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婉兰五岁的一天第一次父母听到吵架。
那是半夜,声音很低,爱婉兰迷迷糊糊的醒来,听到父亲在低低哭泣,母亲用各种恶毒的语言辱骂着那个蹲在地上的男人。
妈妈真坏。
爱婉兰这样想,再也睡不着。直到所有的声音都静漠下来,她才小心的爬下床走到衣柜隔壁父母的房间。家里的房子很小,爱婉兰的小床就在那个大大的衣柜后面,每天晚上起床去厕所都要绕过他们的床。
劳累了一天的大人再也没有争吵的情绪,沉沉的睡去。爱婉兰站在床边看着父亲长长的露出被子的脚,母亲抱着一岁的弟弟蜷成一团,被子全被她裹走了。她爬上去,伸出小手去摸父亲冰冷的脚。
妈妈欺负你呢!
她用力拖了半天也没能把被子抢过来,于是只好抱着父亲的脚沉沉睡去。在梦里,她许下了人生中的第一个愿望:我要保持爸爸呢!永远不让他爱伤害。
第二天爱婉兰是被冻醒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踢下了床。她轻轻爬起来,没想到脚都冻得麻木了,一下子摔在地上。声音不大,却惊醒了父亲,这个被生活压迫得没有半丝笑容的人坐起来冷冷的看着她,一的脸拉得老长,将她一把提上来,“你跑来这里做什么?本来就没有钱,感冒了怎么办?”明明是关心的话却说得这样难听,爱婉兰的眼泪立刻涌了出来。
“哭,就知道哭。”他推了爱婉兰一把,说“快去睡。”
屋子里很暗,爱婉兰擦了擦了满脸的泪水,慢慢走回去 。小床也是冰冷的,她默默地躺下来,眼泪却一直挂在脸上,渐渐凝结。
爸爸只是很累呢,他也是关心婉兰的。是我自己不听话,让他生气了。
爱婉兰比弟弟大了四岁,妈妈喜欢小弟弟多一点,常常带着他四处去玩。爸爸是一家运输公司的司机,工资并不高,妈妈宠爱弟弟,只要是他要的东西都会买回来,爸爸妈妈为了这些事常常大吵大闹。在妈妈眼里,爸爸是个没用的男人,没有本事,赚不来钱。爱婉兰却喜欢爸爸,觉得他是她小小世界里的神明,总是带给她幸福与快乐。可是爸爸却非常喜欢妈妈,从来没有正眼看她一眼,因为这样,她很是讨厌妈妈。
爸爸是我最喜欢的人。
同样是半夜,爱婉兰被一些声音吵醒。自从听到他们吵架后,她就一直浅眠,一点点动静都会惊醒。她先是听到妈妈的在哭,然后是一阵劈啪声,父亲一直没有说话,只有沉闷的拍打声。她坐起来,却听到父亲被踹下床发出的闷哼,他又在哭了。这一次爱婉兰没有去看,听到爸爸的哭泣比她自己哭泣还要伤心。
妈妈是世上最坏的女人。
沉默了很久后,她听到父亲的脚步声渐渐向她睡的小床走过来。爱婉兰赶紧躺下来,用被子蒙住头。她清楚的感觉到父亲掀开被子躺了下来,将她紧紧的抱在胸前,温暖的眼泪一直滴落在她脸上,那滴泪和她的眼泪融和要一起滑到她嘴角。爱婉兰尝了尝,又咸又苦。父亲在颤抖,她的心也在颤抖。骨肉相连,她可以真实的感受到父亲的伤心。那些感情像一支利箭刺中的她小小的心灵,那么绝望,那么哀伤,几乎要将她的心撕开一个大洞来。
“爸爸,不要哭。”爱婉兰再也没有办法装睡,伸出小手去擦父亲脸上的眼泪,自己却满脸是泪。
“婉兰,你一定要听话。”那个男人抱紧了她,用低低的声音说道。
“我一定会听话的。”爱婉兰泪眼迷糊的回答。
我一定不会让爸爸伤心的。
她以为自己和父亲的关系更近了一点,但是第二天父亲却像无事人一样,对她又回到那样冷冷的样子,却依然对妈妈唯命是从,对妈妈露出从来没有对她流露过的笑脸。
就算是这样爱婉兰还是记住了父亲那一夜说过的话,从此以后她再也不做会让父亲不高兴的事,努力做着一切讨好着父亲的事。在学校她永远是人人夸奖的好学生,在亲人之中她也是听话懂事的好孩子。她最喜欢听到的话便是:你真有福气,有这么好的女儿。那时的父亲总是会笑起来,只是这样爱婉兰就会高兴得几天都睡不着。做一个永远都不让父亲失望的女儿,做一个永远都让父亲感到光荣的女儿已经是她唯一的梦想。
只是这永远只能是一个梦想。
爱婉兰十三岁那年,遇到了连仪佳——她人生中第一个朋友。正是这个朋友将她拖入了她一生的恶梦。
