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邝课的风流韵事 ◇凌鹰永州凌鹰

发表于-2008年09月13日 中午2:07评论-1条

邝课的风流韵事

◇凌鹰

星期五的下午,我带学生刚从岳麓山写生回来,就接到了邝课的电话,他说他今晚请我喝茶。我问去哪里?邝课稍稍犹豫了一下,就说,还是去桔子洲吧。我一听说去桔子洲就忍不住笑了一下,我说你是不是又勾到了什么女人啊?邝课说,江宇你别说得那么难听好不好?然后他告诉我,他晚上8点钟准时在桔子洲口子边等我们。

7点40分我就赶到了桔子洲口子边。这个时候,桔子洲的湘江已经变成了一个彩灯世界。这里有很多用竹篾拼起来的水上茶庄,它们从桔子洲的河堤下一直延伸到湘江水面,然后同样用篾搭子组合成一个个“之”字形或“凸”字形的水上茶庄。你一走进这里,浪漫就会像洒了催生素的豆芽菜一样,争先恐后地在你的心里一篷一篷乱七八糟地疯长出来。 这繁殖“豆芽菜”的水上茶庄也是邝课告诉我们的。我后来才知道,邝课对我们这座城市任何一个好玩的地方都了如指掌。他好像就是为了寻找这些好玩的地方才来到这座城市的。

邝课第一次约我们到桔子洲的湘江吊桥上喝茶时就带了一个女朋友。那是一个只有一点点月色的夜晚,挂在夜空上的弯弯的月芽就像在向我们预示,一切浪漫和美好的事物才刚刚开始,要不了多久它们就会一件一件地变得圆满起来。这样的夜色给了我们许多不切实际的想象和期待。

那天晚上,我和我妻子赶到邝课指定的茶庄时,我在用篾条搭起来的过道上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临河的一个角落里的邝课,他的旁边坐着一个女孩。迷朦的月光下,他们的身影被茶庄上的彩灯照得花里胡俏,就像我的学生们画的那些极具模仿性的印象派油画。

邝课带到我们面前的女朋友叫杨柚柚。这是我跟邝课认识之后他带到我面前来的第一个女朋友,当然对邝课来说肯定不是第一个,这是我从邝课后来频繁地更换女朋友得出来的结论。

按道理说,在湘江吊桥上喝茶的确是一个非常宁静的好地方,这里只有晚风清月和湘江轻缓的流水声。可是,这里的宁静很快就被搅乱了。我们刚刚喝了几口茶,正在别有用心地将邝课当作谈话的焦点,说了他无数个真真假假的优点,就过来了两个背着吉它的小女孩,她们手里拿着一大把玫瑰。她们将手中那些在朦胧的夜色中显得并不艳丽甚至有点暗淡的玫瑰花递到邝课面前,像是撒娇又像是恳求地缠着邝课买她们的玫瑰花。杨柚柚一个劲地说不要不要,邝课看了一下杨柚柚又看了一下我,显得非常尴尬。我妻子说,邝课,你就给你女朋友买一枝吧。杨柚柚像听见我妻子说要邝课给她甩两耳光一样用恐惧的语调连说了一串不要。最让我感到意外的是杨柚柚还说了我不是他女朋友的话。听到这句话我马上看了邝课一眼,邝课装做看远处的湘江夜景没有听见,尽管在这样的夜色中我无法看清邝课的表情,但我仿佛已看见邝课的脸色比卖花的女孩手里的玫瑰还要红。

从这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杨柚柚了。但两个月后,我在邝课再次请我到桔子洲喝茶时,又见到了他的新女朋友。

我所见到的邝课的第二个女朋友叫周晓秋。据邝课介绍说,周晓秋还是一名在校大学生,学的是计算机专业,不过马上要毕业了。周晓秋长得很漂亮,很丰满,皮肤很白,个子大约在一米六左右。这次喝茶我没再带我的妻子,我带上了我的学生席焱。因为上次带我的妻子在桔子洲喝茶后,邝课第二天就打电话来,用调侃的口气说,这年头能带妻子出去喝茶的男人已成稀有动物了,你真模范啊。后来我明白了,邝课是不想让我妻子看到他频频地换女朋友。现在,邝课将这样一个好看的女孩子带到我和席焱面前来的确有点出我们的意外。我这样说是有一些依据的。邝课可能最多只有一米六高,而且又黑又瘦。他第一次带到我面前的那个杨柚柚是个不丑也不好看的女孩子,显得很平凡。那么一个平凡的女孩子做他的女朋友都显得那么不情愿,他现在将一个这么亮丽的女孩子带到我和席焱面前,我能不意外吗?我看见周晓秋坐在他身边笑得特别开心,而且,当一个卖玫瑰花的小女孩又来到邝课身边时,邝课迫不及待地掏出钱从小女孩手里买了三枝,然后双手递给周晓秋。周晓秋接过玫瑰花就将头低下去闻了闻,好像要吸吮邝课给她的爱情芬芳。她还一直轻盈地笑着,笑得比玫瑰花还要灿烂。

邝课的新女朋友周晓秋一共在我面前出现了三次,两次是邝课请我和席焱喝茶,一次是我请他们吃饭。可是,大约三个月后,邝课就像临河的山坡上滚落的一块石头一样,扑通”一声掉进了失恋的冰河里。

那天邝课突然打电话对我说,江宇你今晚请我喝酒吧。我说是不是又换女朋友了?邝课说也许是吧。然后他就将电话挂了。

我觉得邝课说话的语调怪怪的。直到我在一家酒店坐下来,他独自一人走到我身边,我才明白他掉到河里去了。

失恋的河水已将他呛得晕头转向。

那天,邝课显得特别伤感,只是闷头闷脑地喝酒,差不多一两一杯的白酒,他总是一口一杯,好像他有股火焰需要用水来浇灭一样,于是就稀里糊涂把酒当水喝了。直到我强行抢了他的酒杯,他才把头伏在桌上,发出了类似于破屋子的漏洞往屋内滴水一样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这以后,一般都是两个月或最多三个月,我就会见到邝课新的女朋友。一般的情况是,他这次带个女朋友来同我们喝茶,下次再带来的女朋友我们就不认识了。这就好比一个菜农的菜地,前段时候我们看到种的是我们还熟悉的蔬菜,可过一段时间,菜地里新种上的植物我们就不认识了。

我们不认识邝课新交的女朋友当然并不重要。他肯定会非常得意地向我们介绍的,就像一个菜农津津有味地对走进他菜地里的人眉飞色舞地介绍他新引进的蔬菜品种一样。

这次,邝课带到我们面前来的,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子呢? 

邝课原来是一家广告公司的美术总监。

也许是因为现在各种阴阳怪气的广告公司差不多跟按摩院一样多的缘故,所以,对在广告公司混的人,我一般都不太当回事,我最多把他们当作一名手法还算比较好的按摩师一样看待已经就很不错了。我这样自命不凡当然与我是一名大学美术老师有关。我在大学教的是油画,像我这种具有职业优势的人,一般都会有这种浅薄的清高。

但邝课却打破了我这种自以为是的高傲。他就像抓起一只空酒瓶随手扔在一块石头上一样,将我的心高气傲砸成了一堆玻璃碴。

那是一家电信部门请邝课的公司为他们做一个大幅户外广告。电信部门要求邝课所在的公司一定要将他们新上市的手机用特写的镜头展示在这座城市来来往往的人眼中。

当那两个广告设计人员将一个广告创意拿到到邝课面前时,邝课一看见那几款手机就像一头头花奶牛蠢头蠢脑地站在一片花草丛里一样,仿佛随时要将这片花草一口吃个精光,心里就很别扭。那片花草当然是某个住宅小区的草地,它与新款手机的组合真有点让一个穿超短裙的女子穿一件冬天的太空服一样滑稽而又令人莫名其妙。邝课看了之后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只是对两个同事说,先放我这里吧,然后坐在那里开始沉默寡言。

两天以后,邝课的广告创意出来了。

邝课画的是一泓流水,这流水被他画得荡气回肠,舒缓而又急越。在流水的微波或急浪上面,飘着一行行温情的句子。流水的源头画着几款似有若无的手机,而且画得很小,而流水却很有动感地占据了整个画面。

可这幅广告创意却并没被那家电信部门通过。电信部门找到邝课公司里的老总,要求按他们的设想重新设计。老总找到邝课,要他重新构图设计,邝课却不愿意。老总本来是很欣赏邝课的,就压住怒火反复向邝课强调了顾客就是我们的上帝之类的大道理。

邝课还是不改。

邝课说,上帝也有无知的时候。

老总一听就火了,他说我们这是在做生意,不是你玩艺术的实习场所。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邝课满不在乎地对老总笑了一下,说我想干,但我不想这样干。

老总忍无可忍了,他指着邝课说,这里到底你是老总还是我是老总?你算什么玩意你,你明天就给我结帐走人!

邝课还是面带微笑地对老总说,我觉得你无知起来的时候连玩意儿都不是。你要我明天就走?你错了,我现在就想走。

然后邝课下午就离开了那家广告公司。

我是通过我妻子知道这件事情的。

我妻子就在那家电信部门的办公室上班。

那天,我妻子回到家里突然莫名其妙地对我说,你们这些搞艺术的怎么都这么自以为是啊。我说怎么了?我怎么又自以为是了?

她说我这次倒不是说你。

然后她就把邝课的事跟我说了。

我妻子说完我就问她,你有邝课的电话吗?

