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姐出嫁的那年春天,南垭口那棵华冠若伞的老榕树上,洁白清幽的黄桷泡正开得灿烂。
晨曦微白,山雾未散,芸姐坐在窗边的小花镜前,很轻很慢地梳理着如瀑的乌发,眼神却雾般迷濛。当阵阵低迴、哀婉、忧伤欲泣的笛声划破寂静的山湾,透过窗棂荡进沉寂的闺房时,芸姐的眼中瞬时泛起一道灵光,但随之而来的,是一颗颗晶莹、透明、滚烫的情泪。笛声、泣声,给原来贫脊的杨家湾罩上了一层哀伤、悲凉的底色。
龙娃的笛声是以欢快、嘹亮而闻名百余里山湾的。
穿开档裤的时候,龙娃一手牵牛绳,一手就拿起了笛子。凤凰岭上,大水牛慢悠悠地啃着青草,南垭口老榕树的葱郁枝桠间就滑出了阵阵笛声。笛声欢快、嘹亮,荡进山凹中的村庄,在杨家湾轻灵地跳跃。扎着羊角辫穿着红花褂,背着背篼打猪草的芸姐就在南垭口,就在这阵阵笛声中第一次骑上了大水牛的背脊,和龙娃一起,踏碎了崎岖山道上金色的黄昏。
晨风中,斜阳里,山腰间,垂柳边……从此,欢快嘹亮的笛声中就多了一种脆生生的甜笑。笑声中,龙娃成了能搬倒水牛的汉子;笛声里,芸姐成了窈窕俊美的少女。
龙娃挖坑,芸姐挑水,在一年桂花飘香的八月,一棵细直的香樟在村西龙娃门前扎下了根。道道脉脉深情目光的培植中,香樟在两颗年轻而滚烫的心中发出了馥郁的馨香。月上枝头夜岚微动时,欢悦而悠扬的笛声又响彻了静夜中的山湾,愈是荡人情思,勾人神魂了……
当唢呐、鞭炮和迎亲人群的欢笑声翻上南垭口时,那棵华冠若伞的老榕树就飘飘悠悠地撒下一地的花瓣雨,若芸姐的泪珠。伯妈拿着毛巾替芸姐擦试着泪眼, 幽幽地说:芸,不要怪爸妈心狠……后天你弟相亲,要是没你的彩礼,那……要怪,就怪咱家、咱村太穷了!伯妈的眼中“叭”地掉下一颗浑浊的老泪。妈,你不要说了。芸姐抬起头,红肿的眼里再无一滴眼泪,却多了一份悲壮而凄艳的美!
着一身亮红的嫁衣,芸姐来到南垭口的老榕树下,终于忍不住回头一望时,泪水立时就汹涌滂沱了----村西那颗已有碗口粗的香樟树下,一个痴泪涟涟的汉子横笛短吹,曲声断肠。花瓣雨,情泪漾,南垭口的榕树,村西边的香樟,和一对悲恸哀绝的情侣凝结成了这方水土上一幅永难抹去的痛楚悲凉的图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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