连仪佳是那种看上去很温柔的女孩子,眉目如画,小小的年纪却已懂得很多爱婉兰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的事情。什么事情都会做得比爱婉兰好,很多人喜欢着她。就连爱婉兰的初潮来临时也是从连仪佳的指导中得以明白,对于解除她初次面成长时的惊慌与羞怯的连仪佳,如同再造。
然而连仪佳却有一个秘密。
她喜欢同班的男同学陆一鸣。爱婉兰看到她的日记本里写满了他的名字,也常常听她悄悄说起那个人的好。她更觉得连仪佳会与她分享这个秘密是对她无比的信任,她甚至觉得很光荣。所以连仪佳让她帮忙写情书时她没有丝毫的犹豫就答应了下来。也许连仪佳什么都好,但她学习却不行,对此没有什么兴趣,连带作文也不好。
爱婉兰帮她写了很多,然后由连仪佳用精美的带着淡淡香气的信纸一一誊写,再辗转的送到陆一鸣的手中。单纯如她,从来没有想过事情的后果。陆一鸣将那些信全部交给了老师,连仪佳奇迹般的没有事。真到爱婉兰看到父亲盛怒的脸,一个响亮的耳光早已落在了她白皙的脸上。连随后赶来的班主任都没来得及阻止。
“我让你上学,你就给我做出这种事,真是太让我失望了。”父亲的话如同滚雷一样在耳边呼啸,她想反驳,张开嘴却发出不了任何声音。
失望。那一瞬间她仿佛听到了梦想破碎的声音。最不想让父亲失望的她还是无法避免的让他伤心了。
其实父亲虽然不苟言笑,却是一个极温和的人。从来没的碰过她一根手指头,更不要说是一句重话了。在全班同学的眼光里,她让父亲失望了。父亲的脸像一记重锤敲在爱婉兰心上,她几乎没有力气再站下去。
然而随后而来的却是让她永生都无法忘记的情景。
连仪佳和她的母亲闯了进来,她的母亲抬起手,嘴里辱骂着,一掌向她扇过来,将爱婉兰未叫口的连仪佳期的名字一并打了回去。
“啪”清脆的声音却并示落到她身上,父亲挡在她前面,受了她那一掌。父亲的神情像一个做错了事了孩子般,没有丝毫反抗。
“爸爸。”爱婉兰觉得那一刻她的灵魂都离她而去,冲出了天灵盖。她尖锐的叫起来,冲了过去,和那个女人撕打。
“不要脸,带坏了我女儿,还有脸来打人,这是什么世道,有人生没人教……”种种污言秽语扑面而来。爱婉兰奋力冲过去,去撕那张嘴。有一只手也伸到了她的脸上,狠狠的抓了一掌。看清那个人,爱婉兰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几乎都要凝固。
是连仪佳。
爱婉兰伤心得几乎死去,她最爱的父亲,如今她却让她最爱的人受到了这样的污辱,她明明在无数个夜晚里发过誓言:要永远保护他,永远敬爱他,永远让他以她为傲,永远不让他失望伤心。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比撕裂她的心脏更让她痛入骨髓。
父亲的另一巴掌让她陷入地狱。
爱婉兰晕了过去。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爱婉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母亲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父亲坐在门前一直看着门外的青山。她在家呆了三天,整整三天都没有一个人和她说话,母亲的全部心思都在弟弟身上,父亲第二天便出了门。
直到班主任打电话来叫她上学。班主任和父亲说了什么,爱婉兰收拾着东西,听到父亲低声说谢谢。
事情终于是水落石出,连仪佳向她道歉,眼睛里却充满了愤恨。爱婉兰不知道在她走后发生了什么事,她只知道无论如何她都不再是父亲可以引以为荣的女儿,她深深深深的伤了他的心。她不知道的是,父亲要她走后的第二天开始吐血。长年的劳累与郁结让他终于撑不下去,倒在了工作台上。
爱婉兰知道的时候父亲已经是进入了肝癌晚期。那一年她高二,学业紧张,不常回家,多姿多彩的校园生活让她明媚如花。一日在同学上街闲逛时偶遇亲戚才得知了这个消息。那个一直待她如女儿般的亲戚厉声道:“你爸爸都快死了,你还有心情在街上逛。”她什么都不知道,发疯般跑回去后果然看到了消瘦的父亲。她说了谎,说是学校放了假,回来取东西。父亲没有起疑,甚至出意料的拥抱了她。
爱婉兰,你是多么不孝的女儿啊!