我妻子说,他好像给过我一张名片。然后她就打开了小背包,从那些像烂树叶一样零零散散的名片中找出了邝课的名片。

在与邝课成为朋友之后,我有一次曾与邝课谈起过这件事。我说邝课,站在生意的角度,你老板并没有错。

邝课说,我也知道我那样固执是没道理的,甚至很幼稚。我也并不认为我那种创意就特别的好,我本来是可以改的,但我最痛恨那种老板,动不动就用叫你走人吓唬人。

可你这一走就很难找到待遇那么好的单位了。

可是我如果不走我就活得他妈的没一点尊严了。

我被邝课后面的这句话击败了。

大约是一个星期以后,邝课就打电话叫我去桔子洲喝茶,当然他同时也请了我的学生席焱。就是这一次,我见到了他的女朋友杨柚柚。

我给邝课仔细算了一下,如果从杨柚柚算起,邝课已经带了11个女朋友到我面前来了,他今晚如果又换了新女朋友,就应该是第12个了。 邝课一向是很守时的,可是已经过了8点,还没见到他的影子,我打他手机,却已关机。

我没等到邝课,而一向不太守时的席焱倒是在8点过5分赶到了。 席焱问我,邝课呢? 我说还没来,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

席焱说,也许是临时有点急事吧。我们再等等他。

于是我们就在桔子洲出口边等他。可等到8点半,仍然不见邝课的影子。打他的手机,仍然是关机。我说邝课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席焱这一下子也被邝课搞迷糊了,她说这个邝课,怎么能这样不讲信用呢?他不会闯什么大祸了吧?

邝课还真被席焱言中了。

邝课果然闯大祸了。

晚上快10点钟的时候,我接到一个陌生男人的电话,他僻头就问我,你认识邝课这个人吗?我说认识,他是我朋友。我问你是谁呀?对方用平静而冷漠的口气对我说,我是波斯猫派出所。我一听对方是派出所心里就猛惊了一下,我预感到邝课很可能是栽在女人手里了。

波斯猫是我们这座城市一条小巷子的名字。

我当即就打电话给席焱,告诉她邝课真的出事了。然后我们就赶到了波斯猫派出所。

在波斯猫派出所,我们在经得了警察允许后终于在置留室门口透过铁门见到了邝课。邝课见我和席焱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显得非常尴尬。我的手机号码是他告诉警察的,他若不叫警察给我打个电话,我们不知该到哪里去找他。

我将一位警察拉到一边,轻声地问他,邝课是什么原因被抓进派出所的?这名警察显然就是给我打电话的那个人,他说你就是邝课的朋友?你是一名大学教师?这样的问话使我非常讨厌,我觉得他似乎在怀疑我的身份。可我知道我不能生气,我一生气事情就很有可能朝更糟的方向发展。因此,尽管邝课早就将我的身份告诉了他,可我还是谦恭地从口袋里掏出了我的工作证。警察看了我的工作证之后,就对我笑了一下,好像在为他刚才对我的怀疑表示歉意,并告诉我他姓刘,是这里的所长,然后,他才对我说,有人告你这位朋友强j*罪。

邝课果然栽在一个女人手里。可是,这又是他的哪位女朋友干的呢?我问刘所长,告我朋友强j*的这位女孩叫什么名字?刘所长说不是女孩子,是女孩的妈妈告的。你这位朋友怎么那么糊涂呢?他怎么就不会想到强j*未成年少女的严重后果呢?

刘所长后面的这句话将我和席焱都吓了一大跳。如果说邝课的女朋友或她女朋友的家人告他强j*,我都不会感到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像邝课这样勤换女朋友的家伙,女孩子恨他应该是件很正常的事情,他终究会栽在哪个女孩子手里,这是我和席焱一直担心的一个问题。但这个该死的刘所长突然又告诉我邝课强j*的是个未成年少女,这就让我感到震惊了。我在脑子里仔细搜索了邝课带到我面前的所有女孩,都始终记不起哪个女孩像未成年少女。杨柚柚年龄最小,她自己说她只有18岁,也不是未成年少女了,何况刘所长告诉我女孩也不姓杨,她姓王,叫王玉。难道邝课也像许多真正意义上的流氓一样,突然就对一个未成年少女实施了强*?这样的推测让我对邝课突然产生了一种憎恨,但我必须控制自己。我问我面前的这位刘所长,我朋友他承认了吗?

刘所长说,哪里,他死也不承认。

我说他为什么不承认呢?

你朋友说他是冤枉的。刘所长说,他说他做了好事没得到好报,反而背了这么一个冤枉。

刘所长这句话不仅让我再次吃惊,同时也像一团浓雾一样罩住了我。我说刘所长,你刚才说,我朋友说他做了好事反而背了个冤枉,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你能说得更具体一点吗?

刘所长摇摇头,对我说,按我们的办案纪律,在未结案之前,是不能对你透露案情的,请你谅解。 我一下子急了,我说刘所长,你就简单说说好吗?好让我心里有个底。

刘所长看了我一眼,又看了席焱一眼,然后微微地点点头,问我,你朋友在半个月前送过一个女孩到水县,你知道吗?我说我不知道,他从没跟我说过。

好吧,那我告诉你,刘所长说,你朋友在半个月前的一个夜晚,看见一个女孩在湘江桥上走来走去,就把她叫住了,然后他就问她是哪里人,为什么这么晚还在桥上游荡?女孩开始始终不说话,然后就跑了。刘所长说到这里不说了。我和席焱相互对视了一下,我在心里想,那女孩跑了,邝课去追,然后追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就把她强*了?

这可能吗?我马上就否定了我的这种毫无根据的推测。我问刘所长,那女孩跑了后我朋友就追上去了是吗?我想套出刘所长的话来。

刘所长说你不要问了,等案子结果出来了你自然就会知道了,说多了我就违反纪律了。 我说刘所长,请你告诉我,我朋友说他做了好事反而背了冤枉是怎么回事呢?让我们了解一下,也许还可提供情况帮助你们办案。

也许刘所长觉得我说的有点道理,他又对我微微地笑了一下。然后他说,你朋友在一条小街上追上了那个女孩,然后他就把女孩送到一家旅社住了下来,第二天就把她送回水县了。

那女孩是水县的?我问。

刘所长点点头。

我说我朋友这样做是做了件好事呀,怎么就变成了强j*犯呢?

刘所长说是那个女孩跟她妈妈说的,她说你朋友强j*了她。

席焱气愤地说这个女孩怎么这么没良心呢?

刘所长说现在还不能这么说。

我觉得刘所长不是说得没有道理。在案情还没了解清楚之前,我们谁也无法为邝课下结论。 这时,席焱似乎像想起了什么,她对警察说,我那朋友他自己提供了什么可以证明他没有强j*的证据吗? 刘所长说提供了一张住宿发票,我们已派人到那家旅社取证去了。

我说单凭那个女孩对她妈妈说的话也不能构成我朋友强j*罪的成立啊。

刘所长说你说得很有道理。刘所长思考了一下又对我说,我们不可能只凭女孩的话就对案情下结论的,你朋友的案子将移交给公安局。你朋友要求对那个女孩作法医鉴定。

听到这句话,我兴奋起来,我觉得凭邝课这个要求我就有理由相信他也许真的是被诬陷了。于是我又问刘所长,我说你们能接受我朋友这个要求吗?

只要是与本案有关的合理要求我们都会接受,刘所长说。

我的心在这一瞬间稍微轻松了一点点,可我还是很担心。我问刘所长你们什么时候让那个女孩做法医鉴定呢?

刘所长说,这还得先做通女孩那边的工作,要得到她的配合才行。

大概要多长时间才有结果?席焱插上一句。

这个不是你要担心的事,有结果我们会告诉你们的,你们先回去吧。

从刘所长口里了解到这么多情况,我们觉得也该回去了。走前,我们征得刘所长的同意又站在置留室看了一下邝课。邝课用期待的眼光看着我和席焱说,我是冤枉的,你们要相信我,你们一定要帮我。我的心就猛地刺痛了一下,因为我分明看见了邝课眼里的泪花,它们就像两束火苗在烧灼着我。

第二天下午,我估计波斯猫派出所应该从那家旅社把证给取回来了,便根据手机里储存的那个号码给刘所长打了个电话,刘所长一听是我,就很客气地叫我江教授。我说我不是教授,我是普通教师。刘所长还是固执地叫我江教授,他说江教授你就不用客气了,你是教授就是教授嘛。我没有兴趣也没有必要去跟刘所长争论这个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称呼,我只想知道邝课的案子是否有了起色。我说刘所长,你们去那家旅社取证的警察回来了吗?刘所长说,我们已核实过了,你朋友那天晚上的确没在那家旅社过夜,据旅社的老板说,你朋友那天将女孩送到他旅社,安排她住下后,马上就离开了。

听到这里我就有点兴奋了。我说照这么说我朋友应该没事了吧?

可刘所长的一句话又把我刚刚冒出嫩芽的希望给掐断了。他说江教授,问题哪有这么简单呀。虽然排除了你朋友在那家旅社作案的嫌疑,但并不等于就排除了他强j*的嫌疑。

我当然完全理解刘所长这种职业化的解释,这是起码的法律常识。可我又怎样才能帮助邝课澄清事实的真相呢?我现在只有把希望寄托在那个女孩做的法医鉴定的结果上了。邝课理直气壮地提出这个要求,我就不能不相信他心里肯定真的很冤。他若真的强j*了那个女孩,他还敢那么理直气壮吗?于是我就问刘所长,你们做通那个女孩家属的工作了吗?

刘所长说,女孩的妈妈同意给女孩做法医鉴定,她说不能放过坏人,也不能冤枉好人。法医鉴定就在今下午做,晚上应该就有结果了吧?

刘所长给我带来的这个消息让我既振奋又紧张,因为这个消息将决定邝课今后的命运。 既然这是惟一的希望,我也只有耐心的等待了。

可是,我没想到,就在我提心吊胆地等待刘所长的电话的这个傍晚,另一件麻烦事又发生了。

那时,我正在我学院的那个大草坪上走来走去,我的手机响了,这一响把我本能地吓了一大跳,我以为是刘所长给我打电话来了,我以为是刘所长向我宣读邝课今后的命运了,可我听到的是一个像草地里的虫子一样细小的声音。她说你是江老师吗?我说我是,你是哪位?她说我是杨柚柚,你还记得我吗?对杨柚柚这个名字我本来是没有理由也不应该感到陌生的,但在那一瞬间我脑子里就是想不起这个人来了,我脑子里乱糟糟的。我说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杨柚柚说我想找邝课,我找不到他就只好找你了。

当杨柚柚说到邝课时,我一下子就想起来了。这个时候邝课的名字就像一根火柴擦在火柴盒的侧面一样,一下子就把杨柚柚的名字给擦燃了。可是我马上就觉得这根火柴正在散发出一种危险的信号,如果不及时熄灭很可能引发一场火灾。于是我开始为邝课产生了新的紧张。我尽力控制自己的紧张情绪问杨柚柚,你找邝课有什么事吗?你为什么不直接找他呢? 杨柚柚说,我打过他手机,他从昨天起就一直关机。

听杨柚柚这么说,她似乎真的不知道邝课出事了,可我还是不放心。杨柚柚在这个时候来找邝课不可能是一种巧合,我总觉得她的突然出现与邝课的案子有关。因为他们都快分手两年了,她怎么在这种关键的时候又来找邝课了呢?

