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牛蓬说，你应该去拔牙，智齿本来就是多余。

我松开捂着脸的手说，拔牙疼不?

他边解着裤带边说，你先出去行不，我想撒尿。

你尿你的，对你那玩意没有兴趣。拔牙疼不?

牛蓬推我出了洗手间：“你站在旁边别扭，我尿不出来。”

坐在办公桌前，终于，我决定要拔牙了。我看了看对面的柳灵，语气尽量温柔点：“小灵，能用用你的小圆镜不?”

她看也没有看我，继续看着镜子，欣赏着自己丰润的嘴唇，许久，蹦出几个字，你应该叫我灵姐。

凭什么叫姐，你比我小多了。

柳灵绷着嘴唇哼了一声。

我站了起来，嗨，小灵，你怎么保养的?别说，从你身后看，就是个妙龄女子了，会让我们这些中年男人眼前一亮。然后呢，我们会紧追几步和你并行，还会用眼角偷偷看你，啊，全然一个不到三十岁的美妇。

她放下了镜子，去你的吧。那如果从正面看呢，有六十了吧?

“不敢面对你的双眸，你的气质让我们觉得自己是那样的卑微，但是，你散发的魅力又让我们无力抗拒。”我眼睛不眨地看着她的脸说。

你就胡说吧，我都四十多了。

我看着她面前的镜子说，真的吗，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与其说您保养得真好，倒不如说您是天生丽质了。

说真的，柳灵笑起来挺脆，但是不能用“银铃般的笑声”来描写，因为两者还是有一定的距离。她眼眉向上翘着，满脸喜悦地拿起面前的镜子对我说，不就是想用镜子吗，绕这样大的弯，大清早的累不?

牛蓬回来了，灵姐，大牙绝对是逗您开心呢，他这人特虚伪。您记得我和小张在商场遇见您那次吧，她说您最多也就三十出头。

“真的吗，你女朋友真的是那样说的吗?呵呵，小张真漂亮，你们在一起特般配，啥时间结婚呀?”柳灵拢拢披肩烫发笑开了花。

牛蓬打开了办公室的窗子说，分手了。

我低头笑了一声，拿起镜子，张大嘴巴仔细端详着，小舌头红艳艳扑闪扑闪的，嗓子好像发炎了，但是看不见疼痛的牙齿。于是我仰起头，抬高了镜子。

“大牙先生，嘴张那样大看啥呢，看把你乐的那样子。”

是郑小冉到了。

“乐个屁，我看看嘴里的牙，快疼死了。哎，郑小冉，你可迟到了啊。”我咽了一下口水，怎么有点涩咸。哦，又忘记小便后洗手了，前列腺害死人，尿频、尿急、尿等待、尿分叉、尿不净，滴滴答答的，总是弄我一手。但是，小便时候不扶住那玩意还不行。

“你快去汇报领导啊，就说我今天又迟到了四十多分钟。哼，我还不算太晚，詹如松同志还没来呢。呵呵，你那是智齿吧，快拔了。我也有一颗，去年就拔了。千万别去街头小诊所，拔牙可不是小事情，闹不好就发炎，严重感染了会出人命的哦。”郑小冉挂好了包，边脱外套边说。

郑小冉比我年龄小，今年三十五岁，去年一天她的身份证放在办公桌上，我认真地看过，为此她还说上面的月份弄错了，自己应该是圣诞节那天出生，不知道当时怎么搞的，上面竟然是十月，自己无缘无故就大了两月呢。我说可能是阴历的日子吧，她说不可能。我说我家有本万年历，回头我帮你查一查吧。她说我是吃多了撑的慌。

她挂好了风衣，露出里面米黄色的无袖毛衣。我放下小圆镜子对她说：“小冉，你说怎么样丰胸才有效果呢?”

