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魔鬼
地铁还没有来，脖子里领带有点紧，是出门时烟烟系的，看了看表，离面试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在路上走得那么慢竟然还有二十分钟！不想去面试，不是我喜欢的工作，读了三年研究生还是免不了被人当市场上的黄瓜一样挑来拣去。但我又必须有一个工作，特别是想留在这个城市里，想娶烟烟这样的本地姑娘。
地铁呼啸而至，看来是逃不掉了，没有借口，其实也是不错的工作，如果真的做了，薪水会不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讨厌这样的生活呢？就在脚要踏进车厢的那一刹那，肩被人在后面拍了一下，然后，刚刚浮现在脑子里的那张脸与眼前的重合，我竟然没有吃惊。
“好久不见。”她笑，很天真的。
林澈，没错，是她！
“是啊！”我也终于笑出来，心地竟然有一丝释然。遇到熟人，这是个多好的借口？何况遇到的还是她！
“走吧，我请你喝咖啡，叙叙旧吧！”她不由分说往外走。
“你好像都没有问问我有没有时间！”我是跟她进了咖啡馆坐下才说了这句话的。
“你穿成这个样子，而且研究生刚毕业，应该是去应聘。以你的个性，有事一定会直说，不说就是没有比跟我喝杯咖啡更重要的事！”
是她吗？为什么感觉这么不一样呢？在我印象里她一直都是乖乖的小心翼翼的，难道是一模一样的人？同胞姐妹？我暗笑着打消自己的荒唐想法。
她的头发很黑很长，垂在肩上背上，还有胸前，穿宽松的白色纱质上衣，半长袖，长及脚踝的大摆长裙，棕色，刚才走过来我已经注意到了，这身衣服走起路来感觉很特别，光脚穿一双高跟凉鞋，不是烟烟追逐的时尚。记忆里，她的样子，剪短短的头发，甚至剪过毛寸，穿大大的校服，夏天则是短裤t恤，穿运动鞋，平板的凉鞋，穿凉鞋时倒一直不穿袜子。
“给我蓝山，给他拿铁，不加糖。”她吩咐侍者，没问我的意见，待使者走了，才问了句，“口味没变吧？”
“你怎么知道的？我不记得和你喝过咖啡！”
“你记性不好。”
那么是有过？不太可能，我和她就一起吃过一次kfc,我的记性还是很好的。两个高中生怎么会到咖啡馆这种地方呢？想想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八年了！记得我问过她，十年后我们会怎样，她说那时她一定有孩子了，现在看来是希望渺茫。
“你过得怎么样？”我看着她，发问。
“就是这样，过着你无法理解的生活。”她低头沉默了一下，“你呢？”
“也过着你一直所不屑的生活。”我松了松领带，“真的当作家了？”
“家算不上，写东西养活自己而已，最近跟这边出版社有合作，过几天要新书签售，所以来这边。”
“我记得你答应过我，不会只做这一行。”
“我答应你的事，没几件做到了。”
“但现在看来，你过得也挺好的，其实那时……”其实那时是担心你过得不好，担心你会伤害自己。
“其实那时候我们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喝了口咖啡，“说说你。”
“我有什么好说的，大学毕业，读研，找工作，交普普通通的女朋友，准备结婚，还能有什么呢？”
“普普通通的女朋友？我不信，你眼光那么高！”
“眼光高，不是也和你交往过吗？”
“嘴还是那么毒啊！”
是这样吗？我的嘴一直很毒吗？曾经说过的话，似乎就一直在损她，嫌她胖嫌她不漂亮，但如果是真的，又怎么会和她在一起呢？她低头，我注视着她，她瘦了很多，可能原本就不胖，没有化妆，脸色不算太好，有淡淡的黑眼圈，颓废的气质。本来也不可能和八年前一样，青涩的女孩蜕变成了成熟的女子。
“今天去面试的是什么工作？”她突然问。
“银行。”
“这么好的工作还不愿意?不是你的个性啊！”她轻轻笑，“那你想做什么？”
“有点创造性的，比如广告一类。”
“说不定我可以帮你，那个圈子里我有一些朋友。”
“啊？”没有想过要接受她的帮助，愕了一下。
“不过我会要报偿的，比如给我当小白脸之类！”她笑起来。
原来是玩笑！
“这些年，怎么过的？”我换了话题。
“不停地写，上大学写，毕业了继续写，就是这样。”
“男朋友呢？”
“走一个又来一个，似乎总有人有猎奇心理，最后又都是叶公好龙而已。”
“你……”
“我挺不好的，我知道，不肯为别人让步，很自私，没有人受得了我！”她的表情轻描淡写。
“你别这样……”
“好了，路是我选的。”