她没有再回学校,而是去了远方的城市打工。在那座城市里她有一个不常来往的姨妈,爱婉兰借住在她们家,努力的挣着钱。然而她没有学历也没有一技之常,工作很不如意,很是吃力。其实她心里却隐隐盼望着父亲能来找她,告诉她一切都会过去的,让她继续回去学校,继续学那些让她心醉神迷的东西,她的梦想都在那里面。
父亲收下了她第一次寄回去的钱,周围的人都说爱婉兰是一个懂事的好孩子。没有任何人想到她的未来,相比起父亲的健康,爱婉兰的未来是多遥远的一件事。
即使现在让我坐在教室里,我也会学不下去,我怎么能看着父亲死去。爱婉兰这样安慰自己。
寄人篱下的滋味并不好受,一天,小小的妹妹发脾气将爱婉兰的东西全部扔了出去。爱婉兰站在门边,连一丝微笑都挤不出来。她站在站口,听着姨妈哄着妹妹,悲哀的对门口的小狗说:
毛毛,我很让人讨厌呢!
她另外找了一处房子,走的那天,仿佛是一场盛大的欢送会。毛毛一直跟着她,和爱婉兰一起离开了那个曾收容过她的地方。
姨父有打猎的习惯,家中有三只猎狗。毛毛的父亲和母亲都勇猛异常,是出了名的打猎能手,当时的毛毛也是三只幼崽中最强壮的一只,可能是因为感觉到了其它两只小狗被无情抛却的悲哀,它反而是最胆小的一只,看到猎物都会吓得打颤,常常连饭都吃不上,姨父常说要把它炖来吃,是爱婉兰一直照顾着它。
爱婉兰也是那么胆小的人,几乎没有推开应聘公司大门的力量。她什么也没有啊!仿佛每个人都会用那样的眼光看着她:她连高中都没上完呢!因为自卑,她连头都抬不起来,在公司里人人都可以叫她帮忙做事。
父亲的病一直没有见好,越来越差,要的钱也越来越多。弟弟还在上学,母亲却沉迷上了赌博,家里的一切重担都落在了这个不满十八岁的女孩身上。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没有任何能给她指导。于是,爱婉兰便几乎一无所有了。不敢得罪任何一个人,也不做任何有风险的事,也不敢说出自己的看法,如同一个透明人一样艰难的活着。而毛毛则成了她唯一的朋友。
爱婉兰每天夜里都会带毛毛却附近散步,那是她一天之中,唯一的快乐时光。毛毛依然胆小如鼠,一出门便夹着尾巴紧紧跟在她身后,直到没人的时候才会一惊一乍的跑一跑,露出可爱的笑容。
毛毛,就算没有人能依靠,被别人依靠的感觉也很不错呢!对于毛毛来说,我是很重要的人吧!
