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十四岁,为逃避水深火热的父母离婚大战,我和十岁的弟弟执意留在扎兰屯市父亲的一个小型钣金作坊里。有保姆陈太太和他丈夫陈先生负责照顾生意和我俩的饮食起居。
十四岁的我,纤腰,肤若凝脂,眉如远山,目横秋水。最喜欢穿的是那件红色舞衣配银色蕾丝花边的塔裙。
当夏初周日的一个亮丽早晨,我站在门口。。。伸懒腰。。。看见了爸爸带者一名十六七岁俊朗的少年从大巴上下来。
爸说:“秋红,这是张宝同,以后就在咱家这个摊子上班了,我不在,你就是家长了,带好你弟弟,听保姆的话,尤其是---不能欺负小张。”
我雀跃:“你放心啊,我这么温柔有礼,哪会欺负人呢!”
爸做了个撇嘴的表情,跟陈先生交代了一下就匆匆的走了。
吃中饭的时候,陈太太包的是饺子,望着新来的伙伴,我很兴奋的给他倒酱油,结果一不小心给他倒了半碗,他生气的把酱油倒垃圾桶里去了。我面红耳赤很尴尬的吃完了这顿饭,决定以后再不理这个没教养的家伙了。
当然,我是个宽宏大量的人,没超过一天,我们就已经熟识了。他十七岁,我十四岁,他让我喊他哥哥,我很嘴硬,只喊他“小张先生”“小张”。
这个夏季开始了,我每天都沿着铁轨去六中上学,铁轨的两旁总是开着许多芬芳的野花,还有一个总有蛙鸣的小池塘。那时,我和弟弟同陈氏夫妇住在一间大屋的炕上,小张住在外间屋里。
那时,老师们总是说:“你们都还小,绝对不能早恋,要把美好的情感留到大学里去。。。”我真的很乖,对于所有的追求都不屑一顾。并且常常警告自己:“绝对不许早恋!考大学第一!”
每天吃完晚饭,黄昏十分,我和弟弟就缠着小张给我们讲故事,做游戏。他每次讲故事时,眼神都很温柔,不像哥哥,像姐姐。小张很爱干净,我则疏懒的要命。每次他洗衣服,我都会摇他的胳膊做猫咪状:“小张哥哥,咱们是好哥们对吧?!啊,我就这几件衣服,很好洗的哦。。。”每次他都翻翻白眼做无奈状:“你这懒丫头,看以后谁娶你!”后来呢,习惯成自然,每次如果他洗衣服,必定要洗我的。
他总是拿一张长相秀美的女孩照片给我看,说是他女友,他未来的老婆。我总是心里不舒服。于是就告诫自己:“他是别人的男友,你不要有妄想。”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暗恋一个大我一届的男孩,但那男孩热恋足球。每天放学后,我都要做在体育场边的木椅子上看他到很晚。每次回家,他总是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被老师罚了?”我总是很厌烦:“老哥,你又不是我妈,你烦不烦啊?”他总是气结。
一天,小张突然神色严肃的对我说:“秋红,我看老陈有问题,你晚上睡觉小心点,要是他怎么的,你就大声喊我。”我听了,心里一惊。但是,陈先生除了总是色咪咪的看我外,并无任何异常举动。适逢陈太太回娘家,小张总是怂恿:“你跟大婶去玩两天吧,别总在家气我。”小张说:“秋红,就你那爸呀,真不配做爸!”