我越来越觉得邝课掉进了一个陷井,这个陷井很有可能就是杨柚柚设计的。杨柚柚是邝课让我们认识的第一个女朋友,那晚她那么毫不给邝课情面地拒绝邝课给她买玫瑰,是不是激起邝课对她产生了一些深深伤害她的行为?他们是不是因此结下了很深的仇恨?

杨柚柚的这个电话就像一把钩子一样,钩出了我一连串的焦虑。我认为我非常有必要弄清杨柚柚的动机。杨柚柚在我产生这一连串胡思乱想的过程中一直没挂电话,她说江老师你说话呀,是不是你的手机信号不好?听她这样说我干脆故意挂了手机,我相信她肯定还会打过来的。

果然,不到三分钟,杨柚柚又把电话打过来了。她说江老师,你现在在哪?她说我现在就在你的校门口。

我既然想弄清楚杨柚柚的行为目的,就没必要回避她了。于是我就告诉她我在学校草坪边。我说你走进来200米左右再往右拐,就可以看到一个大草坪了。

我估计十分钟左右,我就能见到杨柚柚了,我觉得这次见到杨柚柚有种非同凡响的意义。 初夏的黄昏把我们这座校园弄得迷离恍惚,就像一个醉了酒的怨妇,很容易使人想入非非。这个大草坪上已经坐了很多学生,他们有的是恋人有的不是恋人。他们就那样乱七八糟地坐在草地上,几乎每个人都在夸张地快乐着,只有我站在这里面无表情。不过这并不要紧,因为他们几乎都不认识我。我分到这个学校还不到两年,跟他们中的许多人的年龄也差不上下,我还处在留恋大学校园的绿色草地的状态,他们能把我当老师看吗?他们最多认为我是个刚刚失恋的倒霉男生而已。

杨柚柚在离我10米左右的地方就羞涩地叫了我一声江老师。我看见几个学生都把目光投向杨柚柚然后再投向了我。我知道我的身份终于被暴露了,我开始有点不自在了。

我看见杨柚柚穿着一套米黄色的连衣裙向我走了过来,她的一张脸上一直挂着笑容。我只是两年前在桔子洲见过她一回,早就记不起她的模样了,她这次如果不在离我10米左右叫我一声,她就是站在我面前我恐怕也不认识她了。

杨柚柚一走到我身边就再次重复了她在电话里跟我说过的那句话,她说江老师,很不好意思,我找不到邝课只有来找你了。我听到杨柚柚一脸笑意地这么说,总觉得她在演戏,于是我也重复了一句我在电话里对她说过的话,我说你找邝课有什么事吗?

杨柚柚没有正面回答我,她反问了我一句,她说江老师,邝课昨晚约了你吗?我没想到杨柚柚会这么有心计,这让我不知怎么回答。但我从她的问话里捕捉到了一条重要的信息,她跟邝课昨天有过联系,邝课的事她绝对知道。

杨柚柚见我心不在焉就又说了一句,江老师,邝课到底怎么了?他昨天约好要我和他到桔子洲跟你们喝茶的,怎么又把手机关了?

杨柚柚的这句话把我彻底搞糊涂了。

邝课昨晚约了你?我很费解地看着杨柚柚。

杨柚柚说是呀,江老师你不相信是吗?

如果这个时候不是席焱正好从草地的那边跑了过来,我很有可能就真的把杨柚柚当作陷害邝课的那个人了。我这样来看待杨柚柚当然有我的理由。邝课两年前就跟杨柚柚分手了,她在邝课出事的时候突然又出现了不是太巧合了吗? 可事情完全不是我所想像的那样,这让我在弄清事情的真相之后觉得非常的对不起杨柚柚。

我没想到杨柚柚是席焱的老乡,我没想到邝课、杨柚柚、席焱都是老乡。

就在我有些恼怒地看着杨柚柚,目光里充满了对杨柚柚的质疑时,席焱拿着一本花花绿绿的杂志向我这边跑过来了。我猜想她是因为发现了我旁边站着一个女孩子才跑过来的。这样的猜想让我心里充满了被一个女孩吃醋的幸福。

然而,当席焱走到我和杨柚柚的身边时,我就变成了一个傻瓜了。我看见她们同时欢叫起来,然后她们就抱在了一起。这突如其来的场面实在太出乎我的意料了,我除了傻乎乎地看着她们三分真实七分矫情地搂搂抱抱的那种亲热的样子,我就再也理不清什么头绪了。

事后我才知道我是彻底错怪杨柚柚了。

杨柚柚和席焱原来是高中同学。杨柚柚的父亲在煤矿干活,在一次瓦斯爆炸中烧死了,那一年杨柚柚才12岁。杨柚柚就是靠她父亲用生命换来的那笔赔偿金读完初中再读到高二的。高三的时候杨柚柚就没钱交学费了,于是她就跑到省城来打工,在一家酒店里当服务员。

邝课就是在那家酒店吃饭时与他的老乡杨柚柚巧遇的。邝课当然也没想到他会在那家酒店遇上同村的老乡。邝课那个村庄叫桐子村,邝课已经有三四年没有回到桐子村了。那天见到杨柚柚,如果不是杨柚柚怯生生地叫了他同他打了招呼,他是绝对认不出杨柚柚的。

吃完那顿饭之后,作为同一个村的老乡,他们肯定还要闲聊几句的。邝课就是在那次闲聊中得知杨柚柚失学的事的。他对杨柚柚说,你在酒店打工能赚到什么钱呢?你成绩那么好你就应该继续上学。

杨柚柚眼泪就流下来了。邝课一见杨柚柚的眼泪,就觉得自己刚才说了番废话。能上学她还不上学吗?她有钱交学费她还跑出来打工吗?那不是句废话是什么呢? 后来邝课就对杨柚柚说,你下个学期还是去读书吧,学费我借给你。

杨柚柚在把这一切告诉我之后又说了,那个晚上跟邝课出来同你们在桔子洲喝了茶,第二天我就回去上学了。经杨柚柚这一提示,我才想到,邝课带杨柚柚到桔子洲同我们喝茶好像是8月27日还是28日。

杨柚柚回去之后只能降级读了,这样她跟席焱就不可能再是同班同学了,但她们一直很要好。 杨柚柚这次还告诉我一个令我吃惊的事。她说昨天是邝课的30岁生日。邝课是在上午打了电话告诉杨柚柚自己30岁生日的。杨柚柚现在在我们这座城市的一所大学读书,她终究没有辜负邝课对她的帮助和期待。

邝课居然在他30岁生日时出了那么大的事,这让我心里更加沉重起来。我现在最为难的就是我该不该告诉杨柚柚邝课出事了呢?在我还没有确定邝课与杨柚柚现在到底是一种什么关系之前,我能对杨柚柚说邝课出事了吗?

邝课被放出来的那个下午,我正在跟席焱做爱。

这件事情的起因是由一场争吵引起的。

这是杨柚柚来找我之后的第二天下午。这是一个下着毛毛细雨的下午,纷纷扬扬的雨雾把我们的这所学院弄得非常暧昧,让人想到在这种细雨的撩拨下什么事情都有可能顺理成章地发生。

这天下午四点多钟,我给我的学生上完课之后,我就有点神志恍惚地回到了我的宿舍。我的宿舍是个一室一厅带卫生间的小居室,但这并不是我的家,我的家在我妻子的那个电信公司,那是一套有100平米的房子,它被我独具匠心地装饰得简洁而又雅致。我妻子非常满意我们的房子的氛围,她经常说,在这样的房子里做爱都会格外有感觉来激情些。我妻子是个长得小巧玲珑像一件瓷器一样精致的女人,她让我总有一种百看不厌而又生怕被我失手打碎的愉悦和紧迫感。我平时一般都是在晚上九点钟以前回家,有时也会在十二点钟左右。我妻子从来不责怪我,她的想法跟我一样时尚,她说适当保留一点距离倒是更好一些,给双方留一点空间。但我们同时又必须遵守一个老掉牙的原则,要衷于爱情。

我们刚结婚还不到一年,我当然要努力做到衷于爱情。我有这么好的妻子我有什么理由背叛她呢?起码在最近的几年我相信我不会背判我妻子。

可是后来我才知道,我的这些想法非常幼稚非常虚伪,因为我在这天下午就非常可耻地践踏了我的诺言。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这天下午我在上课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坐在最后排的席焱一直就用目光在看着我。这样的目光我平时也触碰过,但那总是一刹那的事情。可我在这天下午,分明感觉到这目光有点不对劲。因此,后半节课里,我觉得我在讲台上对我的学生简直是在毫无思绪的梦呓或在胡说八道。我看见我的几个学生已经用手掩住嘴巴在打哈欠了,这让我很尴尬。按理说这样的目光应该让我感到很温馨,让我更能把课上得神彩飞扬,可我的心已彻底乱了,乱得就像被风吹散的一团棉花,飘在天空中无法落下来。

上完课之后我就气急败坏地回到了我的宿舍。

我真正开始践踏我对我妻子的承诺是在下午五点钟以后。

我是进屋坐下来大约十五分钟左右听到敲门声的。我当然知道这个敲门的人是谁,我从走向我门边的脚步声和敲门的节奏就辨出了那个人是谁。在那一瞬间我想过我不应该开门,我再想开我也不能开。我一打开我的这扇门我就等于打开了另一道门,这道门一打开我就很有可能再也无法把它关上了。可那个敲门的声音却一直就像风铃一样在我的门外轻盈地响着,我从来没听到过敲门的声音也会这么悦耳动听,这么百听不厌。不厌其烦的敲门声终于把我的心又敲成了一团棉花,我看到有朵棉花游离于我的躯体,飘到了门边,那道门怪叫一声就被打开了。 当我的学生席焱也像一朵棉花一样飘进我房子的时候,我就像在调色板上调剂绘画颜料一样,很快就调出了我的另一种表情。这显然是一种非常虚伪非常令人讨厌的表情,我本该欣喜若狂的时刻却装模作样地显得是那么的厌烦和冷漠。