其实，早就知道她会走上这条路吧！曾经想试图改变她，想拉她回来，但最终只是走向了分裂。没有过争吵，她不喜欢吵架，只是退到一边看我一拳拳打空，然后转身走掉。那个时候，轻易地放她走了，劝自己说，我不是适合她的人，总有人能引她走向正路，既然我不行，就放手好了。其实是自私而已。
“我住的地方在附近，要不要过去坐坐？”她放下咖啡杯，我才注意到她右手的小指上有一枚尾戒，八年前，20块钱，银质，花纹是镂空的心，是我买给她的。
“好。”我随她起身。
她住的地方，附近一个不错的酒店，房间不大，是大床间，桌上架着台笔记本，旁边有吃完的泡面盒子，零乱的纸张。她让我坐在茶几旁，先收拾了一下，才给我泡茶。
“其实相对咖啡，我还是喜欢茶。”她把杯子放好，坐下。
“什么茶？”边问边喝了一口，苦！这么多年还在喝这种茶吗？苦丁，我看过她那时发表在晚报上的一篇散文，说苦丁是一种女子，将内心的苦涩紧紧包裹，等待温热的水将她们舒展，然后让饮下的人一生难忘。那是她写作的起步期，我一直以为她出手就比别人高一些，也许只是因为她拿到稿费后请我吃了雪糕。
似乎这样，在一个私人的空间里相对，回忆变得更容易。我看着她，仍然不是好看的女子，当初之所以会发展完全的地下情，这也是原因吧，因为自己可笑的虚荣心！
“我拿我的新书给你看吧！”她回身从床头拿了本书。
《记得某年》，作者滴水倾城，封面是海，空寂的海。
是家乡的那片海吗？在那里，我第一次吻她，我们全都是初吻，身体因为紧张而战栗，她真的曾经在我的怀抱里，用一种只属于少女的眼神凝视我？这是多么值得怀疑的事情！可是我还能清晰地回忆起她舌尖的触觉。
“我可以签上名，你拿回去送给你女朋友，就说在街上看到我的签售，为了帮她买一本书，没有去面试。”
“你怎么肯定我女朋友喜欢你的书？”
“女人基本都喜欢。”
“不行，她知道签售是后天。”
“看来还是喜欢！”
没错，滴水倾城是烟烟最喜欢的作家，她不仅有她全部的书，连她发表在报纸杂志上的文章她也会剪下来收集起来。她说，她笔下的男人总让她想起我。她从一个月前就开始向我念叨滴水倾城的签售，说一定要去，我也不得不记下了。
“你恨过我吗？”我放下书，突然问。
她愣了一下，“可能有过吧，不记得了。”
“可是我一直恨你。”
“不用吧，明明是你甩了我！”
“是你说了那两个字！”
“你先躲着我，你把所有的话都说了，剩下那两个字，不说我有别的选择吗？”
“还记得那天晚上？”
“当然记得，我说了分手之后，你就絮絮叨叨劝自己！”
“那天我抱了你，然后你跑开了，后来就不认识我了。”
“哈哈，难得你还记得！”
“你跑了以后，我哭了。”因为已经想要挽留，可是你却没有给我机会。
“其实那晚我也哭了。”我知道她一直想让气氛轻松一些，但现在也不得不沉重了。
沉默，饮水机发动了一阵也停下了。她的手放在茶杯上，用指肚抚着杯壁，终于站起来，端着茶杯走到窗边，放下，“还说这些做什么？”
身体开始有反应，我走过去抱住她，她没有抗拒，于是开始不停地吻她。
“我恨你，你改变了我，把我扔下，还不让我忘记你！”
“别这样，茶凉了我去帮你续！”她试图掰开我围住她的手臂。
“这些年，我一直不快乐，和你分开，你带走了我的一些东西，把它还给我。”我把她转过来面对我。
“那不是你的。”
“那就再借给我一次吧！”我吻住她，仿佛是一颗炸弹在脑子里炸开，失去思考的能力，她没有反抗，顺从着我。
衣服是什么时候脱掉的？我紧紧抱着她，她的身体成熟了，上一次，上一次这样看着她，是八年前，她一直在对我说些什么，大概是在阻止我，但并没有真的拒绝。她的血，我记得她的血，我帮她擦干净，对她说“对不起”。她的表情平静。
我疯狂的吻她，她的身体温热，带着无限的诱惑，她的锁骨她的胸，她的小腹，还有她的黑草地，遇到这个女子，我注定要沦陷！她的身体一下下起伏，间或发出轻声的呻吟。
进去的时候很顺利，我一直在吻她不能停下来，配合得很好，一起达到高[chao]，我用力吸吮着她的ru*头，感觉自己被挖空了，灵魂已经交给了她！
“我是谁？”她突然问。
“小妹。”
“名字！”
“林澈！我说过我不会忘记。”
“好！啊——”
“会不会出事？”我问她。
“没事。”
我抱紧她，紧紧的，尽可能让身体贴近，两个人都喘着气，“我爱你。”我在她耳边说。
“这句话，你让我等太久了。”
没有说过吗？真的没有对她说过！十八岁的时候不敢拿爱来承诺，直到后来发现这三个字只是拿来哄女生开心的工具，才知道最想承诺的那个人已经错过了。
“在我之后，有没有和别的男人做过？”我躺到她身边。
“当然有。”
“谁？”
“很多。”
