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出生于巴山蜀水的人来说,海,离我们实在是太遥远了。
哪吒闹海,海螺姑娘,精卫填海……第一次“接触”海,是在一本本精细的连环画中。那里面的海,通常是一些曲折的线条,单调而抽象。画面下面的文字往往也是一笔代过:“从前,在美丽的海边,有一个……”随后便是曲折感人的传说故事,大海到底是怎么个美丽法却再无下文,于是在儿时的记忆里,大海始终如谜。在没有电视网络,甚至照相都是一种奢侈享受的年代,或许正是这种若隐若现的朦胧美,才让大海始终镌刻脑海深处,成为最是心驰神往的所在。
三十年后,由蜀中至三亚。上飞机时,眼前还是绿山青水锦绣天府,数小时后,入目便一片浩荡碧波。高远的天空,火热的骄阳,湛蓝的海水,银色的沙滩,还有棕榈椰林,微腥的海风……如传说中诸神一般腾云驾雾,短短数小时便走进了三十年一直暗恋的梦境。或许是这过程太过突秃,意识并未随眼前画面的切换而转变,以至于美景当前却依然如梦。感觉有些恍惚,也不太真实。就在这种恍惚和不真实中,我们一头撞进了三亚那如海沙一般细腻的传说中。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马致远词中的“天涯”是否与三亚有关我不得而知,但词中的那份凄凉,却与天涯海角的传说有着几分相似。天涯是家徒四壁的贫苦渔民,海角是富甲一方的大家千金。在一个激情燃烧的日子,这对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的恋人,面对湛蓝的海水银色的沙滩许下了一个不离不弃的誓言。故事的结局与众多的爱情故事一样,悬殊的家境父母的怒斥击碎了痴情人的美好愿意。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格守誓言的恋人携爱情而逃。当这对坚贞而可怜的人儿逃到岛屿的最南端时,脚下的路没有了,所有的幸福憧憬美好希望被茫茫的汪洋吞没。面对身后紧追而至的家丁,绝望的恋人做出了今生最后的祈祷——就是死,也要化为两块相依相望的岩石,须臾不能分离!悲情恋人的悲恸爱情感动了上天,在一阵雷鸣电闪波涛翻涌之后,两人真的变为了两块近在咫尺,相守相望的巨石!
千百年来,这两块巨石,成了忠贞爱情的代名词。
其实无论东方西方,爱情,都是神话传说中一个永恒的主题。而勇敢、圆满的爱情故事,似乎更符合每一个听众的阅读需求和心理倾向。在三亚的月牙湾里,一座高12米、长9米、宽4.9米的巨型雕像——鹿回头,便娓娓地述说着这样一个美丽的爱情故事。
从前,在美丽的海边,有一个残暴的峒主欲以名贵的鹿茸贿赂贪官,于是强迫当地的黎族青年阿黑上山打鹿。一天,阿黑上山打猎时,看见一只美丽的花鹿正被一只斑豹追赶,阿黑用箭射死了斑豹,随后对花鹿穷追不舍。追过了九座山,追过了九条河,一直追了九天九夜,终于在三亚湾南边的珊瑚崖上,烟波浩淼的南海阻断了花鹿的去路。正当阿黑张弓搭箭时,花鹿突然回头凝目一望,突然变成了一个美丽的少女。随后,勇敢的阿黑与美丽的少女结为了夫妇,并一起打败了峒主,在石崖过起了男耕女织的幸福生活……
这样的故事,美则美矣,但大团圆的结局似乎很难给人以什么真正的心灵震撼,更别说与感天动地的天涯海角相比了。能在脑海里留下形象的,只有在碧波浩渺的无垠深海前,那头美丽花鹿回头一望,化身为美丽少女的神奇瞬间——此时,你可以将它想象成你能够想象得出的任何心仪的姑娘。
悲剧,往往比圆满更让人惊醒,疼痛之余,让人更懂得了珍惜。浸泡在情天爱海故事里的黎族人显然是知道珍惜的,尤其知道如何珍惜美好的爱情。
同样是在很久很久以前,黎族的祖先飘洋过海来到这座美丽而富饶的岛屿时,上无片瓦,下无立锥。聪明的黎族人便以船为顶,辅以树枝茅草建成了今日被称为船形屋的“隆奎”。隆奎,成为千年来黎族人的爱情见证。
表达爱情,黎族人不写情诗,不送玫瑰,而是在辛苦劳作一天后,仔细沐浴,精心打扮,随后在习习的海风中,在如盘的皎月下,悄悄来到心上人的隆奎前,以高亢的旋律唱出倾慕,唱出爱意。如果情投意合,身着精美筒裙的姑娘会引颈而和,踏一地银辉飘然而来。除了打鱼,唱歌的技能便成为黎族男人征服爱情的重要标尺。然而,美好的爱情并非高歌一曲便涎手可得,在黎族的习俗中,结婚是要过“三关”的。一是皮肉之苦关。为提醒新郎婚后须善待新娘,新婚之时女方亲属会给新郎一些意想不到的“体罚”;二是酒关。在新婚典礼上,面对所有前来恭喜的亲朋好友,新郎须有千杯不倒的能力;三是三年苦力关。为报答女方父母辛苦养育之恩,新婚后新郎须在女方家里服“劳役”三年……此后,勤劳勇敢又坚贞不移的男人才能真正拥有美好的新娘和自己美好的爱情!有了如此曲折的爱情之旅,我想,人也该学会珍惜了吧。
黎族的爱情,有传说一般的美好,却比传说更真实,或者,这就是活着的传说?在海风椰林簇拥着的海南,一座浸润于传说的城市——美丽的三亚,或许本身就是一个美丽的传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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