入梦里!

想起前几天的想法,我笑了,怎么会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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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秋天雨荷推荐:
☆ 编辑点评 ☆
秋天雨荷点评:

像二十年前看《人生》一样,有着振憾人心的动感。只是,你的小说比《人生》更多了一份现代的意识和向上的精神。非常不错!

文章评论共[2]个
眼儿-评论

也喜欢你文章的题目at:2004年03月04日 晚上9:30

毒自美丽-评论

生活的点滴让人感动。at:2004年03月05日 下午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