席焱走进我房间之后就把门关上了。我觉得她在把门关上时那“啪”的一声轻响,已经将我本来就无法关严的另一扇门给震开了。我很虚伪地怒视着席焱,没想到席焱并不在乎,她的脸上依然挂着比木棉花还要灿烂的笑容,然后她就自己到我的茶几边倒了一杯白开水喝,喝完水又用在课堂里那种目光盯着我,充满挑战的意味。

其实我这个时候已经败下阵来了,可我还是想重振旗鼓。我说席焱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席焱不作声,席焱还是那样固执地笑看着我,她似乎想看我到底会把这场戏演得多精彩。

这场戏才开头我当然不可能马上就谢幕。我说你有什么事吗?我马上就要回家了。说心里话我这个时候真的想到了我的妻子,我在演戏的过程中真的开始有点进入角色了,我真的想到我是一个丈夫的角色了,但我在席焱面前还是将这个角色演得非常零乱,非常糟糕。因为席焱的回答简直将我所有的台词都堵塞了,她说江宇,席焱第一次改口叫我江宇就已经让我意识到她今天的反常了,她平时都叫我江老师,既使是我们俩单独在一起,她也只是“哎”或“喂”一声。当她今天叫我名字的时候,我已经够吃惊的了,她把后面的话说出来我就更加惊讶了。她说江宇,你太过高地估计自己了。我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席焱说你太自以为是了,其实你这样做是在掩盖你的虚伪。

我有点恼怒了,我说席焱,我是你的老师,你要搞清楚!

你的虚伪正好就在这里。席焱仍然不动声色地说,你是我老师你为什么今下午把课上得那么心不在焉?

我说,你以后上课注意点影响好不好?

我今下午就是故意那样看着你的,我看你到底先是老师还是先是个男人。我今下午看到的是你的真实,可现在我又看到了你的悲哀。席焱一点也不在乎我的冷漠,她脸上依然笑得是那么令我气急败坏。其实我知道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颗子弹,它们直接穿透了我的胸膛进入了我的心脏。

我觉得我应该平静下来。我说席焱,你说的都是对的,我承认我在你面前很不真实。我说完这些废话就走到了席焱面前。我伸出双手轻轻地按住她圆润的肩头。席焱这时就像一棵柔软的麦苗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大风吹断了一样,一下子就倒在了我的肩头。我这时才知道她那张在我面前一直倔犟地挂着笑容的脸蛋,其实是一只装满了水的薄膜袋,被我轻轻一碰就破了,就水花四溅了。席焱贴在我的胸口上非常委屈地哭了起来,当然她是压抑着哭的,她知道大声哭会让她虚伪的老师害怕别人听见。她的泪水把她那张白白嫩嫩的脸蛋洗得湿漉漉的。

我是在席焱的泪水中完成与她手忙脚乱的第一次的。当然这泪水的流淌过程在我们整个并不长的做爱过程中衍化成了两种不同的内容。事后我趴在席焱身上笑着问席焱,我说你怎么从头到尾一直在流泪呀?席焱在我的胸口上咬了一大口,她说我开头是恨你,后面还是恨你。我调侃地说,你这么恨我你怎么还要跟我做呢?席焱说你总算彻底真实了,你这样才显得更可爱了。

邝课的电话就是这时候响起来的。我一看手机上显示的是邝课的手机号,就一下从席焱身上翻了下来,好像那手机的叫声就是一排枪声一样把我从高山流水的旅游胜地扫了下来,吓得席焱发出一声比我刚进入她时还要尖锐的叫声。我说席焱你怎么了?席焱反问我你怎么这么慌张?是你老婆吗?我说不是,是邝课。我清楚地看到,席焱在听到邝课的名字时身子微微地抖了一下,我当时只是以为席焱也像我一样是因为惊喜。邝课能重新从警察手里拿回他的手机给我打电话,就意味着他重新拿回了自己的清白,这怎么不叫我们激动呢?

席焱从我的宿舍里走出去的时候,天空还在飘着毛毛细雨。站在窗口前看着席焱走在淡灰色的雨雾里,突然觉得席焱今天对我的浓清有点像这黄昏的烟雨,迷漓而内敛。

邝课出来之后,他的“强j*案”自然就像融雪后的草地一样真相大白了。

邝课果然蒙受了天大的冤枉,经法医鉴定,那个叫王玉的女孩子还是个[ch*]女,法医还鉴定她患有间歇性精神病。

接着,我当然很快就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经过。邝课将那个叫王玉的女孩子安顿在那家旅社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买了火车票送她回水县。在火车上,王玉说,有人追我,我好怕,我好怕。邝课当时有点懵了,他不知道王玉为什么要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他想到他是差不多凌晨才在湘江桥上碰上她的,就觉得在他碰上她之前,她一定受过什么强烈的刺激。邝课看见邻座都在看他和王玉,这让他真有点不知所措了。但是,他极力平静下来说,王玉,我们很快就到家了,我们马上就可以见到爸爸妈妈了。邝课这番话是说给邻座听的,他觉得邻座都在把他当人贩子看似的。幸好,王玉只吵闹了一阵就睡熟了,她这一睡就睡到了下火车的时候。如果邝课不叫醒她,她还不会醒来。

邝课根据王玉提供的地址在水县的一条小巷子里找到了她的家。她爸爸妈妈开始肯定是一脸的惊疑,但他们在听了邝课对事情的叙述经过后就开始对邝课感恩带德了,这一过程的转化当然与他们的女儿的一句话有很大关系。他们的女儿王玉说,如果不碰上邝叔叔,我就要跳到湘江河里去了。王玉这句话一落音,她母亲的泪水就像两颗玻璃弹子一样滚出来了。

这时已是傍晚时分,邝课说我得赶火车了。王玉的父母说那怎么行呢?无论如何你也要在我们家吃个饭。

王玉的家在水县的一个瑶寨里。王玉的父母带着他们的独生女儿王玉来到水县的县城后,就靠摆水果摊维持生计。他们不想呆在那个山青水秀的瑶寨,主要是想让他们的女儿在县城读书考大学。在王玉那样的村寨,像王玉父母这样把子女上学的事看得这么重要的已经不是很多了,这就让邝课很有些感动。

吃完饭之后,王玉的父母要留邝课住下来,他们还真的要到附近一家招待所登记房间,被邝课再三谢绝了。王玉的父母商量了一会儿,然后王玉的母亲就递给邝课500元钱,邝课当然不可能要,见邝课实在不要钱,王玉的母亲就叫王玉捡了一大袋水果,要邝课带到车上去吃。这次邝课没有拒绝,邝课觉得如果他再拒绝他就有点矫情做作了。

从这一过程中,邝课当然怎么也不会想到,王玉的母亲会在不到一星期的时间里就将他当作一名流氓告到公安局去。邝课回到我们这座城市之后从来就没对我提过这件事。王玉的母亲告邝课强j*了她女儿,当然还是由王玉引出来的起因。那天午夜,王玉在睡梦中一阵乱叫,是那种被人追杀般恐惧的呼叫声。她说我不愿意,我要回去。她母亲一直就带着她睡在一起,她母亲听见女儿在这个深夜这样尖声大叫,当然很快就被惊醒了。她母亲看见自己的女儿就像一只被洪水冲击的螃蟹一样在床上乱滚乱爬,就把她给叫醒了。按道理,这只是一个梦而已,这并不能说明什么。事情的进一步发展却在后面。接连几个晚上,王玉都这样做梦,都这样吓得像只受惊的螃蟹在床上乱滚乱爬。有一个晚上,她就说出了一句令她母亲吃惊的话。她说妈妈,你怎么把那个人放走了呢?她母亲问我把哪个人放走了?王玉说就是那个送我回来的人呀。她母亲说人家把你送到了家当然要回去了嘛。王玉说,那个人是个坏人!

王玉后面的这句话把她母亲弄得稀里糊涂了。她说小玉,人家好心把你送回来,你怎么这样乱说话呢?

王玉说,我没有乱说,他就是个坏人!

这下王玉的母亲不得不对女儿的话警觉起来。这时她就用惯常的思维把邝课送她女儿回来的这件事拟出了几条与坏人相关的设想。王玉的母亲想着想着就把自己的脸想白了,是那种走在坟地里被极度的恐惧吓出来的灰白。在这一时刻,王玉的母亲犯了一个不小的错误。她应该想到她的女儿在邝课送她回家之后返回的时候,她还是那么感激地叫着邝叔叔再见,这句话王玉在火车月台上跑着追着邝课说过好几遍。可现在她母亲可能再也记不起这个细节了。她如果能记起这个细节,她就完全有可能对她女儿的这种反常的话语表示质疑,她就有可能从自己的女儿身上找毛病。可这确实也怪不得王玉的母亲忘恩负义。她女儿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闹着要出去打工,走的时候欢欢喜喜,没有任何不正常的迹像。她能怀疑自己的女儿大脑有毛病吗?王玉一口咬定邝课强j*了她,她母亲能不相信吗?最令她母亲信服的是,王玉还说邝课是在一家按摩院的床上强j*她的。

当然,这些事后来都得到了澄清。王玉的确在一家按摩院差点被一个男人强j*了。那个按摩院的老板说是正规按摩,就是给客人按按头捏捏手捶捶背,王玉找了两天的工作终于找到了这么好的一份事做,她还有什么犹豫的呢?王玉怎么也不可能想到她的老板在说服她进入那家按摩院之后,就早已给她把价都估好了。