小张常常带我和弟弟用罐头瓶子在小池塘里“卧鱼”总有几条小鲫鱼或者泥鳅的收获。我爱看书,尤其是关于神仙鬼怪或者武侠的书。小张每次回家都会给我带回来一些让我惊喜的书。什么《蜀山奇侠录》,《镜花缘》,《隋唐演义》。。。让我很是投入。每天放学就赶紧回家,什么爱踢足球的帅哥啊,先放一边晾着吧。
冬天的时候,塞外的雪,扑天盖地,到处是银色世界。小张给我和弟弟用废旧板凳钉个“雪橇”我们在雪地里玩,我和弟弟用雪球打他,总是打不着。而他呢,一个大雪球打在我的脸上,我就恼了,气忽忽的说:“我不玩了!”这时他就“将功补过”的说:“你俩在后面坐着,我拉着。”坐雪橇,他拉着,当然好。
周六,日如果我没出去玩,那么在家捉弄小张是最开心的事。但一次,被来扎市送货的姑父看见了。他呵斥我。弄的我们脸都红红的。好象怎么样了似的。
春天的时候,小张对我说:“秋红,你爸爸已经俩月没给我开工资了,我爸爸准备送我去念职业学校。以后就不能照顾你了,你已经是十五岁的大姑娘了,好好照顾自己,别总打弟弟。我知道你将来是要考大学的,不过将来要是万一没考上,就你这么懒,嫁给谁都的挨揍,到时候不行,我就将就将就要你得了。”说完,促狭的眨眨眼睛笑了。
我说:“才不呢,我这么聪明美丽,肯定会找个比你好的。”他捧腹做呕吐状。然后他又认真的对我说:“说真的,不行就别在扎兰屯了,不安全,不如回阿荣旗吧,到时好去我家玩,我让我妈给你做好吃的。”我说:“才不呢,我怕你女友误会了,拿刀砍我,我可是无辜的哦!再说了,我一转学,肯定落下很多功课;我更不想面对我爸妈的水深火热。“他叹口气说:“就你那爸妈,没长心啊!”
他走后不久,作坊关闭了。爸爸把我安排在他的一个朋友家。但不久,我发现,这家女的象个泼妇,男的总色迷迷的看我,有一次还摸了我的手。吓的我晚上不敢睡觉。这样坚持了半个学期,我竟然患了神经衰弱症,记忆力严重下降,有时还头痛,上课总是不知不觉的就沉睡了,还打呼噜。成绩急剧下降。终于熬不下去了,回了阿荣旗。我的新同桌是个叫容容的女孩子。脾气古怪,内向。但不久就熟识了。
一天,我们闲聊我在扎市的生活,学习,后来谈到小张。她问我小张全名叫什么,我说:”张宝同。”她吃惊的说:“啊!你怎么连个哥都不喊,他爸爸是镇长,他爱打架,连老师都怕他,他的哥们儿都喊他“同哥”他妈妈是我的亲大姨。。。”我说:“那有什么,他从来都没打过我,还给我洗衣服呢,反倒是我常常捉弄他,欺负他的。”
容容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我说:“他有女朋友的,他女朋友叫杨丽妍。”我很平淡的说:“我知道啊,我还见过她的照片呢!”容容语结。
后来,在大街上,容容指着一位容貌秀美,面如满月的女孩说:“她就是杨丽妍。”我说:“很好哦,小张艳福不浅啊!”容容仍旧用怪怪的眼神看我。 那时,通讯设备落后,坐机也没普及。暑假过后,开学时,容容拉着我的手,泪流满面的说:“宝同哥死了,你知不知道?”我心里一震,有泪要涌出,我别过头去,使劲忍了忍说:“怎么死的?”“急性白血症,杨丽妍在他的葬礼上哭的死去活来,晕了好几次。”我叹了口气。容容说:“你要不要去坟上看看他?”我摇摇头:“不去了,他此生已经有一位红颜知己为他痛哭过,就让她一生一世怀念他吧。”不要让她知道我。我只是个妹妹。
容容伏案大哭,哭的眼红红的:“你好狠心!”
我面无表情。
相见不如怀念。
我怕看见他的坟,怕那堆土埋藏了一具年轻的躯体,怕杨丽妍知道我。
我不知道她是否会怀念他一生一世,而我却整整的怀念了一生一世!
又是夏日,又是蛙鸣,仰望苍穹,不知道,天堂里是否有人来人往?不知道是否你很寂寞?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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