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向我讲了这样一件事：

一进城务工的农民，省吃俭用攒了五十块钱，犹豫徘徊彷徨又踌躇了半天，终于一咬牙，在一个漆黑的深夜，来到一条早就踅摸好的幽暗的小巷子，去一家生意清淡的按摩房找了一位小姐。事毕，两人因钱的事起了争执。一方说，约定好的明明就是五十元，咋滴转眼就成六十了呢？另一方更是理直气壮，指着对方的鼻子骂：五十元说好是两个钟头的，可你折腾了两个半小时还不算完，有你这样不要脸的客户吗？按说这样的话本不该传出来，可人家这对话就是那女子打了报警电话，在局子里对质时说的。

以常理推测，一个卖身的女子，该不会为了十块钱打这样的电话；身为一个做了这等事的大男人，也断不会为了省十块钱丢这样的脸子。可，这事偏偏就这样发生了，而且，朋友就眼见了这过程，由不得不信。

朋友解释说，其实，出这样的事也并不奇怪。身为职业女性，付出的目的非常简单，那就是要有回报。谁让生逢世间的这些人，都得分出个三六九等来呢！那些漂亮可人的妮子，找个大款一包，住洋房，开宝马；像这样的土鸡，也就没钱的土猫为省几个钱才能提起点兴致的。而那男子大哭之余仿佛也撕破了面皮：俺来城里干建筑，包工头除了一个月给俺二十块钱的烟钱，其它的一分还没给呢！没有钱，俺连家也回不了，出来都大半年了，连女人也身子也没沾过呢！

朋友这陈述加解释，让我总算明白些了。虽然我也知道朋友是有意当笑话说，但还是让我听得心酸，毫无谴责那外来工和小姐之意。

是啊，做为你我，谁会因为十块钱到公众场所丢这个脸子呢！可那小姐和农民工都做了。那是因为，小姐也有三六九等，对这低等的而言，难得有客房光顾，明知钱不多，可赚一点总比闲着强，于是强行规定了与钱等值的时间；对外来工而言，这是攒了大半年的血汗钱，好钢得用在刀刃上，要不然，对不起这大半年来的辛苦，于是乎尽兴地宣泄，不知时光流逝之速。大概那女子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这嫩娃遇上了饿狼，便觉有些委屈，于是出现了开头的那一幕。

像笑话又不是笑话，不是笑话却又是绝对真实的笑话。朋友说的过程中，我自始至终没能笑出来。因为，这是一个普通的社会问题，是几千万外来工亟待解决的问题。

人，根本上也还是动物，他们有着动物最基本的生理需求，这本没有错。可命运就是这么捉弄人，从出生的那天起，他们就生错了地方，即使有天大的本事，要想改变命运也难乎其难。话再说回来，在那样一种环境中，又怎么能养成天大的本事呢！有人生下来就是富贵命，过优裕的生活，该有的都顺理成章地来。而他们，恰恰就是为了改变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才抛妻别子，来城里做个下等人。工钱被包工头克扣着不说，人的生理需要求还是在的，咱总不能把这点也给剥夺了吧？

半年的汗水，只为这一个晚上的逍遥，还不能尽兴，那是多么扫兴的事儿呀！即使如此，朋友说，那外来工也没有说过后悔，他说这是他有生以来最幸福的一个晚上。如果他还有十块钱的话，会毫不吝惜地拿出来；如果再有五十的话，他愿长睡不复醒。可他实在没有了，想出去借，那女子又不放心，不放他走，于是，只好对簿公堂。

十块钱，两个人，一个大男人和一张娇娃的脸，都这样子撕破了，能不让人辛酸吗？抛开那娇小姐不说，对这外来工的行为，我们又能说些什么？

按规定，做这样的事被逮个正着或验明属实，罚款五千，否则拘留。可，一个十块钱就再难掏出的外来工，从哪弄五千块？我想，现在要拷问的不该是这样的外来工，而是更深层的问题，这是所有所来工的问题。能不能赚到钱赚多少且莫论，这基本的生理需求，不能因此而生生剥夺了吧？

大概没有人能想出法子，要不这么多年了，事情就一直这么混着。其实这事还真的不好说，也断不是一个政策就能解决得了的。对这个外来工而言，等于是倾家荡产做了一回这样子的事而绝无后悔之意，原因是“总算活过了”，那些个一直活在女人堆里的人，也未必尝到如此鲜活的人生滋味。

有人也曾痛斥过那些卖身的女人，凭着两只手，做什么不好呀，偏偏做这个，分明就是好吃懒做。听上去想有些道理，可细一琢磨，就有些不对味儿了。仅凭两只手就能挣出饭来吗？那个外来工已经给出了答案了。干了大半年，五十元还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用这样的方式，莫说养家糊口，一个人喝西北风也不够的呀！

可我们还是以异样的眼光看他们，很少有人切身地为他们想想，即使那些研究家，也更多地研究这现象，不在其中，是体会不出来的。人活着，不只是温饱就可以了，动物的需求也还是要有的，这应该是做人的最基本的权利，跟穿衣吃饭没什么两样。

但，这项权利却被生生剥夺了，所以，在那外来工看来，面子已经不重要了，似乎这命儿也没大意思，只因，一个正常的男人，缺少了女人。

俺要女人，活着，就这么简单。人生一辈子，如果连这点做人的权利也没了，那叫活了个啥子啊！

好在，这外来工辛苦了大半年，终于活了一次，宁可不要了面皮。因为面皮只是皮，与内里的东西相比，还真就算不上什么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