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已经走了一半，树的叶子还绿的浓稠。院子里桂花开着赭石色的花朵，正吵吵咋咋泛滥着酽酽的花香。桂花的香气虽密不透风但却不令人厌腻，它涓涓如春水，动人且妩媚。因为有楚楚的秋阳的衬托，满树黄橙橙的象橘子一样丰满。于是饱吸了这芬芳在院子里溜跶，听鸟雀无忧的欢畅，牵牛花在篱笆上鼓噪，幸福感便通畅了全身，彻底地舒泰着。

田野里，农家的收割机在突突的轰鸣，他们在热烈的工作。稻子一茬一茬的倒下去，整整齐齐。田边结扎的稻草堆好象严肃端正的士兵，风徐徐的吹过，高挑的杨树发出绿色的欢歌。秋天显得轻松自如。农民们热火朝天地忙活着，一年的收成全写成丰收的场景。

偏偏院子里，小杨被忧愁薰的满脸没有精神。上个月工厂订单没有满，他的活少了很多，工资拿了不到一半，连五百块钱都没有。他去找领导理论，领导说，现实就这样，他也没有办法。

小杨面对领导的“理直气壮”心有气但无奈。

小杨胡子没有刮，几天下来，形容枯槁。同学小王打工回来，帮着家里秋收。他抽空给小杨打了电话，邀他来喝酒。小杨没有心情，在场院里躺在摇椅上看天空中洁白的浮云，在蓝色的天海中如鱼儿一样游来游去。

小王不下地干活，他家里雇了人。小王打趣地说，他现在是地主。小王老早就买了摩托车，家里新盖的大瓦房明窗净几，俨然就是一栋别墅，用小王的话说，豪华，气派。小王的炫耀不无道理，他脑子活范，家里的地从来自己不种，雇给别人打理。小王算过账，买苗、买化肥、耕地、播种……花一大把力气，结果收得粮食卖的钱还不如他打工。

小王是自由人，想去那里去那里。农村农忙也就那么两季，也就那么一阵儿；其它的时间自己支配，没有什么劳什子约束。小杨可不行，他得定点上班，无论刮风下雨，春寒冬冷，天黑日晚，加班是常有的事，女朋友没时间谈，领导动不动就做思想工作，劝他克服克服。

小杨没自由。他不象小王，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女朋友谈了好几个，全是城里人，他想交了就交，不想交就换，小王戏说，耍着玩嘛。这回，小杨领了女朋友回来，身材婀娜，仪表不俗，谈吐雅致，象电影明星，气质好好。

想想自己的命运和小王一对照小杨便有些自怨自艾，开始遗憾人生的蹉跎。小王见状调侃他不识抬举，做工人干什么哪，浪得虚名。小王的戏谑让小杨心痛，小王怂恿小杨别干了，没白天没黑夜，还要看领导的脸色。不如和他一块去打工，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农民工不再受欺负，说不干了老板比你还着急，小工的价格都上涨了，你知道一天收入多少钱？小王伸出几个手指让小杨看，小杨看看比他上班还挣得多。小王说何止挣得多，农民旱涝保收，打工嘛这个地方不想做了可以到另外的地方做，工人行吗，到哪你都得守规章制度。

小王的话让小杨想到了上班的不快乐。小王说，农民说起来不好听，可别的没有就是有地，工人阶级有什么，什么都没有，工具弄坏了还得给人陪，动不动就扣工资，领导捏乎工人说捏乎就捏乎了，工人受欺负还不敢说，企业有什么好。你们住的房子还不是自己的，一辈子家属楼，到了还是工厂的，你干一辈子能盖上大瓦房吗？

小王的话很实在，小杨陷入深思。小王说，村里张老汉，才五十岁，就吃政府，有地不种让别人种果园，他只管拿救济金，活得有滋有味。工人想退休，你年纪太小，想辞职，待遇给得却很低。舍不得，又无奈，干什么都受限制。你看农民，虽然不能说随心所欲，但也来去无忧，多好。

时代象一本书，翻过一页有一页的内容。用小车推出了解放战争胜利的农民，一捱到阶级划分就成了编外人士。大搞放卫星，农村象个戏剧舞台。公社化，农民成了试验品。农业学大寨，农村风风火火。承包责任制，农民蠢蠢欲动……现在，老头老太太种地，年轻人都往城里挤。农村城市没有了界线，工人却在下岗。

世界翻了一个个儿，旧貌换新颜。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应该的，不怨谁，要怨就怨命吧。谁让自己当初爱慕虚荣，一心一意要进入工厂哪，以为当工人干净，离开了黄泥巴巴。谁想而今是经济社会了，一切向钱看，自己还年轻，可思想却老了。

小杨喝了很多的酒，醉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一场秋雨淋淋沥沥地下起来。这雨没完没了地下，缠缠绵绵。桂花落了一地，落了一地的桂花不再俏丽，芳香。仿佛就在一夜间，池塘里的荷花也败了，枯黄萎顿，凋残难堪。时间过得真快，一阵风吹过，杨树叶就像头发，一绺一绺的往下脱落，秋天的景象在凄凉的画布上，愈来愈现实。

在现实主义的秋风冷雨中，小杨依旧早九晚五的上班。小王结婚了，他的新娘是城里的那个姑娘，那个姑娘在城里打工，他们在城里买了新房。现在的年轻人没有几个不打工的，拥有正式工作的人很少，因为连大学生都很难找到工作，小王的新娘就是一名大学生。

2008,9,30，　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