“谁丰啊，你老婆?”郑小冉昂头挺胸地端起水杯。

“顺口问问啊。来，尝尝我的茶叶，特香，新买的午子仙毫，很贵的哦，四十块多钱一斤呢。”我朝她递去了茶叶。

“什么破烂啊，我还是喝咖啡吧。别相信电视上的仪器呀药物呀，还有什么手术填充，更是骗人，根本丰不了胸。”郑小冉撕开一个纸袋，把里面褐色的粉末倒进杯子，又向饮水机走去，高跟鞋嘎嘎地响着，很好听。

“那你是怎么丰胸的，如此威风凛凛的?”我很认真地问道。

她看了看自己挺拔的胸脯：“呸!难怪你牙疼，疼死你，满脑子黄水水。”

柳灵似乎并没听见我们之间的谈话，还在问着牛蓬：“你们怎么分手了啊，谈了好几年呀，那女孩那样漂亮。搞不懂了，上次看见你们在一起还那样亲热嘛。”

“性格不和啊，就分手呗。”牛蓬点着了香烟，轻声地回答。我看了看他，于是他又扔给了我一支香烟。我拿起他的打火机点燃说，哦，同居几年才知道不合，真够可以啊。

“不同居怎么知道不合呢”,牛蓬笑着问柳灵“灵姐，你用的化妆品是啥牌子?”

“不好，玉兰油。”柳灵说道。

我说，我们全家用的搽脸油都是大宝。

郑小冉看着我说，你老婆也太节俭了吧，大宝怎么用啊?我只用玫琳凯。

这时候，柳灵手机唱起了“我家大门常打开，开放怀抱等你”，她看看大家，出去了。

“小冉姐今天穿的真漂亮。”牛蓬看着她说。

我吸了一口香烟，穿什么都漂亮，关键是你冉冉姐身材好。

“你别色迷迷地看着我，想让你老婆身材不变，去健身呀。”她嗔我道。

我眼睛直视着她，能练出来饱满的胸脯吗?

“那不用练，人工按摩，用你勤劳的双手，不过需要正确的指法，买本这方面的书看看。”她显得很专业，也很认真。

“那算了，我只会乱摸。”我无奈地说。

郑小冉站了起来又去接水，真能喝，难怪女人是用水做的。

她把杯子放下，又拿出手机按着说，你就好好贫吧，像你们这样年龄的男人太色了。人家小牛还没结婚呢，跟你们整天在一起都学坏了。

我笑了笑没再说什么，牛蓬坐到了电脑前开始看股票的曲线，郑小冉大拇指飞快地在手机上按着，她的短信真多。

其实坐办公室是最无聊的事情，但是我愿意下辈子还做公务员。

牙真疼，我又对着镜子艰难地看着我口腔的最深处，似乎牙缝里有东西，于是用食指企图在牙根掏出点什么来。但还是失败，差点吐出来胃里的早点，咽喉炎很是讨厌，看来必须得戒烟了。

无奈之下，我走到郑小冉的桌前说，有大头针没?

她瞪着大眼睛，大头针没有了，回形针可以吗，你不会是用它来剔牙吧?

我说，就是剔牙。

弄直了回形针，对着镜子掏了半天，牙龈出血了，我用卫生纸擦了擦，继续剔着，按照经验，牙缝里绝对有东西。郑小冉一直在看着我，她说：“你别站在这里剔牙行不行?让人看着反胃。脑子不正常，牙疼不去看医生，整天剔来剔去的。”

我说，那你别看呀，也没在你嘴里掏。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剔出了什么东西来，因为我舌头的感觉极为灵敏。于是我用大拇指和食指在嘴里拉出一丝绿色来，是韭菜叶子。虽然叶子已不成样，但能从其颜色、味道及变形后的形状上辨认出来。

“啊，你可真恶心!”郑小冉喊道，好像要呕吐的样子。

牛蓬哈哈地笑着。

我说，早餐没在家里吃，以后再也不在单位门口吃米线，质量太差，你看看这韭菜叶子也不切碎了。

正说着，詹如松进来了。他神秘地说，知道不，柳灵在外面打电话呢，看见我来了，转过了身，好像很不高兴。

郑小冉哼了一声，似乎是冷笑，咧了咧嘴巴。

詹如松又说，今天忽然有事情就上班迟到了，路上又塞车，不然不会这样晚才到。

郑小冉扬了扬头：“迟到就迟到了吧，你什么时候按时上过班，这里又没有领导，你解释什么呀?你带的什么杂志让我先看看。”

她话没说完，就从詹如松手里夺过了杂志：“这是女性读物，你怎么还看这个啊?”

