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坦白一点儿,文慧是一个喜欢调情的女孩儿。虽然算不上漂亮,但她懂得一般女孩子很难掌握的伎俩——如何取悦男孩子。
就这一点来说,她的魅力无比,总有一打帅与不帅的小伙子围在她的身边转来转去。他们愿意为她做事,想方设法逗她高兴,而她的心情一好,就能充分利用自己的眼睛、言语、动作来调情,然后他们从她那里得到了快乐,更多的是虚荣心的满足。
当又矮、又黑、有着大大的嘴、小小的眼睛的“土豆”先生从她那里高兴地离开时,文慧的嘴角浮现一个轻蔑的笑,“一个眼神就把他搞定!”。她还有一个重大的发现,越是长得抱歉的更容易上钩,而这个世界丑人的比例总是很高,因此,她认为自己有很大的市场,可谓前程似锦。想到这儿,她幸福的一笑,轻快地跑上楼,楼道里传来不敢恭维的歌声:“没有星星的夜里,我用泪光勾引你……”
吴小平的确是一个很普通的男孩子,他没有十分高大的身体,一米七三的个子在人群里既不鹤立鸡群,也不矮的耀眼;他没有十分英俊的脸庞,如果用征婚广告上的用语来说就是“五官端正”。唯一特别的是他的性情就象他的名字一样,隐约透露出一点女孩的气息,多愁善感又富于文采。他写过很多小说散文,只是发表的寥寥无几;他喜欢养花,似乎很在行的意思,实际上一盆好好开放的仙客来到他手上没过几天就被殷勤地侍弄死了。他和文慧在一个单位,住在对面的两栋单身楼里,因为是同乡还有着相同的知识层次,来往颇近。
他也可以说是她众多情人中的一个,不过对于文慧的脾气、手段,他看得很透彻,却又出乎意料地接受。她让他倒水,他就倒得满满的,顺从此令人惊讶。他们也时常开一些落俗的玩笑,文慧可以更加夸张地嬉笑逗骂,他也是会接受的。对于他的“善解人意”文慧非常满意,高兴起来会对他说很多自己的事情,精彩的不精彩的她都夸夸其谈。每当这个时候他都象绅士一样,脸上表现出十分感兴趣的样子,静静地坐在对面,眼睛象驯服的小动物一样专注地看着她,时而谈一谈自己的想法,得体而又恰到好处。用文慧的话来说,在她认识的人里,他是最该死的,因为知道她的事情最多。
他们所在的城市小得可怜,没有山没有水。他们就象生活在一个肮脏的垃圾坑。因此当两个人从夕阳里走来,踩着纵横交错的铁轨散步时,文慧已经喋喋不休了。
这样的城市真受不了,我早晚得回石市去!
恐怕不是受不了这个城市,而是为了祈军吧!
当文慧听到吴小平轻蔑地提到自己的“校园情人”,而且说穿自己的心事,她马上努起嘴却又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才不是呢,他算什么!”说到这儿,忽然提高声音,象发怒的母狮一样吼道:“以后不许你在我面前提他!”
他只是在嘴角挤出一个更加轻蔑的笑,眼角轻轻地向上翘起,她发现他其实很好看,属于那种耐看型的,越看越觉得有味道。
“丑八怪,我随便一个情人都比你帅!”她心里嘀咕着,不再看他。
沉默一段后,他们开始穿越一丛高大的苍耳群,她花色裙子的下摆沾满了刚刚成熟的苍耳,显得非常滑稽,他只朝她放肆地一笑便径自走到了前面。她怒不可揭,摘了满满一把苍耳,冲他的头发上衣和裤子用力地扔去。
说句公道话,文慧有时也很文静,那是她遇到犹豫不决的事情或是受到一点挫折的情况下反馈出来的。当它静静地坐在一边,时而皱起眉头,时而用手指挽一下耳边的发丝,简直就是个淑女了。不过你只要说两句讨厌的话,她就会象豹子一样扑上来,撕扯你的衣服,下力气地揪你的耳朵。她一半天使一半魔鬼,刚才可能甜言蜜语,转眼就可能手脚相加,你搞不准她下半秒会是什么样子,让人感觉既新鲜又刺激。
