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被西风吹成无数条直直的斜斜的线,线头一端粘连着人力三轮车的帆布蓬顶,渗聚成一粒粒白亮白亮的水晶珠儿从蓬沿跌落下来。有几粒不小心落在了我穿着尖头凉鞋的光脚背上,水晶珠儿碎了,碎成了一丝丝凉凉透心的秋意。
周秋,安静地坐在我的左边,白皙有力的手臂环在我腰间。周秋忧郁的目光散着凉凉的湿雾,从我盘起黑发的头顶划落,经过我蓝底碎花棉布旗袍紧扣的圆领,至我随着车身颠簸而微颤轻晃,镶着素花滚边的前襟。然后,目光停留在我旗袍下摆露出的一片肆意诱惑的洁白的开叉处。周秋微侧低着的眼帘忽而一仰,正逢着我已羞红的脸,我看到周秋湿雾凉凉的目光里,菊花样绽开了坏坏的色色的笑意,令我不由为之迷醉。随着周秋环着我腰间的手臂一紧,我顺势辛酸地扑进了他厚实温暖的怀里。我浑身软绵绵地被抽离了骨头,恰如一滴秋雨碎在了周秋的怀里。
在誉有木雕之乡,影视基地的一江南小城停留已有多日。恰逢雨水席卷了提前而来江南的秋意,又逢路遇此地出差的周秋,我不知这些天自己是死在夏末的现实中,还是生在秋来的梦幻之中。每天,挽着周秋一同吃饭,逛街,或招辆三轮车坐上,无目的地让车夫在雨中穿行在这古城的短巷长弄。当然,还少不了在酒店床上与周秋的做做歇歇,歇歇做做。一次接着一次,久违了的接近天堂的快乐令我幸福地陶醉其中,却又辛酸地痛苦不堪。白天,黑夜,我不停地咬着自己已淤血的手指,不停地咬着周秋已满是牙痕的臂膀,想以两人躯体的痛觉来告诉自己这些落着秋雨的日子是真实的,不是长而又长的梦。
此次来到这我此前并不熟识喜欢的江南小城,原意是向此地的我的一个商业客户——一服装厂家催结面料尾单欠款。身为商,这样的事情最头痛发生,但往往难以避免,所以亦算平常之事。但此事在这些日子内已被我放在了最最次要的时间角落,偶然在周秋的提醒下才会想到去那个厂家过过场。面对客户装出的满是诚恳的笑脸,委婉厚颜拖延结款时间的言语,我竟忘记了在自己脸上显露些此种状况下该有的职业性愠色。客户有意拖延几天结款的时间,也许我此时并不很是介意,我想,或许是我希望这似梦非梦的日子长些,再长些。
还有一个重要的用意,我心疼得不想提及。但那确实已发生了,我难以面对却无可逃避,只好给自己借口来此催款,来孤独无助地舔舔明知已无法愈合的人生伤口。丈夫毫无保留地背叛了我,将我沥血苦心经营了八年的家庭事业,残忍地用一把没了天良的屠刀刺成了百孔千创。我的哀求,我的愤怒,我的委屈求全,在他的面前都化为成无形。我彻底失败了,彻底成连我想自欺欺人地做一个圆梦的空隙也没有。我如何面对不久就会到来的告别?我那可爱的女儿,我那已无私付给他十余年的真情,我那踉踉跄跄艰辛用血汗浸泡出来的,而又被他在这短短一年中瞒着我移资成负债十几千万的公司。内心无以伦比的疼痛,已麻木地剥夺了我作为女性该有的流泪权利。我多想流泪啊!企求上天能奢侈地给我一次能撕心痛哭的机遇,象此刻在窗外正懿意淋漓的秋雨样落泪。
周秋,是我大学时期的同窗好友,也是我意义上的初恋。也许,上天觉得在岁月的流逝中,已经惩罚够了我对周秋的移情别恋,在这我痛不欲生的时候,又恩赐了周秋给我。让我在这秋雨飘零时,在周秋强健温柔的怀抱里痛哭流涕地辛酸,不知羞耻而又神圣地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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