那一天出门却让爱婉兰尴尬不已。她的经期一向不准,以为不会有什么,走在路上才知道已经晚了。对于只有白色裙子的爱婉兰,无异于一场灾难。她茫然无措的躲在路边的绿化树下,胀红了脸,觉得好像全世界的目光都投射到了自己身上。
路上的人不算多,她却没有办法迈步。
毛毛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的主人,见她没有走动,也就安静地捉着路边的小虫子。
爱婉兰焦急的等待着天完全暗下来,过往的人都会不自觉的看向她。
蒙胧的灯光下,白衣白裙的少女,仿佛是开在静夜里的莲花,脉脉的香气流动在将要深浓的空气中,美好的不像是人世间情景。
从车上下来的男人看到就是这样的美景。
做为市长的公子,他从小脾气暴虐,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东西。父母的纵容使他为所欲为,成为名符其实的小霸王。
爱婉兰从不知道她的美丽也会成为她烦恼的源泉,为什么她不能长得平凡一点,不要那么引人注意呢!她第一次领略了美貌带给她滋味。看着眼前盯着她看的人,她几乎想要把头缩到地下去,宛如心底的秘密被窥探了一样,她不知道如何对付那个向她渐渐走过来的人。
“一个人在这里吗?要不要一起去玩玩?”男人笑着问,他年少多金,权力倾天。在这个地方,没有人会不认识他,也没有那个女孩会拒绝他。
爱婉兰偏偏得不认识他的那一个人。她抓紧了裙角,咬着嘴唇,不知道要怎么办。如果往常遇到这样的事,她会走开。但是今天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背对他离开,想到那样的情景,眼泪突然就涌了出来。
“这么怕我吗?”他突然上前,想拂去爱婉兰的脸上的泪水。
爱婉兰连退了几步,几乎要跌倒在身后的树丛中。她羞愧得几乎想要死去,从幼年时开始,她最怕的就是这几天,没有一点安全感,连路都不敢走,生怕闹出什么笑话,每次弄脏床单时她都伤心得连想要死去。
爱婉兰,你连这一点事都做不好,你还要怎么去保护父亲。
毛毛爱婉兰跑到了爱婉兰的身边,这一次没有再夹着尾巴,它似乎也明白了女主人的窘境,朝着男人露出尖尖的牙齿。
“你的小狗很凶呢!”他并没有将那只瘦弱的小东西放在心上,径直走到爱婉兰身边,让她没有了退路。
“请你让开,我要回家了。”几乎快要哭出来,爱婉兰低声道。
“我并没有拦着你。”他没有丝毫让步的意思,为样的女孩真是少见的可爱。
“你的裙子……啊……”他伸出手想将她挂在树枝是的裙角拉下来,毛毛却一反常态,扑上去狠狠咬了男人一口。爱婉兰像是全身都着了火一样,尖叫一声,一把推开他逃命一样跑开。男人痛得弯下腰,伤口迅速流出血来。
跑回自己小小的房子,爱婉兰忍不住痛哭起来。她讨厌那个人的骚扰,却更讨厌自己,连这样的事也做不好,还会出这种丑。她更感觉到自己是一个没的用的人,她其实达不到父亲的期望,也不能保护他,她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
在她最为羞愧,最为惊慌,最为无助的时候,是一向胆小的毛毛保护了她。爱婉兰抱紧了毛毛哀哀痛哭。
第一次,她不想再去保护任何人,她想有一个人可以来保护自己。
毛毛死在出事后的一个星期。爱婉兰如平日一样带它去散步,刚刚走下路边的小径,从身后急驰面来的摩托车上的一个男人用一根一棒结束了它的生命。鲜血溅满了爱婉兰的白裙,毛毛的头都碎掉了,脑浆溅得到外都是。
时间仿佛都停止了,爱婉兰好像进入了另一个空间,她实在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张大了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整个人傻了一样。
车上的男人停下了笑了笑,露出一双混浊的眼睛,“真是不好意思,谁不好咬,偏偏咬到煞星,下次好好管好你的狗。”认定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孩不能将他们怎么样,车上另一个男人吹了个口哨,在她向边绕了一个圈才扬长而去。
“站住。”爱婉兰用尽自己最大的声音大喊,死死的追了上去。她一直是很压抑的人,从来没有大声说话,从来也没有你现在这样快跑,明知道不可能还是发疯般追上去,眼泪都随风飘散了。直到跑到肺泡都要破裂,她才停下来,委顿在地上,疯子般流泪。
直到腿脚都麻木了,爱婉兰才站起来。
毛毛呢?毛毛在哪里?她把毛毛丢下了,毛毛呢?