“爱他们吗？”
“不知道，不能确定，恋爱总是一种感觉，更像是在爱自己。也许除了你，，和你在一起时自我保护意识还很淡薄。我是个寡情的人。”
“你不是。”
她坐起身，背对着我，从床头拿了烟点上，吐出淡淡的烟圈。
“什么时候学会的？”我微微责备。
“很多年了。你还是不会吗？”
“不喜欢，你也不要吸。”
“最后一支，再也不吸了。”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话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吸着那只烟。我凑过去，轻轻抚摸她的背，手指向前游走，滑过小腹，她是如此美好！
她掐灭烟头，回头看我，满脸是泪！
“怎么了？”我心里一惊，抱住她。
“哥，你中计了！不是偶遇，八年了，我才有勇气见你。我一直知道你的一切，你交的女朋友，参加的活动，甚至是品味和生活习惯，我都尽最大努力去了解。我知道你来上海，知道你住的地方，一直在附近转，看到过你和你女朋友散步，也有几次是你一个人等地铁，但都没有走上去的勇气。八年里，也见过你几次，在你的学校里。总是很冲动，突然就会背起包坐上火车去你的城市，可是当你的影子出现的时候，又一步都挪不动！我和自己赌，如果你能先看到我，我就再给自己一个机会，可是你从没看到过！”
“对不起，对不起！原谅我！”我抱紧她，是这样吗？我真该死！
“我告诉自己，我不爱你，不爱，但你就像是埋在我身体里的毒，定期就要发作。我经常会因此讨厌自己，为什么不能忘了你？我给不了自己一个理由，你凭什么？”
“原谅我！”我去吻她的眼泪，“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再也不分开了！”
她忽然又沉默了，缓缓推开我，定定望过来，没设防地笑了一下，“我不会当真的。”
是，我根本没有能力兑现这样的诺言，放弃现在的生活，放弃自己对生活的追求，即使这种追求在内心深处也并不能认可，但仍然是不可能做到的。我和她，毕竟是不同的。
“对不起。”我在她耳边轻呵，试图让她原谅，或者只是让她看得起一些。
“没有道歉的必要！”她擦了一把泪水，扬起下巴，“我已经不爱你了，再见你只是因为已经对恋爱很厌倦，我想要个孩子。”
那个扬下巴的动作，再熟悉不过，每次不愿意听我的话，那个小小的下巴就会高傲的扬起来，她是那样骄傲的人！明明，明明心里是这样懂她，却又会一次次被她的骄傲刺伤？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我大力把她按在床上。
“我不爱你了，我只是想要个孩子。”她瞪视着我。
“再说一遍！”
“我不爱你了！”
我开始做，毫不顾及她的感受，她没有出声，不看我，也没有回应，只是忍受着我近乎强j*的行为。终于我忍不住开始流泪，我向她妥协，她说不爱便是不爱，我又能说什么？又有资格说什么？她是我的天使，落在心上，像羽毛一样熨帖，她能读懂我的每一个眼神！她更是我的魔鬼，永远都有能力伤害我，在我心上挖出一个深深的洞，永远也填不上！
她哭了吗？不爱我，她不爱我？她不爱我！
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呢？在意料之中，再醒来她已经不在了。枕边有一个字条：
“＊＊广告公司的老板我认识，这几天如果你愿意可以去看看。”
我穿好衣服，看着那张纸条，很想扔在那儿，但终究是装起来了。已经是下午，外面阳光刺眼，刚刚的一切似乎都是假的，是梦，不能确定。我又回到了这个虚伪的世上，继续活下去。该怎样向烟烟解释今天没有去面试呢？明天要不要去那个广告公司看看呢？我是一个怎样不堪的人！
也许，应该找一个地方坐一会儿平静一下，会不会她正在某个地方偷偷看着我呢？我突然想起了一桩少年事，那时她刚刚想给报纸投稿，还是一个没有分量的小丫头。
“哥，你说我取个什么笔名好？”
“你自己的事，自己想去。”
“你帮我想一个嘛！”
“嗯……滴水倾城，怎么样？我觉得很好！”
“so--so啦！哈哈！”
“滴水倾城大型签售会，新书《记得某年》，记述一段深埋心中的记忆……”面前大大的海报，“滴水倾城”四个大字，分外显眼。
终于还是决定回去，回到我的世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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