王玉是在走进那家按摩院的第三天晚上将近12点钟的时候被她的老板骗进那间只有一张窄床的房间的。王玉那个晚上在那张床上同那个40多岁的陌生男人拼命撕扯了起码有十五分钟,后来那个男人狠狠地甩了王玉两耳光就打开门冲了出来,然后他就凶神恶煞地吼着要老板退给他那八千元“开苞费”。陌生男人在接过老板钱之后骂了一句,开苞开苞,开你娘的苞。陌生男人开着一辆小车离开按摩院后,王玉就披头散发地冲了出来,老板在她出来的时候就像那位陌生男人打她一样也给了她两计响亮的耳光。王玉没反抗也没有哭泣,她这时似乎知道该怎样做才更有可能保护自己,她径直不顾一切地从那家按摩院冲出来就在街上疯狂地跑起来。 现在的王玉当然已经被送进精神病院治疗去了。在王玉被送进精神病院的那天下午,邝课也从看守所放了出来准备回家。那个时候,我和席焱还没做爱,我们还在非常矫情地争吵。好像那是我们在为做爱奏响前奏曲。这样看来,这个烟雨迷蒙的下午,有三件荒唐的事在同时进行。

邝课的事在我们这座城市引起了一些小小的风波,有几家报纸报道了这件事,报道的内容主要是说一个好人差点被人诬告成了流氓。我当然也看了这些报道,然后我就打电话给邝课,我说邝课,你小子这下子成新闻人物了。邝课说那是他们无聊。邝课似乎对这件事心有余悸。 过了几天,邝课就跑到学院来找我。这是一个光线稀薄的上午,校园里晃动着几缕似有若无的阳光。邝课来的时候我刚上完课。我们在校园的一座假山后面盘腿坐在地上,旁边的树荫投射在我和邝课的身上,就像我后来才体味到的我和邝课之间的那一点淡淡的阴影。

这一次,邝课告诉我,说周晓秋来找过他。我说你们曾经是恋人,这有什么奇怪呢?邝课显然对我这种不以为然的口气很反感,他说江宇你怎么不问我周晓秋为什么找我呢?我说你们不是早就分手了吗?她应该大学毕业了吧?邝课听我这么问他,脸一下子红了,然后我看到他的眼里有一种忧伤,它们就像两只蚊子一样在邝课的眼眶里飞来飞去,撞得邝课很不舒服,弄得邝课不得不闭上眼睛。

邝课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长长地吁了口气,好像他刚才闭上眼睛的时候把气也憋住了。然后邝课对我说,江宇,我们是这么好的朋友,我就不想再瞒你了,周晓秋是大学生,但不是在校大学生,她是娱乐城里的一名小姐。

这下我真的是吃了一惊。我吃惊的不是周晓秋是一名三陪女,我吃惊的是邝课今天为什么突然要这么郑重地告诉我这些。我预感到他们之间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害怕邝课再次被卷入类似王玉事件的那种冤屈的漩涡。

但邝课对这件事却显得比我要平静。他说江宇你不用担心,我和周晓秋不会出什么乱子。我只是想问你,如果我想娶周晓秋,你会赞同吗?

我没有立即回答邝课。我知道我的任何一种回答都是不负责任的,我明白我要回答邝课的这句话对邝课有多么重要。

我们就像两个愚蠢的哑巴一样静静地坐着。我发觉邝课不时看我一下,我知道他在等待我的回答。可是他向我提出的这个问题对我来说实在是太突然了。他的事才刚刚平息,怎么突然又冒出了与他早已分手的周晓秋呢?而且还告诉我周晓秋是个三陪女,而且还要跟周晓秋结婚,这让我怎么给他拿主意呢?

我看邝课还在眼巴巴地等我的回话,就觉得他今天的耐心也实在太好了。邝课什么时候开始能这样隐忍了呢?我觉得我再不开口说话我就有点不够朋友了。但我还是没有回答邝课,我只向他提出一个我认为是绝对不能忽略的问题,我说邝课你爱那个周晓秋吗?

邝课说我不爱她我娶她干嘛?

我再也无话可说了。

这时,我看见校园里有许多学生拿着饭盒往食堂里跑,就对邝课说,走,我们吃饭去。

我和邝课来到我们学校食堂边的一家小酒店。我要邝课点菜,他点了一个红枣煮土鸡,这让我有些奇怪。我知道邝课吃菜的口味很重,我平时点清淡的带点甜味的菜他总是极力反对的,他现在怎么口味变了呢?

点完菜之后,他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我,想说什么话又把话咽了回去。我要了酒之后,邝课又那样看着我,终于说了一句,我觉得我们如果再叫个人来喝酒是不是气氛会更好一些?我说你还想叫谁你就叫谁吧。

邝课想了一下,就说叫你的学生席焱来好不好?

我惊了一下,我没想到邝课会提到席焱。尽管我知道邝课和席焱是老乡,他想到叫席焱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但我却做賊心虚,我想到邝课从看守所出来的那个下午我与席焱还正在熊熊燃烧,我就有些心虚。

我打席焱的手机时,席焱还在食堂打饭。她听我说叫她吃饭,就很高兴地说好呀,哪些人啊?我说就我和邝课两个人。我没想到席焱突然说她不来了。我说你刚才还说好来的怎么又不来了呢?你怎么回事啊?席焱似乎迟疑了一下,就说好吧,我来我来,你别生气。

席焱来到食堂小酒店的时候,邝课正在倒酒。我发觉他们虽然是老乡,但他们并没有老乡相见的那种夸张的欣喜,他们似乎显得有点陌生一样不自然地向对方打招呼。

红枣煮土鸡端上来时,邝课先给席焱装了满满一碗。按道理对邝课这样的举动我应该视为正常,但他的一句话却把我一下子就唤醒了,他说这是你最喜欢吃的菜。这句话使我一下子想起我有次带席焱在一家酒店吃饭,我要她点菜,她就点了红枣煮土鸡。我这么一想就开始有点不自在了,我觉得那些红枣像一颗颗红色的玻璃弹子一样,一下子全滚进了我的喉咙,然后又滑进了我的胸腔里,堵得我十分的憋闷。

当然,这样的尴尬局面只持续了还不到一分钟就被聪明的席焱打破了。她在一旁早就看出了我的不舒服的表情。她说,来,我们干一杯吧。

接着,我们三个人都把这顿午餐吃得津津有味,也许是我们三个人都想用这种热烈欢快的气氛来掩饰我们内心各自的心事吧,反正从这顿午餐后我们似乎都有点心照不宣了。

就在这顿午餐中,邝课提议,放暑假时我们去水县写生,这其实是王玉父母的心愿,它只是由邝课提出来而已。邝课说,王玉的爸爸妈妈打了好几个电话来了,要我带几个朋友到他们水县玩。我知道王玉的妈妈是想以这种方式减轻自己的内疚。听刘所长说,在她女儿的事真相大白后,她差点在邝课面前下跪,幸好邝课在她没跪下去就把她拉起了。

我觉得邝课的这个想法很好,水县的吊脚楼是我一直神往的,我早就想去看看了。于是我非常赞同,然后我又看看席焱。席焱当然知道我为什么看她,她就将头故意侧向一边,看学生们拿着饭盒在酒店门外走来走去。

最后还是邝课把我想说的话说了出来。他说席焱,你也去吧。

席焱转过脸看邝课一眼,又看了我一眼,只是笑了一下,没说去,也没说不去,她像是要留个谜语让我们俩去猜一样。

真正放暑假的时候,对去不去水县,我又有点犹豫不决了。这当然其中是有原因的,这原因都来自于席焱。

那天邝课从我们学校离开后,我就迫不及待地问了席焱。我说邝课怎么知道你喜欢吃红枣煮土鸡?席焱用诧异的目光看着我说,你是不是有点吃醋了?席焱的目光里又闪出了那天做爱前跟我吵架时的那种挑畔的光芒。

我说我总觉得你们有什么瞒着我。

席焱说是吗?席焱又说,那天我不是就对你说过吗?你可能是过高估计了自己。

席焱那天说的那句话原来是与邝课有关!我这时突然又想到了我和席焱刚做完爱时,我的手机响了,席焱问我是不是你老婆?我说是邝课,我记得她的身子微微地抖了一下,原来那一抖也是有原因的。

我越想就越烦躁不安起来。我说你的意思是你同时也很喜欢邝课吗?

席焱摇摇头,席焱在关键时刻还是很认真的。她说不是我喜欢他,而是他一直就喜欢我。

我听到这话我就以审讯的口气问席焱,他什么时候喜欢你的?

席焱对我这样问她居然并不生气,她平静地告诉我,是中学的时候,他是我的语文老师。

我知道邝课原来是一名中学教师,他是辞了职到省城来的,可邝课说的是另一所中学,他说的那所中学与席焱读初中的那所学校不同,他显然是有意在我面前撒了谎。 我突然觉得我和邝课都陷入了一个谁也不愿挑明的尴尬里。而且我觉得,如果暑假我们去了水县,席焱也跟着去的话,这种尴尬最终会像从山顶上滚下来的一块大石头一样,不是砸伤我,就会砸伤邝课。 刚刚放假这两天,我一直就在为这件事苦恼。席焱一直不愿回家,已充分说明她是很想去水县的。而事实上,席焱如果不去水县,我就觉得我去水县比我从教室走到教师食堂还要乏味。如果我不去,席焱也会跟邝课去的。我从席焱的谈话中已看出了她对水县的向往。我能让我的好朋友带着我的女朋友去一个遥远的山寨游山玩水吗?即使什么事也不会发生,我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这天我向我的妻子撒了个谎,说学校搞活动,如果太晚就不回来了。我撒谎的目的是想留席焱在我的宿舍过夜。我跟席焱有了第一次之后已经有了第二次第三次,我像一个喝酒上瘾的人一样迷恋着席焱丰腴的肉体和她的柔情。但我还从没喝醉过,我每次只是刚刚品尝到酒的醇香,席焱就把她的酒瓶盖上了,就把她那瓶酒收了起来。

我想趁现在学校放假把席焱留在我的宿舍里,用一个晚上的时间细细地与席焱品味那瓶我每天都想喝的酒,我想让我们俩都喝醉,我想让席焱永远记住我们共同醉酒的夜晚。这样,即使我带上席焱同邝课去水县,我心里也会踏实些。

可是,我带着席焱正在湘江堤岸上散步,正在一边散步一边酝酿我今晚的醉酒计划,一件非常败兴的事情就像一只蟑螂爬进一碗刚煲出来的鲜汤里一样,把我的食欲彻底赶跑了。

这又是一桩与邝课有关的倒霉事。

当时我和席焱已经在河堤下面找到了一块茂盛的草地。我们就像找到了一张床一样兴奋地扑过去,然后我们就搂抱着坐在这片远离学校远离熟人的草地上开始缠绵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我非常后悔自己没有关机。当然,后来我又庆幸自己没有关机,如果我关了机,邝课就惨了。

这次给我打来电话的居然是周晓秋。

周晓秋打通我的手机之后,只说了一句我是周晓秋,然后她就再也不说话了,只是呜呜哇哇地长一声短一声地哭,像只被蛇咬住的青蛙。

我说周晓秋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 周晓秋还是一个劲地哭泣。

周晓秋就这样不厌其烦地哭了大约三分钟,她的哭声就像一阵暴雨一样终于慢慢地缓了下来,然后她才声音一抽一抽地说,邝课被抓走了。

这个该死的邝课是不是被警察抓出瘾来了?他才被人害了一场刚刚放出来,怎么又被抓了?但理智告诉我,邝课并不是个惹事生非的家伙,他一定是事出有因的。于是,我尽量用平静的口气问周晓秋,邝课是什么事被抓走的?

