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行天下
娘啊娘,您躺了三十年
马汝建
已到深夜十一点钟,刚刚给娘洗涤满是呕吐粘液手巾时的滑腻怎么洗手也消退不尽,听了娘的话,坐到电脑前还是忍不住激动,写下有关娘的文字。
刚才娘说:我吃了药好多了,再难受就喊你。天不早啦,干一天活很累,快睡觉的吧。
瞧她老人家这样难受,还替我着想,我心里愧疚得了不得。因为,娘的不舒服与我有关。妻子爱菊埋怨说:我给你娘吃十天饭,不许她难受的,你给她吃两顿,保证难受。饭做好了,不是先给她趁热吃,而是先看电视看书,麽蹭的饭温了才去喂她,就等于凉了,她能不难受?你造成的,你收拾,我不管……她说的是实情,近些年,娘吃不得油腻也吃不得凉饭,要不便上吐下泻,身子虚弱得自己翻不了身。娘在我们家的一个月里,爱菊都是尽心做饭及时趁热给娘喂饭。要是我在家闲着,给娘吃饭便成了我的事,毕竟这是我的娘啊。而我给娘喂饭,趁凉饭的工夫还想看看电视、书什么的,一不小心便凉过头。我造成的,今晚才由我给娘收拾。要不,都是爱菊的事。
上世纪八零年的农历二月十八日,四十二岁的娘突发脑溢血,人抢救过来,却留下半身不遂的后遗症,躺到床上再没起来过。那年,姐姐最大,二十一岁;哥哥十九我十七,俩妹妹一个十五一个十岁。没过两年,四十八岁的父亲又因车祸身故,伺候娘的事便落到我们姐妹身上。姐妹仨接力棒似地给娘喂水喂饭翻身洗刷端屎端尿,直到九三年小妹也出嫁,伺候娘的事由哥哥和我轮流担当,先是一家半年,再是俩月、一个月。而哥哥养车、我在外打工,在家的时候有限,所以伺候娘的事大多是嫂子和妻子爱菊的。
每逢街坊媳妇们数落起公婆不带孩子、不给干家务、干农活什么的“大不是”时,只要嫂子或妻子一到场,她们便嘎登不说了。是呀,看看爱菊她们妯娌俩,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别说娘帮自己干点什么事,只要娘不在自家的两个月里,便清净得了不得,觉得享了莫大的福。记得爱菊怀孩子时,给娘吃饭不是难事,最难的是端便盆,本来就呕吐不止,这时更吐得厉害,直到眼泪都出来。做这些事,说无怨无悔是假的,爱菊曾经说过,干活累死也比给你娘指使好受,但想想她也不容易,躺着已经是遭罪了,再伺候不好,她不更遭罪?我说,尽孝只有好女婿好儿媳妇,没有好闺女好儿子,嫂子和你是我们家的功臣……我心存感恩,回家抢着给娘伺候,宽慰爱菊的心。
一晃三十年下来,小妹把娘接家去伺候了三个半年,二妹、姐姐也接娘去伺候了三个半年,大多的时间还是在我和哥哥家。我们兄弟姐妹伺候的娘不是很好,但也说得过去,娘虽然头发已全白,脸庞更苍白消瘦,但身体还是好好的,精神也好,还唠叨个不休,天天把我们兄妹家的情况问个遍才罢休。去年腊月二十九日下午,外面纷纷扬扬飘着细碎的雪花,大地一片茫茫洁白,她惦记着给舅父过生日的哥哥,嘱咐我:打个电话问问你哥哥喝醉没有?喝醉了这天气怎么走(哥哥喝酒老过量)?过年了,可要告诉他少喝酒,出门早回来。平常的日子,我每从她床前经过,无论出门不出门,听到的都是她老人家这句话:出门可要早回来。让她别惦记这么多事,替我们瞎操心干什么。她喃喃自语说不了不了,可下次还照样这么说。我不回家,她屋里的灯光没熄过,一回家,她老人家才长长地舒口气,沉沉地睡去.有一次,我出门会朋友,忘了告诉娘不回家,娘就吵了半宿,要爱菊去找我,气的爱菊哭笑不得,他进城了,我怎么找?第二天我一进家门,娘便把我喊到床前,忿忿地说:不回来也不和我说,你还要我睡不睡觉?我望着娘多皱苍白的脸,内心愧疚不已:四十好几的人了,还要老人家操心,象话吗?今夏天,哥哥的女儿马君高考刚刚结束,母亲便一次次地问我她考得怎么样?上学的时候可要告诉她。我知道,她这是要给马君钱。这是娘尽爱心的唯一方式了,每到过年过节,她老人家都要给每个孩子分五元钱,不到她脸前的也要我们转交,不要不行。起初,我们是不让孩子们要的,孩子们也不要,她急得哭:我不给孩子钱,还能给孩子啥?我心中释然,娘也有尽爱心的权利啊,我们不能粗暴地剥夺。虽然还是我们的钱,但从娘手里递出来,意义就不一样了。果然,马君临上学走的时候,娘颤颤抖抖地塞给她五十元,嘱咐要好好上学,马君感动得泪水在眼窝里打转。也许,这是她老人家一生最大的一笔开支了。
这就是我的娘,躺了三十年,还享受着天伦之乐;我们虽然伺候了三十年,但依然享受着眷眷母爱。我们有福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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