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弯腰】

太阳刚西斜。我和我的学生跨出校门，走向田野。

层层梯田，层层金浪。微微秋风，阵阵稻香。

窄窄的田埂上留下我们小心翼翼的脚印。我们拘谨的身姿引来正在劳作的村民好奇的目光。

不知谁问：“稻谷为什么弯腰？”这不是脑筋急转弯，这是科学的问题，这是人生的课题。

答案不一，异彩纷呈。有的脱口而出，有的故意歪说；有的滔滔不绝，有的装聋作哑；有的不着边际，有的高深莫测……

最后该我说，我说：“原因在书里也在书外。”说罢，我做了一个弯腰的动作。同学们一致说我，幽默，故作。

“成熟的稻谷才弯腰，还要讨论？”不远处正在劳作的农民放下手中的锄头吐出的这句话，声音浑厚，有很强的穿透力。

大家面面相觑，而后踏着暮色凯旋。

【晨跑偶遇】

晨起，带领学生沿公路跑步。

开始我在最前面，慢慢的，我就在最后面。我开始用走了，他们还在跑。

路边有一些人在等班车。有带包的，他们是远行或者进城办事，有的面前放着一袋东西的，那是刚制成的茶叶，或者说是钱币是汗水是希望……

“现在的学生不容易，除了学习，还要跑步。”

“农村的孩子强着的，还要跑步。”

“现在的老师真的多事，带学生在外面疯。”

“现在的学生不如我们当时，确实要锻炼，我那女儿身体就是差，昨天又晕在学校。”

“体育要考长跑，老师很辛苦，要带学生锻炼，不容易。”

……

这些声音从我的耳边经过，就消失在晨风里。

但下面这一句我听得最清楚，“吴老师，吴老师。”我放慢了脚步，循声看去。是他，刚毕业不久的学生，班里的小“布点”。我在他刚刚长高的身躯前停下了脚步，气喘吁吁。他说：“刚做的，带点，等下喝。”他用命令的口吻说，我私下这样认为。他的右手伸进敞开的塑料袋，狠狠抓一把，我双手接过，把茶挨近鼻孔，嗅了嗅，情不自禁地说：“真香！”我清楚地看到他的笑容美得有几分的羞涩。

我当着他的面，把左手的茶叶装进自己的口袋，把右手分一半给左手，紧紧捏住，对他说了一声：“谢谢！”就继续追赶跑在前面的同学。我不知道他在那里做什么，想什么，但我关心这些问题，直到现在。

【上车的妇女】

车在村道上行走，我坐在最后一排，习惯地浏览一本精美的杂志，消磨时光。

“我要乘车，我要乘车！”是女人的声音，车嘎然而止，由于惯性，我向前倾，当我拣起我的杂志，车门叽了一声开了，一张年轻的普通的脸出现在门框里，好奇地看着大家，她也许是在寻找座位。整车只有一个空位，在我的左边，她双手包着小孩，肩上沉重的背包让她走得有点艰难，没有人让座。车启动似乎和她坐的动作同时发生，我被挤得更靠近车窗，也可以我躲或者让，其实一样的。“宝贝，快对叔叔说对不起。”我没有听到童音，我继续阅读杂志，任窗外的乡间美景自由移动。

我隐隐约约感到有人动我的杂志。我转头瞟了一眼，一张天真无邪的小脸被我读得津津有味。我做了个鬼脸，小孩用特殊的表情附和我，我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她让小孩站在她的腿上，双手掐住小孩的腋窝下，小孩高兴地跳着，或者说她全盘操纵小孩跳着，她自言自语地说：“宝贝，笑，笑，真厉害。”“宝贝，唱歌给妈妈听听，给叔叔听。”“宝贝，窗外，那是是牛，那是松树，”……“宝贝，你看，叔叔的书真漂亮，长大你也读书，像叔叔一样有文化。”说我啦，我有点不耐烦，但有不好意思说出来，出门在外，更不想和陌生人说话，现在，社会复杂，无奇不有。我移了移肥胖的身体，假装看书，其实我更想再听听她的“唠叨”。

她没有再表演，而是把小孩紧紧抱在怀里，轻轻地摇，她小声地哼着谁也听不懂的小调，小孩香香地进入睡着了。

“司机，下车。”她大声叫道。她对着怀中的小孩说：“宝贝，快跟叔叔说再见，跟叔叔说对不起。”“叔叔，对不起。”他抬头对我说，我没有回答，也不敢回答，一脸的惊讶，她抱紧还在沉睡的小孩小心翼翼地下车。

车继续开动，我没有埋头看书，而是认真地欣赏窗外如诗如画的乡间景色，原来乡间的秋天也很美丽。

2008-10-19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