当她得知祈军住院的消息时,着实感到束手无策。她找到吴小平,同他商量该怎么办。奇怪的是她那么多情人,可遇到什么需要拿主意的问题,她总是找他。吴小平对此的解释是住的最近的缘故。对于祈军的事,吴小平的意见是坐上火车去石市看他,不管出于什么名义,最好的朋友也好,情人也罢,都是礼貌上所允许的。她的意见也是倾向于此的,便当即决定去车站。长长的站台上,吴小平把她送上车,怕她渴还买了两瓶“娃哈哈”,怕她出事又仔细叮嘱了一番。她朝他挥挥手就随着车走远了,只剩下吴小平一个人望着火车远去的方向迟迟没有离去。
当文慧重新回到那个繁华的城市,忽然觉得有些陌生了。走近那家医院,她有种想逃回去的强烈欲望。一步步迈上楼梯,她的脚步是沉重的,轻轻推开那扇门,她的心却莫名地平静。她几乎想不起自己曾经用了四年的时间来喜欢这个病床上满脸惊喜的英武少年,她发现他们之间已经陡然遥远起来。
她和他只是萍水相逢一样平心静气地交谈寒暄。她的心有些凉,她的眼有些热。还能怎样呢?其实他们之间根本没有什么,他没有说过爱她,甚至没有说过喜欢她,她的初吻还挂在她樱红的唇上。是她自作多情,一直在心里把这个高大英俊的少年当作自己的梦中情人,他所做的一切在她眼里因此变了味道,实际上他们只不过是一对好朋友,仅此而已。
当她明白这些,不禁为自己感到庆幸,毕竟她没有象《乱世佳人》里的斯嘉丽一样,耗尽半生的岁月去爱一个不值得她爱的阿稀礼。当她从医院里走出来时,感觉周身都轻松了许多,她是一个可以忘记一切的女孩子,她甚至开始向路边那个帅小伙抛了个媚眼,心底下暗自思忖着:我亲爱的巴特勒船长在哪里呢?
她感觉自己猛然间长大了,想起自己当初曾为了多看他几眼而心潮澎湃的情景,不禁笑了起来。“傻丫头!”她心里是这样骂自己的。她的眼睛穿过高楼大厦、蓝天白云向远处望去,明天又是一个新的开始,不过为今天的结束留个怎样的纪念呢?
她想起梁咏琪有一首叫《短发》的歌,是写一个女孩把头发剪短,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想到这儿,文慧朝一家很有名望的理发店走去。
静静地坐在柔软的椅子上,她居然不知道该理成什么样的发式。恰好看到眼前有一个女孩刚把头发烫完,柔美的曲线可爱的让人心动,她有些迟疑,“没有哪个女孩儿比我勇敢!”想到这里,她已经打定了主意。
文慧是用双手捂着头来见吴小平的,眼睛羞涩地眯成了一条缝,嘴里还嘻嘻地傻笑着。最后还是把手放了下来,吴小平的笑声一下子从上颚冲了出来。她的发质很硬,一烫便一个个小卷竖在了头皮上,象顶了半个黑刺猬,再配上那张圆圆的脸,更加可笑。
吴小平做了如下描述:“你的头没烫之前比较象我们家的公狮子狗,烫了以后就成了母的了”。文慧大怒,一张脸扭曲得不成样子,狠狠蹂躏了他一番。不过吴小平觉得也有可取的地方,前面的刘海被卷了起来,两条弯弯长长的眉毛就显露出来,吴小平从来没见过这样漂亮的眉毛。
接下来日子还象以前一样过。无聊的时候,文慧就让吴小平唱歌,忘了描述的是吴小平有一副不错的嗓子,她最喜欢听他唱张信哲的《让我忘记你的脸》,可是又总说成《让你忘记我的脸》;他们还一起去过公园,见到一只没有袋子的袋鼠,吴小平颇感奇怪,文慧先是嘲笑了他一番,然后扯着嗓子说:因为它是公的!
再接下来的日子,他们就恋爱了。有必要声明的是,文慧是和另外一个男孩子,吴小平是和另外一个女孩子。
当文慧亲口对吴小平说她喜欢上王琦的时候,他的心本能地悸动了一下,为什么,他没想过。对于那个男孩子,他是熟悉的。他想起他说“一辈子不玩三个妞,死了不如一只鸡”时满脸淫荡的表情就恶心,再说,他不是有女朋友了吗?
