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空无一人,平日熙熙攘攘的人群杳无踪迹。嘈杂的叫嚣声此刻也消停下来。凛冽的北风把地上的落叶卷向天空，叶子在空中飞舞翻腾。上班回家晚的人檫着手小跑赶路。一座房子的主人可能忘了关窗户,在寂静的夜晚被寒风吹得前后摇摆。最终一声清脆的破碎声宣告窗户玻璃寿命的结束。

我不敢卷缩在一个角落里，衣衫褴褛而且单薄的我恐怕会冻死。在昏暗的路灯下,我尽可能的跑动来取暖,而此举又加剧了我另一窘态,我已是好几天都颗粒未进,饥肠辘辘的我每喘一口气都像减少生命的一种行为。我时常纳闷我都到了这种田地,为何还装什么清高,眼下亟待解决的是温饱。可我真不屑与老鼠和流浪狗在垃圾堆中抢食,再说它们也并不容易。街道两旁的商店都打烊了,.寒冷的天气让那个24小时经营的商店都关门了。偌大的城市似乎只剩下我一个人在街道上疯子似的来回奔跑。其他人都在温和的房间里和妻子盖着棉被看<卖火柴的小女孩>呢。路灯似乎也冷得发颤,风过之时都摇摆不定。通过橱窗我看见了裘皮大衣,看见了面包,我总在按耐自己想入非非的心,但活跃的思维时常还是把我带到歹念中去,两只死鱼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些似乎伸手可及的东西。有两种结果摆在我面前:一我在深更半夜之时杂破玻璃，取来衣服和食物,二在我杂破玻璃后，刚要取食物和衣服逃逸时,警察及时赶到，然后我锒铛入狱，在里面也是有吃有喝,可我依旧像那摆钟一样重复来回动作。

电线杆上贴满了小广告。有治性病的，治哮喘，治鼻炎的等等。寻人启事也是城市牛皮癣的一部分,上面的内容无疑大体一致,一张黑白照片，指名点姓,然后说出具体离走时所穿的衣服和时间。最后说要重谢帮他们寻到亲人的人。我隐约听到一个孩子的啼叫声,仔细想想似乎不可能,谁的家长残忍到要让孩子这么冷的天气到外面抛头露面的。可能是饥饿和寒冷让我的神智开始不清了,耳朵受其影响也不正常工作了,或者说我的耳朵听到的声音只是野猫叫春的声音。可声音越来越清晰了,而且一个矮小的身影正向我移动。很远就看到脸上一行泪水。想不到还有个和我同病相怜的人。我没工夫去搭理一个孩子的闲事。可孩子却径直向我走来。看孩子的衣着打扮，他并可能是一个穷苦百姓的孩子。他用稚嫩的声音对我说"叔叔我要回家。"他坚定在重复这句话。因为我处在来回跑的状态，所以他每说一句总得向前进一段路。这样他想可能可以让我这个耳背的人听的清楚。我真没心思去关心除我自己以外的任何东西和人。孩子那天真无暇的面孔，让我无法无动于衷。但最重要的是他比我要坚定多了，他不厌其烦地重复那句话。一直从街头把我逼到街尾,可我真的爱莫能助，因为我无法把一个不知道家庭住址和电话的孩子送回家。

四眼相对良久，我无可奈何地转过身，他紧紧跟在后面。当然警察局本是一个理想的之地.可我凶神恶刹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像个拐买儿童的人,最多是个良心发现的拐买儿童者。一大一小在漫无目的快速行走,我和他始终这样僵持。偶然一张纸迎面吹来,直接盖在我的脸上.既然是天外之物，权当老天怜悯我这潦倒之人，收起来当珍藏,把纸对折，一个熟悉的头像赫然出现在我的面前,纸背面还有糨糊,可能是夜风太大把贴上去不久的纸张揭下来。算小孩子运气不错,小脸上露出了微笑。我心里似乎也松了一大块,身上的寒冷和饥饿感也暂时忘却。

孩子的步伐赶不上我的,时常踉跄跌倒,没有哭,只一脸着急的样子。我只盼望早点把他送回家。一则我不忍孩子和我一样狼狈在寒冷的大街上受苦,二则我看到那张寻人启事上写到"重谢"。当然我并不奢侈人家很恭敬地把我请进家门，蓬头垢面坐在人家一尘不染的柔软的沙发上。只希望人家看在我把孩子带回家的情分上给我杯热茶,让我饱食一顿就心满意足了。

夜静的可怕，只有风在怒吼,在咆哮，在肆无忌惮四处乱蹿.风直透衣背,似一根尖针刺向我。胸口因和孩子接触而稍感暖意,孩子一直在怀里颤抖。我把自己身上为数不到的衣服裹了一件在孩子身上,毕竟我是负重奔跑,这样有利抵御寒冷。夜很漫长，路更漫长。离黎明和孩子的家遥遥无期。我不敢停下来,.惟恐停下来就再也跑不动了,甚至尿都憋在裤裆中了。孩子在颤抖的怀中熟睡，像一个婴儿在母亲怀中贪婪地酣睡卷畏在我的怀中。慢慢的城市被我们抛在背后，灯光也随距离而变的名存实亡。天上的月亮和星星躲起来了,被寒风和可怕的天气吓着了。在漆黑的小路上我凭着感觉向前摸索，深一脚浅一脚。小水亢不在泥泞，而是变的光滑,冰总是光滑的。

我越来越感到身体虚弱，没有边际的漫跑，让我看不到一丝的曙光。两条腿像不再是自己的，只是被别人按上了机关的两条棒子，机械地前后摆动。但可能随时会因能源供给不足而停止运动。呼吸越发困难，但听喘气声在耳旁飞过。此时此刻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没有任何念头,跑到哪就算哪吧。

终于一座气派的独立别墅出现在我眼前。我小跑不停地来到门前，空出一只手摁了门铃,门一开一股暖气涌来。年轻女人白皙的脸上挂着泪水,看到我有种恶心的表情，可看到我怀里的时候,则转恶心为欢心。不由分说就把孩子从我怀里抢去。哭哭啼啼喊孩子的名字,随即屋里蹿出了一群衣着华丽的男女老少。孩子在嘈杂的声音中挣开惺忪的眼睛,看到亲人也跟着一起哭泣。我受其影响也跟着流下无名的泪水。即便如此，泪水让我冰冷的面孔感到暖意,在门外寒风中的我似乎也被这家人能团聚而高兴,也沉醉在一家人团聚的气氛里。"砰"的一声，随着一声门关上的声音，我惊醒了,饥饿和寒冷又重新侵袭我。但我依然在僵硬笔挺地在门外站着。一直到我转身离开，门内关怀备至,嘘寒问暖。忽然门又打开了,我在心里直说自己小人。刚才女主人是一时心切才把我给忘了的,现在女主人是请我进去喝杯热茶,吃顿晚饭的。但听她说"谢谢,谢谢你师傅。"便没有了下文。看到我楞着,又接着说"谢谢，真谢谢你了,对了衣服是你的吧。"然后一手扔向我。衣服盖住了我的眼睛和脸,但我能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

看着那张寻人启事,我盯着最后的几个字"必有重谢"。感情是重复的谢谢,而且是用感嘴巴完成的。我能说什么好呢,只无奈说一句,中国的文字真是博大精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