周晓秋说,邝课来找我,然后他们就争吵起来了,吵着吵着就打起来了。

我越听越糊涂了。我说周晓秋你能不能说得具体点?

周晓秋听我这么一说就又像青蛙叫一样哭了起来,好像那条蛇刚刚放过她现在又把她咬住了。好像她只要这么一哭,我就应该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我再不明白我就是个傻瓜。

可我的确被周晓秋弄得真的像个傻瓜了。我刚刚平息的激动又被她的哭声勾了出来。我有点恼火地说周晓秋你别只是哭好不好?你告诉我邝课到底出什么事了?他现在在哪里?

周晓秋似乎直到这时才意识到她还没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对我说清楚,就说不好意思,我刚才太失态了。然后才说,邝课打伤了黄革被城东派出所抓走了。

黄革是邝课原来任职的那家广告公司的老总。

邝课为什么要打伤黄革呢?我想问清邝课打伤黄革的原因,可周晓秋又开始哭了起来,就像下了一阵又停了然后又继续下起来的暴雨,她下了场暴雨后就把电话给挂断了。

周晓秋的这个电话把我和席焱的好心情像割青草一样彻底割了个精光。当然不管怎么恼火我也不能丢下邝课不管。可是我就是现在赶到城东派出所去,我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我这时突然想到了刘所长。自从邝课的事认识刘所长后,我和他现在已算得上是朋友了。邝课放出来之后我还请他吃过一次饭。那次刘所长也许是有点醉意了,他说江教授,以后有什么事用得着我你就给我打电话吧,只要不违背原则,我刘某绝对帮忙。

刘所长的手机一打就通了。他听我说邝课又被抓了,也是大吃一惊。他说邝课应该不是个惹事的人呀?他现在在哪里?

我说在城东派出所。接着我又问,刘所长你跟城东派出所关系怎么样?

刘所长没有马上回答我,我想他可能正在沉思能不能帮我这个忙。等了一会,刘所长就说话了,他说城东的所长倒是我警校的同学,但这还得看邝课的事是什么性质。

刘所长显然在暗示我,原则问题他还是要坚守的。我当然理解他了。所以我就对他说,刘所长你能不能同我一起去城东看看,先了解一下情况再说?

我这样的要求基本上是合理的,刘所长当然不可能拒绝,他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我和刘所长约定在城东派出所见面,然后我就同席焱打的赶了过去。席焱虽然也被这事弄得很不舒服,但她没有抱怨半句,她一路上还在安慰我说,没关系的,以后有的是机会。

在城东派出所,刘所长很顺利地就找到了他的同学。这样,我们也是顺利地就见到了邝课。 刘所长的同学已经安排警察审讯过邝课了。邝课确实是为周晓秋同他原来的老总黄革打起来的。幸亏邝课只是用茶杯在黄革的额头上砸了一条一寸长的口子,而且是在两人已经相互用拳头肉搏了几分钟之后砸的,所以这就给刘所长代我向他同学说情创造了一个有利条件,也使刘所长的同学对邝课作出从轻处罚找到了一条基本上成立的理由。

将近11点钟的时候,我向城东派出所交了五千元的罚款之后,就把邝课领了出来。

我原来打算送邝课回家的,现在我突然改变了主意,我对的士司机说去桔子洲。

邝课和席焱听我这样说,都侧过脸看了我一下,但他们谁也没有反对。

在桔子洲的湘江水上茶庄,我们三个人坐了足足十分钟谁也没有说话。这种沉默渐渐让我开始感到像夏天盖了床厚厚的棉被一样窒闷,所以还是我最先开口。我问邝课,你怎么跟那个黄革打起来了呢? 邝课看了我一眼,喉咙动了几下,想对我说什么,可他很快又像是把嚼碎的骨头正要吐出来却又咽了回去一样,把要说的话吞进了肚子里。

我觉得邝课一定有隐情。他早几天对我说到周晓秋的时候,我就觉得他跟周晓秋的关系并不是他在同周晓秋分手时说的那么简单,他现在又为了周晓秋去与另一个男人打架,我想我应该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我再不明白我就是个白痴了。

这个时候坐在我旁边的席焱已悄悄拉了几次我衣裳的后背,我不知道她是在提醒我如果邝课有他的难言之瘾就别问了,还是在暗示我她想回家了,想躺在我怀里撒娇了。我想应该是后者,因为那更符合席焱现在的心态。当然,也许两者都有,两者都有才更像席焱。因此,我既然把这话题像扯一根丝线一样扯了出来,我就应该再把它收拢理顺。我说邝课,你如果觉得不想说你就别说,我是很尊重朋友隐私的。

这时,邝课又看了一下席焱,然后又看看我,他说能不能让席焱回避一下?席焱一听端起桌上的菊花茶就走了,她说我才懒得听呢,她显然很不高兴,径直走到了隔了我们三张茶桌的一张茶桌边坐了下来,面对着湘江,背对着我们。

茶桌上只有我们俩个人的时候,邝课居然说了一句令我很震惊的话。他说周晓秋是黄革的情妇。

然后他就说了事情的真相。

邝课说,我是在一次请黄革到一家夜总会唱歌时认识周晓秋的。因为我的工作很令黄革满意,他在那个月多给我发了一千元奖金,我就用这笔钱请了他。我和他就像在陶瓷店里选花瓶一样对站在我们面前的一排小姐精挑细选着,最后帮他选了一个穿得很露很性感的女孩,然后我就把她们全退回去了。领班以为我对这一批小姐不满意,又特意挑了几个送到我们包厢。我觉得我如果不再挑一个,她还会带一批小姐进来的,那样就弄得我更加尴尬更难为情了,加上黄革在旁边一个劲地怂恿,我就抬起头随便扫了一下我面前的几个女孩,我突然发现一个戴着眼镜的女孩有点羞涩地站在最后面,于是我就点了她。

我说你这是唐伯虎点秋香吗?

邝课对我不合时宜的调侃显然并不感兴趣,他一本正经地说,江宇,不用说你也知道那个女孩是谁了。

我说我当然知道。我说你后来就爱上了周晓秋?

邝课点点头。我们那晚互相留了电话,以后我们就经常在一起,但并不是在那家夜总会。

邝课与周晓秋怎么相处我觉得我没必要了解得太清楚,我只想知道周晓秋后来怎么就成了黄革的情人了呢?

邝课对我的这种疑惑显然觉得是意料之中的事。他怪怪地看了一眼席焱在夜色中的背影,然后干脆利落地对我说,是因为钱。

周晓秋那么贪钱吗?我也问得直截了当。

不是周晓秋贪钱,是周晓秋当时急于要笔钱。邝课说出这句话脸上又布满了忧伤。邝课接着说,当时周晓秋的弟弟得了白血病,急需一笔钱,而且数目很大,要20万。晓秋说,她到夜总会来的目的就是想傍上一个大款,然后她才能救她弟弟。

我说可是你并不是大款呀。

邝课说就因为我不是大款,所以周晓秋并没有想傍我,她只是把我当作好朋友。我们在一起,也只是逛逛公园,吃个饭,散散步。我最蠢的就是不该带她到我的公司去的。

这下我似乎基本上明白了邝课与周晓秋的关系。我完全可以设想到,黄革在见到漂亮的周晓秋之后肯定就死死地盯上她了。我的这种设想果然得到了邝课的认可,他说的确是这样,周晓秋那天突然告诉我,她以后再也不会跟我来往了,我那是还非常气愤地追问她其中的原因。她这时完全变了个人一样地对我说,你能拿出20万给我吗?我那时已忘记她还有个得白血病的弟弟了,我脑子里只有愤怒和屈辱。我一下子觉得周晓秋是那么的势利那么的令人厌恶,我看着周晓秋那张像结了一层冰的树叶一样冷漠的脸说,那就祝贺你终于卖了个好价钱。说完这句话我就很可笑地做出一副潇洒的样子扬长而去了。然后我就来找你喝酒。你不知道,我那时好后悔对晓秋说出了那种气话,我觉得那句话让我变成了一个卑鄙萎琐的小人!