路边只有一堆狗血和一些零碎的脑浆,想到姨父曾经关于毛毛的断言,爱婉兰的心彻底掉入了万丈深渊。
在路边好心人的指点下,爱婉兰在不远处的一个工地上找到了毛毛的骨头。那些人吃都已经吃完了,只剩下一地的碎骨头与皮毛。都知道她是一个人,都知道她是没有人保护的,所以吃得这样大胆与放心,根本不怕人知道。
爱婉兰知道那些人也许就正在工地上做事,但是她又能怎么样呢?她只是一个人啊!没有人会帮助她的。
父亲的病恶化了,再也拖不下去,必须马上做手术。然而谁都没有那一笔钱,母亲已经做好的最坏的准备。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
爱婉兰连夜离开了那里,去了最繁华的城市。
卖掉一个肾脏,父亲就有钱做手术了。本来就有两个,少一个也无所谓不是吗?她去了最大的医院,却没有人同意她的意见,做这样的决定必须要父母的签字,她根本拿不出来。甚至还有热心人通知了电视台来采访她背后的故事,爱婉兰立马逃了出去。
在她的观意里,接受别人的帮助是一种懦弱的行为,刚直的父亲也不会同意。爱婉兰有路边徘徊着,漫无目的的看着这个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东西总是会给她带来惊慌的情绪,她坐在路边很久,直到有一双皮鞋出现在了她眼前。
“是你吗?爱婉兰?”那个人有着很温柔的声音。
眼前的人看起来十分的眼熟,但是她却想不起来是谁,模模糊糊有个影子,却又怎么都看不清。
时隔三年,陆一鸣再一次见到了爱婉兰,见到了那个他曾想过要去保护的女孩。
“我是陆一鸣,不记得了吗?”他微笑着注意着爱婉兰的神色变化,连一个细微的表情都不放过。
爱婉兰的心突然痛了起来。正是这个名字,让他在父亲面前无法抬起头来。即使只是一场误会,她也没有办法释怀。
“你也在这里读大学吗?好久没有联系,竟然连这样的消息都不知道。”陆一鸣压抑着心里微微的失望,笑着说道。
“不是的,我只是来这里……”爱婉兰说不下去。她虽然没有喜欢过他,也希望自己在他面前不要那么狼狈。
陆一鸣沉默了下来。
他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爱婉兰的命运真的从那一刻开始转变了吗?他尽了最大的努力去帮助她,还是不能将她从命运的旋涡中将她拉出来吗?
“爱婉兰,你可以告诉我你遇到了什么吗?”
“我……”看着他清亮的眼睛,爱婉兰所有的力气都消失了,所有的坚持都无法继续。“我很累……很辛苦……”她突然很想伏在他肩上,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
陆一鸣伸手拥抱了她。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爱婉兰的眼泪。
爱婉兰并没有和他在一起。第二天早上,他下了课去给爱婉兰送早餐时看到了她写下的字条:谢谢。陆一鸣手中的东西掉了一地,不管他是怎么样去接近这个女孩,却始终不能触到她的灵魂。
爱婉兰看着自己镜子里的脸,年轻而娇美,是那么的明艳动人。她穿着月牙白的旗袍,袅娜的像一支出水的莲花。
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酒吧里很热闹,她像个异类一样。没有人像她一样包裹得这样严实,也没有人像她一样清涩。在那些高谈阔论的人中间,她没有办法融入。她连将自己推销出去都做不到。
然而最后还是有人注意到了她。
杜方礼走过去对爱婉兰说:“你跟我回家吧!”
爱婉兰看了他一眼,便点了头。那样的灯光里,她几乎要晕眩过去,眼前的人清明的如同一束阳光。
杜方礼有些讶异,但这样的性格地却更深得他心。所以他把这个看起来很安静的女孩带了回去。
事情的发展与爱婉兰的想象并没有太大的出入,一切都按照小说上的情节发展。只有一件事出乎爱婉兰的意料——他是个穷人,连工作都没有,并没有很多钱。
听到爱婉兰说选择他的原因是因为他看起来像是个有钱人后,他笑得几乎要从床上跌下去。
“爱婉兰,你是什么地方长大的?怎么还会相信这样的观点?体面的男人并不一定是有钱的男人,下次你要记好,再遇到我这样的人就不好了。”他笑得肚子痛,索性坐在地上。
爱婉兰着迷的看着他,她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这样大笑的时候眼睛里还有那么多的悲伤,的身上有一种与父亲一样的忧郁。
他很无聊地过着日子,常常睡到很晚才醒来。爱婉兰早已经做好早餐等着他,他没有什么话可以和爱婉兰说,两个人也就那样一直过了下去。得知爱婉兰父亲的事,他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了很多钱交给爱婉兰,也一样是没有什么表情的。爱婉兰却从来不会怀疑他的钱来得不正大光明,在她的直觉里,林方礼一定会是个有钱的人,他身上有一种清贵的气质,爱婉兰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喜欢上了他。
“你会是个很有钱的人的。”她无数次这样对他说。
林方礼只是有点厌恶地别过头,“你就那么喜欢钱吗?不过,那也不能怪你,你本来就是为了钱才来的,不是吗?”他的话总是那么尖锐。
爱婉兰根本就没有办法反驳。她得到了钱,父亲的病也有所好转,以她的性格,她是应该走掉,好好过自己以后一生的。但是,她却想下留下来。如果说这个世上的人都只有一半的话,那么林方礼一定是她丢失的另一半。他们之间太吻合了,有时候竟然默契到让她伤悲的地步。为什么要让她用那样的方式与林方礼见面呢?如果不是这样,她会不会就有勇气去追寻自己的幸福呢?