但是他没有必要说他的坏话,文慧有自己选择的权利,更主要的是文慧表面上是征求他的意见,实际上他的看法起不了任何作用。她是那样一个有主见的女孩子,她喜欢的会不惜加上自己所有的赌注去争取,要么胜的没有余地,要么输的一塌糊涂,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她总以为自己赢得起输得起。
看着她满脸羞涩又甜蜜的样子,他非常正色地说了一句“我支持你。”不过后来他想起当时的情形,忘记了她那时的惊讶与感激,开始暗暗后悔:我真的会支持她吗?那是怎样放荡的一个男孩,她会不会输的很惨呢,她可太单纯了呀!
他忘记了他有那么多的情人,也许,也许她是无辜的,她的确可爱,有很多男孩子围着她也很正常,除此之外并没有听见别的什么绯闻。可是一想起她和王琦的事,他就很不安,有时缠绕他不能入睡,半夜起来开始不停地吸烟,他有时想得心烦,便狠吸一口,然后把烟蒂使劲地扔在地上用脚碾碎。“关我什么屁事!”当他打算钻进被窝的瞬间,一个念头吓得她颤抖,“我是不是喜欢她?有一点——不会的!”他拒绝自己这样想,不过觉是睡不成了,他又开始点上一支烟,大口大口地吸起来。黑夜里窗外的星星很亮,一闪一闪的,就象漆黑的单身宿舍里红红的烟头一样一明一暗。
他俩见面的机会开始少了,即使见面,话题也会不知不觉地扯到王琦身上。她想说,因为她觉得王琦的一切都很美好,他想听,他想知道他们到底怎么样了。可是很多次的交谈都让吴小平很失望。她说的无非是前天王琦怎样关心地送上一盒方便面,昨天怎么伟人似的摆平一件事情,今天又怎么送她回家等等。她喋喋不休地像个长舌妇,甜蜜的样子让人怀疑她和王琦很快就要结婚了似的,吴小平有时听得心烦,索性叉开话题提前开溜。
不过有件事他瞒着文慧,就是他曾见到王琦搂着一个女孩子的腰,还满面春风地上来打招呼。是好是坏让她自己体会吧,管不了那么多,再说他的事也不少,前面已经提过,吴小平也恋爱了。
初次见到那个女孩子,是在朋友那里,吴小平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也许是前世的缘吧!”他这样想。不过和文慧不一样,那个叫王丽的女孩子是一贯的文静,言谈举止都是十足的淑女的味道。吴小平好像很轻易地就掠走了她的芳心,他们开始频频地约会。
当然他仍不忘和文慧见面聊天。有一次翻看文慧的相册,忽然被一张素照吸引了,这不是王丽吗?这眼神这笑容,乃至这可爱的小虎牙。吴小平忽然明白了当初为何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文慧见他被自己的玉照吸引了,不禁心花怒放,给他解说这是在哪里照的,哪个帅小伙给掐得镜头,当时的天气怎样等等。
当吴小平和王丽约会的时候,时间稍长,他就感觉索然无味。好像总缺少什么。王丽也不是没有察觉,她是那样聪慧的女子。
就在那个漫天星光的夜晚,他俩并肩坐在花园里的台阶上,王丽开始看星星,夸赞今天的星星多么美,那颗星又有怎样新奇的变化,讲得客观而生动,她是最喜欢星星的。当她指着一颗星音色柔美地说:“小平,你看今晚的织女星有多亮,可惜那边的牛郎星就逊色多了。”可怜我们的吴小平正低着头,面色沉重地想文慧的事情呢。
“小平!”