在邝课接下来的叙述中,我进一步知道,周晓秋拿了黄革的20万之后,他们就荒唐地签了一份协议,周晓秋做黄革两年情人。那20万虽然最终还是没有救活她弟弟,但她却不能“毁约”。协议期间,周晓秋一共坠了五次胎。

我说这个周晓秋怎么这么傻呢?可是我说完这话就后悔了,我一下子就想到了席焱,想到席焱我就觉得我这句话荒唐而又可笑。我觉得我在本质上与黄革没多大的区别。

对于邝课与周晓秋的事我能了解到这一步,我就觉得我们都该回家了,我能想像席焱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她很可能认为我这人实在太不解风情了。于是我就对邝课说,已经很晚了,我们回去吧。

没想邝课却说,江宇,我们再坐一下好吗?我还有话要对你说。

我说那你就说吧。

可我没想到邝课的话又一次让我惊讶了。他好像有满肚子令我吃惊的事要一点一点地像纺棉花一样纺出来给我看。他说晓秋又怀上黄革的孩子了,已经六个月了。

我说周晓秋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邝课说,晓秋已慢慢地爱上黄革了。这是他们的第六个孩子,可他们的协议已经满了,晓秋想要这个孩子,她想嫁给黄革。

我的脑子里这时已不再是纺棉花的纺车了,它们全变成了打铁的声音了。我感觉到有一只沉重的铁锤在一下一下猛烈地敲打我。

沉默了一会儿,我忍不住又问邝课,黄革是不是不想要这个孩子?我这样问明显是句废话,我应该能想到事情的结局。邝课并不忌讳我的这种提问,他就像老师回答学生提问一样回答了我,他说黄革给了晓秋两种选择,要么打掉孩子,他再补给晓秋10万,如果生下来,他一概不管。晓秋最终选择了孩子,我就为这事去找了黄革,我要他为晓秋肚里的孩子负责,他否认孩子是他的,你说我能不揍他吗?

你不是要跟周晓秋结婚吗?我又愚蠢地问了一句。

邝课点点头。

我说周晓秋同意了?

邝课还是点点头。

我又问邝课,周晓秋她爱你吗?

我不知道。邝课在说这话的时候,我看见他的眼里飘着两朵灰色的云彩,然后我又听到邝课用非常低沉的语调对我说,可是我很爱晓秋,我愿做孩子的父亲。

我觉得我不能再说任何话了,我觉得我再说出任何一句话都是废话。我觉得我只有今晚才真正看懂邝课。

凌晨一点钟的时候,邝课独自打的回去了,我和席焱也打的回了学校。邝课走在我们后面,他是看着我和席焱上的士的。我发觉席焱跟邝课告别的时候,邝课很深地看了席焱一眼,我看见他的眼睛里的两朵灰色的云彩随即也变得浓厚起来。然后邝课又很冷很冷地看了我一下,就钻进了另一辆的士。

这个晚上,不管我怎么努力,我和席焱也没有做成爱。我总觉得有只大铁锤将我膨胀的欲望一次次砸成了泥浆。我看见席焱也在这堆泥浆里像一条脱水的鱼一样摇头摆尾拼命地挣扎,然后我就瘫软在了那堆泥浆里。

去水县的计划还是按部就班地实施了,人员当然还是邝课、席焱和我。

出发之前我又犯了个错误,我向邝课提出,你怎么不带上周晓秋呢?我看见邝课的脸马上阴沉下来,然后他就用忧怨的目光看着我,像要把我说这句话的动机彻底看穿一样。我这时才觉得我刚才说了一句多么愚蠢透顶的话。邝课似乎也马上意识到了自己不应该在出发前闹出什么不愉快,就对我微微地笑了一下,说周晓秋怀孕了,去了不方便。

我们坐了差不多一天的火车才赶到水县。我们下火车时已经是傍晚了,王玉的父母还有王玉都在火车站出站口等我们。他们一家人一见到我们三个人,就像见到了他们多年没见的亲戚一样欢笑着迎了上来。王玉在接受一段时间的治疗后已经显得很正常了,她对邝课的到来更是表现出特别夸张的欣喜。按道理她是女孩子,她应该对席焱更亲热,可她只对席焱快乐地笑了一下,就粘着邝课有说有笑去了。

对水县县城我们肯定不会有什么兴趣,我们这次来主要是想看看水县村寨,看看那些村寨的吊脚楼。

当然,王玉的父母早就知道了我们这次来水县的心愿,因为邝课早就把我们的计划跟他们说了。因此,第二天一早,邝课的父亲就叫来了一辆小中巴,他把我们的行李搬上车之后,又搬了一大堆水果上去。我正纳闷怎么没见到王玉和她母亲呢?就看见她们母女俩双手提着几个沉甸甸的食品袋从街上回来了,后来我才发现那是买给我们吃的瓜子糖果和猪肉鱼鸭一类的食品。王玉母亲说,到了瑶寨,怕一时买不到。

王玉的家乡叫云雀寨。我们回到云雀寨时已经快晌午了。从屋子里散发出来的霉味看得出来,王玉一家子显然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回来住了。王玉的母亲在收拾灶屋和住房时,王玉的父亲已经在灶门口的火堂上生起了一堆熊熊大火,大火上面就吊着一只大鼎锅。我看见王玉的父亲在往鼎锅里放茶叶时,是用他的一只大手抓了两把进去的,我怀疑他是把茶叶当成米给煮了。

灶门边的火堂里的火光将有些暗淡的房子映得一片枯黄。鼎锅里的茶马上就沸腾了,然后我们就开始喝茶吃瓜子糖果。王玉的父亲用装茶的大碗给我们每人倒了一碗茶,我一看像墨水一样浓酽的茶就不敢喝了。王玉父亲说,这茶是有点苦的,但走了远路就要喝这种茶解渴。他把我们坐了几个小时的车也看成走远路了。

席焱喝了一小口茶水就尖叫起来,太苦了太苦了。如果不是边叫边笑,她这样尖声大叫就有点愚蠢的味道了。我尝了一口,的确比中药还苦,但我马上感觉到,喝下去之后就有种悠长绵蜜的甘甜。只有邝课一直没有说话,他不声不响地将那一大碗茶喝光了,他好像是在品味一种与这种茶一样味道的事物一样。

到了下午,我和邝课、席焱三个人每人背着一个画夹要去爬山,王玉给我们做向导。云雀寨的房子都很零散,大多数都是单家独院,而且大多数都建在半山腰上。

云雀寨的人发现他们的寨子里突然出现了三个陌生人,都感到很好奇,我们写生的时候,就有很多人围过来看。这个下午我们三个人并排坐在地上,画了很多素描。席焱就坐在我们中间,这样坐着是她自己主动的,她这样坐当然肯定有她的道理。

我和邝课的冲突是在晚上发生的。

这个晚上月光特别的亮,好像月亮把所有的光亮都集中起来全都洒在了云雀寨。

我们三个人还有王玉在王玉家门前的一条小河边坐了很久,我们说了很多的话。我们还在河边吃了王玉从家里带出来的水果,我们四个人都嘻嘻哈哈地显得特别开心。我们还沿着小河散了一阵步。问题就是由散步引出来的。在散步的时候,我发现河里有一块一米多宽的大石头,石头的正面显得特别光滑,它一下子就让我想到了床。我的确在那个时候无可救药地产生了一种非常强烈的欲望。当时席焱就挨着我,邝课和王玉走在前面。我感觉到我的某个罪恶的器官正在疯狂地跟我吵架,它嚷着要我放它出来,它吼着要出来冲锋陷阵。于是我就把它对我的抗议轻声地告诉了席焱,席焱便用亮晶晶的目光看着我,眼里闪烁着我意料之中的光芒。然后,我们同时都把目光投向了那块大石头,我清清楚楚地听见席焱说了一句,多像一张床啊。我说,是呀,太像了。

回到王玉的屋里之后,王玉的母亲安排王玉和席焱睡在一个房子里,我和邝课同居一室。这个晚上我肯定是不可能睡得着的,我只能一分一秒地煎熬着,等待我和席焱约定的那个时刻。

快凌晨两点钟的时候,我悄悄地爬了起来,再悄悄地把木门打开。我刚走出王玉家的木屋,银白的月光就把我卷到了小河边。我在这一瞬间觉得月光就像一种泛滥的情欲,它随时都可能将一个人吞没。

我在小河边这张石床上刚刚坐下来,就看见一个纤长的身影像一片羽毛一样向我这边飘了过来。我感到我的心就像一只云雀一样在我的胸腔里横冲直撞,我真担心它会从我的喉咙里飞出来。

我和席焱都没说一句话。席焱一跳上这张石床,我们就开始采用了滔滔不绝的肢体语言。河水就在我们赤luo裸的身子底下哗啦啦地流淌,好像我们正好躺在音乐的旋律里。月光洒在席焱那像剥了壳的荔枝一样光滑白嫩的身子上,发出一种晶莹的光泽。我用我抒情而又高亢的肢体语言与席焱的每一寸肌肤对话。我虽然与席焱早已多次做爱,但我从来没发现席焱的ru*房有今天晚上这么美丽绝伦。月光洒在这对浑圆的乳峰上,就像在上面涂了一层奶油,散发出一种甜甜的充满奶油气息的香味。我还在狼吞虎咽地吸吮着奶油的时候,席焱已经早就像一条跳到了岸边的鱼一样,在石床上疯狂地摇头摆尾了。席焱的欢叫一浪高过一浪,就像小河里的水碰撞在尖硬的石头上发出来的声音。如果不是小河里哗啦啦响个不停的河水声的掩盖,我相信整个云雀寨的人都会听见我和席焱情欲的波涛声……

我和席焱是在将近凌晨五点钟才离开那张被流水环绕的石床的。我不想让邝课也不想让王玉一家发现我和席焱在野外泛滥情欲,这毕竟是云雀寨,我总得注意点影响。

可是,我们从小河爬上岸,刚往王玉家走了不到十米,我和席焱就同时惊呆了。我们同时看见邝课就站在王玉家木楼前的码头上,月光下的邝课就像一棵披了一身白霜的树,宁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我都紧张得不敢往前走了,我不是怕邝课拿我怎么样,我是怕邝课冲动起来会把王玉一家人吵醒,那样对于我们三个人来说都不是很光彩的事情。

然而,邝课并没有任何冲动,他只是那样阴冷地看着我和席焱走近他。我从他哀怨的目光里已经完全可以断定,我和席焱在月光下的石床上的全部做爱过程,绝对已在他的想像中像我们身下的流水一样流淌过无数遍了。我知道这样的想象对邝课来说有多么残酷,我知道这种想象的流水早就在他心里凝成了冰块。

我和席焱回到各自的房间之后,我就觉得我好像正在往一道万丈深渊里飘坠。几分钟后,邝课也回到了房间,他依然用那种寒冷的目光看着我。然后我听见邝课问我,你爱她吗? 我说我爱她。

你会为她负责任吗?邝课又用极力压低的声音问我,但我能听出这句话的重量,它更像是一句怒吼。

邝课向我提出的是一个让我一直不敢正视的问题。

邝课没听见我的回答,就又问了我一个致命的问题,他说你既然不能为她负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知道我不能总这样沉默下去了,我觉得我这样沉默着显得非常窝囊,但我又不能再激化矛盾。于是我轻声对邝课说,有什么话我们回去再说好吗?