“关爱女性健康，走进你们的内心不行吗，谁规定只能你们女人看这书?”詹如松说着坐在牛蓬身边看起股票了。

郑小冉翻着杂志，说道：“这篇文章有意思，呵呵。问问你们三个男同胞，女人是脸蛋漂亮重要，还是身材好看重要呢?”

詹如松说，这个问题得问问大牙了，人家是研究这方面的专家。

我不假思索地说，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前期是身材重要，后期是脸蛋重要。

郑小冉放下杂志，怎么讲?

我回头看了看，是柳灵回来了，她神情不好，眼睛有点红。

尽管我的气管里没有痰液，我还是清了清嗓子：“是这样，女人年轻的时候，因为年轻，她的容貌不会差到哪里去，所以这时候身材重要;女人到了中年，年龄稍微大了，比如四十岁以后，这时候她的身材不会好到哪里去，所以脸蛋重要。”

忽然觉得不妥，我又说道：“当然也有女性四十多岁以后保养得很好，比小姑娘还水嫩呢，就像灵姐。”

此时，柳灵的电话又响起，她低着头又出去了。

郑小冉看着她的背影一副不屑一顾的表情，只是没有哼出声音来。

詹如松说，大牙讲的有点道理，完了吗?

我又干咳了一声，这个问题其实也很复杂，比如你和女人面对面坐着，那就是应该她的脸蛋重要了，如果在床上，就是身材重要了…

“行了，打住，大牙同志，不要继续研究了。”郑小冉摆摆手，低头看书了。

“柳灵怎么很怪的，看见没，她刚才进来的时候眼圈是红的。”詹如松说。

“家里出什么事情了吧?”我站了起来向窗外看去，没有柳灵的身影。

“哼，家里能有什么事情?一定是和情人闹翻了。”郑小冉头也没抬说着。

“不会吧，柳姐不像那种人。”牛蓬站了起来。

“怎么不会，我倒觉得正常，瞧她那样，一看就是那种人。”詹如松附和道。

“你们不知道吧，那个男人比她还小好几岁呢，难看死了，干瘦干瘦的。”柳灵向门口望了一眼小声地说着。

“真的吗，你是怎么知道的?”我一向对此感兴趣，赶忙问道。

“我怎么不知道啊，我大姑姐和她在一个院子，谁不知道啊?哼，你们没想到吧，她是死缠住人家不放手，还倒贴呢，给人家买手表，买衣服…”

“郑小冉，你说谁呢，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好东西?”大家面面相觑，柳灵正站在我们身后。

“柳灵，我怎么不是好东西了，你今天给我说清楚!”郑小冉跳了起来，脸色绯红，胸脯激动地起伏着。

“就你那点破事，我还懒得说。变态，背后嚼舌头很有意思是不!”

“我怎么变态了?你什么玩意，整天装嫩勾引男人，你才是变态!”

“你不要脸，呸!是不是没有男人爱你，嫉妒了是不是?!告诉你，我忍耐你很久了!”

“你骂谁不要脸，你才是老不要脸!”郑小冉说着就抡起了耳光，牛蓬赶忙拉开了她说，小冉姐，好了，都少说几句吧，这是在办公室，大家都是同事。

“办公室怎么了，让大家都来看看她是什么东西!”郑小冉面对大家吼着。

其他科室的同事也来了，在大家的一致劝解、拉扯下，郑小冉去了别的办公室，柳灵则气势汹汹地挎起包出单位了。

詹如松拿起那本杂志对牛蓬说，还愣着干嘛，下班呀。

我把小圆镜放回柳灵的抽斗里，又抓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领导的手机：“喂，李处，下午我有事请假。是这样，我得去医院拔牙，疼的受不了。好的，好的，去专业的口腔医院。呵呵，晚上请你吃饭。好，好，再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