“我什么都有,什么都是已经被安排好的,爱婉兰,你知道吗?连我的妻子也是早就定下的人选,你说这样的生活,有什么意义?”他不爱爱婉兰,却无法不把她当成生命里过客,爱婉兰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那么熟悉,仿佛是早就曾在一起,所有的事情都顺理成章。他买回来的玻璃瓶子爱婉兰可以装满清水放在阳台,用她的话说,她养的是阳光。这样的理由让他也无法反驳。
“那样有什么不好呢?所有的路都被安排好了,就不用花那么的时间去寻求,你有另多的时间去寻找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很多人一生都在追求你唾弃的东西,不要这么任性,你会活得比更多人更好。”
父亲不久后知道了她的事,陆一鸣是第一个来找她的人。
爱婉兰看起来还是与以往一样,清澈如许,只是眉眼这中都如同被注入了阳光,那是他从来不曾见过的光彩。
“爱婉兰,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其实你可以告诉我的,我会和你一起分担。”
“你说什么?我不可能去麻烦你。正是因为你,我才会这样的。”爱婉兰笑起来,却有一点苦涩。
“爱婉兰,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须要别人的保护,不要那么逞强,没有人会看不起你。你要想一想你的父亲有多么的难过。”
“可是,他会死的,我宁愿让他一直恨着我。在我死前,我不能看到他的尸骨。”爱婉兰淡淡的道。
“你这样会让很多伤心的。”
“从来没有人管过我,所以我做什么也不要别人来指点。”
“爱婉兰,你不是不喜欢欠人情吗?那么我想你应该报答我。当年的事情,如果不是我,你的父亲真的会伤心而死。你以为那件事真的就是那样无故的消失的吗?你以为真的什么都没有吗?因为我告诉老师我喜欢爱婉兰,所以知道她一点都不喜欢我。那个时候我以为我保护了你,却不知道还是让你受了伤。所以现在,请你不要辜负我的心。”陆一鸣慢慢将埋在心底多年的话说出来,汗水浸湿了额头。
爱婉兰呆住了,会有这样的事吗?她还以为第一个保护她的就是毛毛,陆一鸣是在它之前就做过同样的事情吗?
“让我保护你吧,爱婉兰。”
爱婉兰等了很久林方礼才回来。他满脸通红,神采奕奕。抓着爱婉兰的手说:“我去见了父亲为我选的新娘,正是我一直寻找的那种人,本来我想你也许更像一点,可是,婉兰,你告诉我要去接受,要去寻找。真是对不起。”
爱婉兰抬起手,没有问如果。这样的结果真的已经是最好。
就算她不在,他也不会伤心。
她一直以为一直付出就是一种快乐,为了自己喜欢的人,为了自己在意的人,就算做了什么也会因为他们的笑容而释怀。她一直觉得自己是最不受关注的那一个,她的身边从来就不会有一个人。只是一切的人,一切的事都已错过。她再也无法回头,她自己掘了一个坟墓,将她的年华都埋藏了下去。
林方礼转过头来,新婚的妻子手中拿着一张报纸,嘴角是莫名的微笑。他走了过去,温婉动人的妻子笑着问他:“你知道世界上最浪漫的死法是什么吗?”
“现在流行这样的浪漫吗?”他已接手父亲的事业,整日忙得不可开交。
“报纸上说有个女孩在西藏跳了雪山,我觉得这样真的很浪漫,你说她为什么会想到这样去死。”
“可能她是一个怪人吧!”他笑一笑,吻吻妻子的额头,走入书房办公。
“爱婉兰,这个人和你一样很这么奇怪的想法呢!”他在心中想。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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