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尽幽闲窈窕

九九重阳快要到了，就要到了，已经到了！

“少壮轻年月，迟暮惜光辉”。年轻人不会把“重阳”当回事。老了，一个重阳过去便要少一个重阳，不肯不当回事，甚至还“耿耿于怀”——“数花期朝朝暮暮，厌花期来早。怕黄花一秋又一秋！”

十年前重阳赏黄花——《菊展》，一霎那就踏入了古稀，快哪。有盆菊花名叫：“说不尽幽闲窈窕”诗意盎然，就以此名为题叙之。

美女如花花如美女是古来的老话：

红楼十二钗“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小白长红越女腮”“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白里透红的美眉如红白交映的花朵，艳丽娇小的嘴唇如同樱桃。

“荷叶罗裙一色栽，芙蓉像脸两边开；乱入池中竟不见，闻歌才觉美人来”。影影绰绰中芙蓉朵朵。忽然闻歌声，原来是一群翩翩而来的采莲女。　

“月笼轻盈移步开，幽闲窈窕玉人还；急踏碎步迎上去，却是花儿弄影来”。朦胧月影中，玉女们正“轻盈移步”迎来。踏步迎向前，却是花儿月下弄影。

诗人把美女误看成花，又把花误看成美女。美女如花，花如美女，同一道“风景线”。

那年重阳节前连绵阴雨；“待得晴时花欲老，不如携伞雨中看”，人们舍不得错过重阳赏菊：

公园游人相携来，花若有情自当开；感动花神一声喊，冒雨重阳迎客开。菊花善解人意，“爱惜芳心莫轻吐，且教桃李争闹春，留得秋来独竞发，迎风醉雨灿烂中”。呵，是特意留着重阳开放。

菊花姑娘不负众望，这天的菊花特别灿烂，雨中又格外生意盎然。如同漫山遍野的美女，沐浴着温馨的和风多情的雨招手迎向赏菊人。

薄雨微微地洒在花叶上，似一粒粒晶莹剔透的小珍珠在花骨朵和叶片上滚动，再从叶片往下滑落、再滑落，落到下面的叶片上，变成更小的珍珠往四周蹦开去。

绵绵细雨像是给菊摸上了薄薄的滋润霜，叶片锃亮，花骨朵娇嫩欲滴。

花儿有多瓣的、单瓣的、平瓣的、管瓣的、丝瓣的，红的、粉的、白的，像着盛装少女，或倚、或倾，或歌、或舞，或语……

丝瓣菊像泼辣开朗的少女，丝瓣如同兴奋得狂了，高兴得疯了、快乐得醉了，龙飞凤舞；团瓣的娇艳丰腴得像“二八少女”透着饱满和青春朝气……

缤纷的菊花有的如向大地展示，有的像和蓝天对话，有是徘徊俯仰，有的则张开胳膊欢迎，有含羞娇嗔默默不语的，有热情奔放的……

公园忽然“长”起一座座花“山”，这边鹅黄一片、高大壮观，那边一片雪白像突然一夜雪满山崖；这面蓝盈盈汪洋一片似一洼湖水；那面五彩缤纷，难道是花果山？原来并是一盆盆菊花累成的菊花山。

我不喜欢“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等口号化的名字，也不喜欢拟物化的“龙飞凤舞”“百鸟朝凤”，喜欢耐人遐想的。

一盆标名“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人家嫌牵强附会。赏菊也靠心灵领会，“象由心生”“象随心灭”“我思故我在”；自己心灵里有它才会喜欢，心灵里没有是领会不了的。

人们喜菊不仅因为它好看，还因为菊不赶热闹，不追春天而来，又不娇滴滴，一阵秋风便纷纷随风飘落而去。如诗句：

“花开不并百花忙，独立疏篱趣味浓；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菊花不怕秋风瑟瑟。

人们爱借菊的风骨抒发自己。明代农民领袖黄巢的诗句：“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阵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血丝呼啦。黄巢进长安后果然过了一把“我花开后百花杀”的瘾，摩拳擦掌的嚷嚷：杀得痛快，杀得痛快！

朱元璋也写了“百花发，我不发；我若发，都骇杀。要与西风战一场，遍身穿就黄金甲”；后来，许多无辜者被“骇杀”成了冤魂野鬼。

毛泽东的“岁岁重阳，今又重阳，战地黄花分外香”“不似春光胜似春光”则充满胜利者的信心，终于如愿以偿，高高竖立在天安门城楼上。

“宁可抱香枝头老，不随黄叶舞秋风”“东篱黄菊孤独开，不学鲜葩附艳阳”“直待索秋霜色里，自甘独处作孤芳”——孤傲的知识分子则借菊抒清高孤傲，不趋炎附势只求自己安宁。

人心各异，有喜欢颐指气使，有爱好发号施令，有嗜杀成性，有迷恋整人治别人，有爱金银美色。陶渊明辞官回家“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过自在的平民生活，逍遥于山山水水和东篱“暗香盈袖”。

菊展中很多有趣的名字，“杏花春雨”“明月映雪”“海棠着露”“出水芙蓉”……或如火焰般热烈，或似月夜般静谧，或是毛雨般温柔，或像贵妇人的华贵，引人入胜、美不胜收。

“说不尽幽闲窈窕”最令人恋恋不舍。她并不壮观也不妖艳，清淡的色，轻盈的态。大概太多壮丽妖冶，便喜欢起清淡来，如同在灯红酒绿的繁华中久了，想清静处小憩。我从不出入灯红酒绿处，无所谓厌烦，天性偏爱淡雅清新和闲适幽静，所以也喜欢“说不尽幽闲窈窕”。

展出中美丽动人处甚多，千言万语描述不出那里的窈窕多姿，借那盆花的命名作结语：“生得来仙姿佚貌，说不尽幽闲窈窕！”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