我没想到邝课的倔劲又上来了。他说你现在必须回答我!

我这时已经实在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了,我愤怒地看着邝课,冷冷地对他说,我为什么要回答你?你怎么这样愚腐啊!

我的话刚刚落音,邝课就一拳向我打了过来。我吐出口里的血水,感到邝课特别的陌生,但我没有去回击他。我知道我和邝课再呆在一个房子里还会把事情搞得更糟糕,就打开门想出去走走。可是,门一打开,我又大吃一惊,我看见席焱站在门口在流着眼泪轻声抽泣。

十一

席焱第二天一大早就提出来要回省城。她当然是强装微笑对王玉的父母提出自己的这种想法的,这让王玉的父母感到很意外也很奇怪。于是王玉的父母就非常自责地找了好多席焱突然想回去的原因,从吃到住到玩都找遍了,可都被席焱否定了,她说她在这里吃住玩都很习惯,都觉得很好,她只是想早点赶回去,她说到了省城她还得转车回她家去,她爸妈在家盼着她回去。

我当然知道席焱这么急着回去的真正理由,邝课也知道,可我们都不能把其中的真相告诉王玉的父母,这是我们三个人的秘密,它就像菜地里的一条虫子,我们不能把这条虫子捉出来给王玉的父母看,说就是这条虫子在作怪,我们绝对不能这么说,我们只能让这条虫子在我们三个人的心里蠕动,我们无法赶走它也不能把它灭除。

王玉的父母和王玉极力挽留,席焱还是要走。她说让江老师和邝课留在这里多玩几天吧,我真的要回去,我很感谢你们。席焱当着王玉父母总是叫我江老师,这让我听起来很别扭很不舒服,但我又不能纠正她。

我知道王玉父母是留不住席焱的,因为席焱已经在开始收拾行李了。

她想留下来她就不会这么做。王玉的父母对我们多么客气多么热情呀,席焱如果不想回去她有必要这样做吗?但我又不好挽留她,我也是客人我怎么好挽留她呢?我只好试探着说,席焱,王叔叔一家对我们这样好,你能不能明天走呢?席焱说不能,我今天必须走,你留在这里多玩几天吧,王叔叔一家的情我已领了。

邝课就一直坐在木楼的晒楼上看远处的山影。瑶家的晒楼相当于城里楼房的阳台。邝课在晒楼上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像席焱走与不走都与他毫无关系。

王玉的父母见实在留不住席焱,就只好失望地让席焱走。席焱要走我肯定也会走。邝课这时才从晒楼上下来,他用怪怪的目光看着我和席焱,说了句要走就一起走吧。王玉母亲见我们都要走,就说,你们要走也只能等到晚上,白天没有去你们那里的火车。席焱说,没关系,没火车我坐汽车回去。

我知道王玉的母亲说的是实话,我知道水县去我们那座城市只有晚上8点钟一趟火车。可席焱却固执地要坐汽车走,她似乎在这里一分钟也呆不下去了,我虽然有点恼火但我也没理由反对。当然,席焱作出坐汽车的这个决定和我没有极力反对她的这个错误决定,最终成为了我人生中最痛悔的一件事,它就像一条冬眠的蛇一样在我心里盘缠着,像是随时都要咬我几口。

那天,王玉父亲也不知从哪里叫来一辆农用车把我们送到水县,然后我们就坐上水县开往省城的一辆大巴。王玉一家人当然也随我们回到了水县,我们不在云雀寨了他们也没必要再留在老家了,他们还要卖他们的水果谋生和发财。

我们上车之后,我看见王玉眼睛红红地看着邝课,而且里面还闪着两颗晶亮的泪珠。我都有点怀疑这个16岁的小姑娘是不是在心里偷偷地爱上了曾经差一点被她的一句话害得半死的邝课。

我们三个人的命运发生天大的变化是在这天下午三点钟左右。

因为三个人各怀心事,在车上,我们谁也没跟谁坐在一起,我们每个人的身边都坐着一个我们不认识的旅客。这是一次非常乏味非常压抑的旅途。我们三个人都在装模作样地打盹,但我知道,我们三个人是不可能睡得着的。

从水县回省城要经过一座很高很陡的山,车子在这条盘山道上一般起码要半个多小时才开得出去,过了这座大山就差不多已经到了省城郊区了。太阳就像是挂在我们的车顶上一样烤着我们,车里的空调很差,在山上,我们都打开了窗户。

事情就在这炎热的正午发生了。

透过窗户,我看见七八个年轻人横排在盘山公路上拦车,司机向他们摇了摇手,示意车里旅客已满,不能停车。但那几个年轻人执意不让路,司机不得不把车停了下来,并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下我们这些旅客,还重重地咳了几声。我当时的确不明白这是司机在暗示我们什么。 汽车重新开动不到五分钟,车内就开始骚动起来,我听见一些旅客发出惊恐的尖叫声。我睁开眼睛,车内的一幕让我的心一下子就吊了起来。我看到刚才上车的那几个年轻人正在搜索旅客的行李包,而且还在旅客的身上又搜又摸的,他们每个人的另一只手里都拿着一把雪亮的尖刀。 

我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恐惧就像洪水一样向我扑过来。我看见坐在我前面左边的席焱的脸色早已吓得灰白,她站起身,看了我一眼,看得我心里一阵刺痛。我估计她是想要我到她身边去或她正打算走到我的座位边来求得我的保护。可就在这个时候,我看见两个年轻人同时把她按住了,然后我听见他们中的一个说,拿出来,不然就放你的血!

这个时候,我本能地回头看了一下坐在我后面的邝课。我发现邝课同样也是一脸的恐惧,但他并没有看我,他的双眼一直就紧紧地盯着席焱身边的两个年轻人。我想邝课一定是在作出一种选择,这种猜想让我的心又像一只惊恐的鸟一样快要飞出来了。

就在这时,我看见席焱身边一个歹徒已经开始用手去摸席焱的小挎包了,另一个歹徒将手一下子从席焱的衣领口插了进去,在席焱的胸口上摸捏起来。席焱惊叫一声哭了起来。我站起身,想冲过去,但我感觉到有两把刀子像是能伸缩一样,从那两个歹徒的手里延伸过来,一下子抵住了我的胸膛,将我按压在座位上。这样的幻觉让我感到我比垃圾堆里的虫子还要渺小。这样的幻觉正像污水一样在湮没我时,我突然看见邝课几乎是飞奔着一下子蹿到了两个歹徒的身边,他将那只伸进席焱胸口里去的手像拔一根有毒的草一样拔了出来,由于用力过猛,那只罪恶的手随着惯性狠狠地打在另一个歹徒的脸上。我听见那个歹徒恶狠狠地说,你他妈的想找死了!然后那个摸席焱ru*房的歹徒就凶恶地对着邝课的肚子捅了一刀,另一个歹徒又在邝课的胸膛上连刺了两刀……然后我听见这群混蛋高声嚷叫着停车停车!按道理这时邝课已经不行了,可我听见邝课也高声叫着不能停车,把车开到公安局去!邝课如果不说这句话,他很可能就不挨后面的那几刀了。那几个歹徒在邝课身上又连刺了几刀的时候,汽车一下子就停住了,邝课倒在了车里,鲜血就像泉水一样从他身上冒出来,那群亡命之徒扬长而去。

我像个跳虱一样从恐惧里跳了出来拔打了120急救电话的时候,我看见席焱正抱着邝课在嚎啕大哭。我走过去想把邝课抱到车座上去,席焱却狠狠地推了我一把,把我推得一下子跌倒在车里。我听见席焱对我吼叫着,你别碰他,你别碰脏了他!

席焱让我狼狈不堪,但我一点也不怪她,我只觉得我这个时候就像一块抹布。我甚至觉得我连抹布都不是,抹布是可以擦去尘埃的,而我却满身都是污泥浊水。

我知道席焱那一推已经把我推到垃圾桶里去了,我可能从此就要在一个巨大的垃圾桶里挣扎了。 

十二

邝课是在当天晚上将近七点钟的时候死去的。

邝课死后,我在这个暑假基本上就没说过什么话,我觉得我的语言被某种锐器给消灭掉了,剩下的只有语言的残渣了。

大约在邝课死去的半个月后,王玉来了,她说她是早两天才从报纸上知道这件事的。她一见到我就像见到邝课的尸体一样哭得差点连气也转不过来了。她哭了一阵之后就说,她要找席焱,她要找席焱算帐,她说是席焱害死了她的邝课哥。她说席焱那天不闹着要走,不闹着要坐汽车,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从某种意义上说我觉得王玉说得有些道理,但我不能当着王玉的面赞同她的这个观点。我知道我的话一不小心就会惹出新的麻烦。当然,我的沉默换来的又是王玉的一阵痛哭。

这个暑假就像一辆慢车一样终于驶进了终点站后,我又遇上了一桩新的烦恼。席焱没来学校。邝课死后我给她打过几次电话,她都是关机。现在上学都快一个星期了,居然还没见到席焱的影子,这让我真正陷入了一种说不出的失落和苦痛里。我知道席焱在躲着我,在厌恶我。她是想以这种方式来告慰邝课吗?

后来的整个学期,席焱一直都没来学校,她从此在我的生活中消失了。放寒假的时候,我去邝课的老家桐 子村看望邝课的父母,邝课的父母告诉我,席焱在邝课死去的第七周,也就是邝课死去的第四十九天,曾经突然出现在邝课的坟前。

我知道,在死者逝去的第四十九天,站在死者的坟头前祭奠死者,是当地的一种风俗,它更是最亲的人对死者的一种最沉痛的纪念和缅怀。

这一次,我本来想去看看邝课的坟墓的,但我最终没去。我害怕我站在邝课的坟前,他会用那种寒冷的目光看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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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httty点评:

真实的情感让人感动!

文章评论共[1]个
池鱼思故渊-评论

情节生动,生活感强!at:2008年09月23日 晚上9: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