“嗯?”吴小平被吓了一跳。
“其实我早就有种感觉,你好象在等一个人,但她不是我。”
“是吗?”吴小平并没有狡辩。
王丽显然对他的回答很失望,一张秀气的脸变得严肃起来。
“我们下面需要给对方一段时间,来好好想想我们之间的事情,到底值不值得,小平,你说好吗?”她正在下最后的通牒。
吴小平没有说话。
王丽轻轻地站起身,她的眼睛里有星星一样闪亮的东西。不过她还是礼貌地说了再见,缓缓地消失在夜色里。
当王琦约出笑容满面的文慧,神采飞扬地告诉她自己的婚期时,她的笑容凝滞了,呆呆地站在那棵柳树下,她的脸苍白而炙热。
“怎么,你不高兴吗?我以为你会跳起来跟我要喜糖呢!”王琦差不多是自言自语。
喜糖?结婚?他就要和别的女孩子结婚了,不!最后一个字刚在心里大声地想出,她就抡起自己的胳膊,把所有的力气都摔在了王琦的脸上。王琦愕然,同时发现了事情的严重。
“难道你对我那么好都是假的吗?”文慧还没有这样想就已经说了。
王琦脸上浮现哭笑不得的表情。“我对你好,是因为很喜欢你,和你在一起很愉快。”
看来还有希望,他已经承认了他喜欢我,他一定是不得已才要和他结婚的,不管什么原因,我都要站在他一边,对了,大不了我们一起逃婚!短短的几秒钟文慧已经想了这么多。
“就象喜欢我的那么多兄弟一样!”王琦接着补充到。
她所以的希望都伴随这这句补充瓦解了,她又犯了一个错误。
紧接着,她大声地笑了出来,“看把你吓得,别误会,谁叫你现在才告诉我呢!挨打你也活该!”,总算找回了一点面子。
听完文慧的话,王琦才松了一口气,文慧的举动并没有引起他的怀疑,一会哭一会笑是她的特长,王琦已经见惯了。
她后来忘记了他们是怎么分开的,只记得马上跑上了单身楼,拉起吴小平就进了酒馆。
她大口大口地喝着本地有名的啤酒,像一个野性十足的汉子。当她发现柜台里的小姐好奇地注视她时,不禁勃然大怒,把一个刚清底的酒瓶狠狠摔在了地上。
“瞅他妈什么!”她大声斥责着,幸好当时还没到吃饭时间,酒馆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而且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窗外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斜斜地打在他们靠近的玻璃窗户上,拉起一串串的水珠。
她开始哭哭啼啼断断续续诉说自己的遭遇,吴小平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她这个时候多需要有人安慰呀,可是他一个字都没有说,文慧如果不是喝得还少,非借着酒力给他的脑袋上来一酒瓶,见见颜色不可。
“我给你看一样东西。”吴小平说完从上衣的里袋里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我一直带着它。”他补充到。
此时文慧的好奇心稍占了上风,一双眼睛死死盯住那个小盒子,吴小平把它打开,里面躺着的却是一颗长满了刺的苍耳。
“还记得吗,我们那次散步,你在我的头发、衣裤上扔了很多苍耳,”他停顿了一下,似乎给她一段时间去回忆。“其中有一颗顺着脖子钻进了衣服里,回去后我就找了一个小盒子把它珍藏起来,偶尔把它打开,就象看到了你一样。”他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但他的声音从没有如此悦耳,文慧的痛苦似乎少了许多,专注地听他讲着。
“还有,我谈的那个朋友,”他喝了一口酒,好像这样才有勇气说出真话。“更主要的是她和你长得很象的缘故,可是,”他紧接着说:“我发现自己真正喜欢的是你。”
他的眼睛似乎要喷出火来,紧紧盯住她,等待一个答案。
文慧先是惊呆了,后来就狂笑了起来:“我只是拿你当最好的朋友,我们是不可能的,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吴小平无言。
沉默,喝酒。后来她就醉了,吴小平把她拖到她的床上。她的嘴里不停地咕哝:“王琦,你别走……”可是没过多久,她就睡着了。
吴小平没有带伞就走进了绵绵的细雨里。他希望雨能令他清醒起来。他沿着昔日和文慧走过的小路,攀上生了锈的钢轨,来到了那片高大的苍耳群,那绿油油的叶子在细雨的亲吻下更加崭新。吴小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里的空气夹杂着一种久违的异香,然后拿出那颗苍耳,找一个稍荒芜的地方把它插在了土壤里。
“等将来,这里会有一片新的苍耳群,然后有一个幸福的小伙和一个可爱的姑娘来这里散步,姑娘和小伙嬉戏,把这颗苍耳的子孙投在了他的身上,不过这颗苍耳能给他带来好运,这个小伙遇到的正是同样喜欢他的姑娘。”吴小平是这样想的。
雨轻柔地飘洒着,那颗苍耳静静地躺在几朵牵牛花旁边的土壤里,贪婪地吸收着雨水,酝酿生命的勃发。只是那个实际上很英俊的少年不经意地踩着钢轨渐渐远去了,而且再也没有来过。
作者寄语:可以说这是带有纪实性的小说,已尘封了九年。女主人公文慧的原形是我最要好的朋友,遗憾的是面对失败的婚姻于今年悲愤地从五楼跳了下来。很幸运她活过来了,现在已经能拄着拐行走,只是缺乏对生活的热情,沉浸在往事里难以自拔。众多好友虽然多次劝说,可是她总说神仙也救不了她。我很担心她的状况,所以决定发表这篇幼稚的文章,希望更多的文友来关心和劝慰她。如果可以请给我留言,她一定会看到。谢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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