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中记载,孔子说“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言”。万世师表的孔圣人这么说,看来不能有假。君子是谁?肯定不是鸡鸣狗盗之士,不是织席贩履之夫,不是目不识丁之人,不是卑鄙谄妄之徒,君子尚怕,黎民百姓再给俩胆也不能不怕。
中国人畏惧天命,相信宿命,是因为有太多的苦难,人力抗争不过命运,就得承认那超自然的神秘力量,天灾人祸都是命定。中国历史上水灾最盛,洪水的肆虐使江河不断改道,夹包迁徙,背井离乡,祖先走的路何止两万五千里?在河道两岸的冲积平原上,各氏族部落聚族而居,繁衍生息,碰撞融合,形成华夏民族。共同命运使活着的人有了亲合力、凝聚力,于是跟着好头与命运抗争。大禹治水,毕其功于疏导,长江、黄河两大水系,没有人力、物力怎疏导得起?因此在禹之后,中国人在社会制度选择上,选择了大一统的封建集权专制。这不仅有政治历史,文化习俗因素,而且是自然天道的命定,只有神授的皇权,才能统领子民与自然力抗衡。这种制度的好处就是面对天灾,具有人力物力的集中整合力量,中国历史上的农业文明就是这种力量的物质成果。这种制度的坏处就是每当风调雨顺,过好日子的时候,皇权极其附庸就开始抢掠这种物质成果,造成比天灾更可怕的人祸,使社会陷入内生性耗损。五十年一次社会动荡,一百年一次改朝换代,频繁的农民战争是其他民族历史之没有。西方也曾有过黑暗的中世纪,但他们没有法家的刑名法术和儒家的愚民教术,因此苦难之后,他们穿越了黑暗的宿命隧道,自觉地进行了宗教改革、文艺复兴、启蒙运动,创造了人类最符合自己天性的制度。天灾人祸,周而复始的恶性循环,彻底摧毁了中国人存在的自信和自我张力,无奈之下只好臣服于神秘的天命。
这就是为什么当今中国遍地的寺、观、庵、宫、堂,不分等级一片跪拜和祷告,却不能将民族精神统一起来的信仰根源,跪拜和祷告不是为了践行我佛我主的真善精神,而是在施虐和受虐之后,祈求老天的饶恕和保佑,他们并不知道佛、主的精神真谛。
畏“天命”是心理层面,而畏“大人”则是实实在在的现实压迫在心理上的反映。“大人”是谁?“大人”是天的代言人,虽然孔圣人不承认是官宦,依我看在中国找不到别人,“大人”就是以皇权为代表的大大小小的官宦极其帮闲。中国以血亲家族为核心的皇权专制实在是厉害,从秦始皇开始,2000多年没有改变。不管权力和社会怎么更迭,其本质特征始终没有消失。1、始终存在一个的至高无上的不可约束的终级的绝对的权力。这个权力可以超越法律和道义,决定社会一切人的生杀予夺。2、统治集团掌控全部权利资源。权力处于绝对私有或相对私有状态,统治集团不仅拥有和控制社会绝大部分生产资料和和社会财富,而且控制人的思想文化社会意识形态。3、权力分配的人事选择,以血亲关系和亲疏远近关系为权力配置尺度。4、始终存在权利买卖交易的地下市场。5、权力斗争时常使社会管理处于局部瘫痪状态,权力更迭频繁。6、政治腐败造成社会公共品的严重短缺,政府不能为社会提供有效服务。7、政治道德沦丧,官场人格严重异化,霸官坑民不可遏止。中国人畏大人官宦,不仅是挥之不去的人文情节和历史记忆,而且是现实压迫的必然结果。因为,造成畏惧的历史条件没有改变,“君叫臣死,臣不敢不死”,“民可使由之,而不可使知之”,“一兔走,百人追之。积兔于市,过而不顾。非不欲兔,分定不可争也”,“ 惑主败法,以乱士民,使国家危削,主上劳辱,此大罪也”,压迫仍在新的形式残酷的延续。在这条行将沉没的旧船上,没有人能得到救赎和豁免,只有与它同流合污或同归于尽。
这就是为什么中国经过了三十年的改革开放,市场经济培育起来的普遍民主诉求,仍不能付诸实施的政治历史原因。每一个社会个体在追求幸福的路途上都希望共享民主政治的阳光,但每一个社会个体在现存制度下追求幸福,都不得不向专制权力依附、臣服和巴结,因为不恭和反抗会让你付出幸福丧失的代价,或者让你在贫困中自己放弃生的欲望。比较抗击打的中产自由思想者,只能选择中间道路—逃避。
有了前“两畏”,“畏圣人言”就顺理成章,按照孔圣人的说法,圣人就是德高望重,智商超长之人,除了孔圣,只有帝王敢称自己是圣人。圣人说话那还了得?叫你匍匐几千年,你就不敢站起来。告诉你鹿是马,你说是鹿,就割你的舌头。自从汉代大儒董仲舒于元光元年(前134年)提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统治者把孔子思想做为封建社会正统思想,就不让你听到别的语言和声音,2000多年不允许有另类存在。因为只有用孔圣的忠君思想、等级礼教思想教育草民,草民才能听话。翻开中国的主流思想史,除了统治术、愚民术、诡诈术,阴阳玄学、注释之学,很难找到关于人自身的学说。春秋战国,老、墨刚刚有点民本思想,就叫秦始皇坑掉。宋代朱熹的新儒学刚露一点反叛的逆端,就叫战火焚毁。最厉害的是现代和当代毛d教思想,他虽然改写了中国的近代史,但异构同质,他把集权专制的效能发挥到了无以复加的极至,能让八亿人读一本经,统一于一个思维模式,中国人吃糠咽菜,浑身没劲,还能在他统治的40余年高呼万岁!万万岁!不能不说是个奇迹,“一句顶万句”可以载入迪斯尼世界之最。中国改革开放,后毛时代,邓“猫论”,江“代表”,虽然创造了中国的物质神化,但躺倒在全球化带来的“后发 ”优势上,不愿意做制度变革,日子一好过,就重蹈了历史的覆辙,权势集团开始了肆无忌惮的财富抢掠,导致了人祸连绵。在中国有一种特殊奇怪的现象,那就是帝王的话语、理论,不管正确与否,不管叙事的内涵和逻辑多么荒谬,都不允许民众争论和异议,只要有一点正确,就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更有一些恬不知耻的学者,放个臭屁,得到了统治的认可,就以为自己成了圣人,也想学孔圣,世代荣华,不过这只是南柯一梦,不出几年,他们就成了历史的过客,那一臭屁一文不值。黎民百姓怕圣人说话,是因为圣人不让他们思考和言语,臣服于圣人的说教,比臣服于天命和大人更可怕。一个不能自由思考的民族,就是一个没了灵魂的畜群,未来的命运只能是等待宰割。
这就是为什么中国人历尽了那么多的苦难之后,还不能向西方人那样,来一次彻底的洗脑、脱毛、蜕变,来一次伟大的思想解放运动的文化历史渊源。统治的思想牵制和暴力打压不是唯一围城,是我们还没有从牲畜的低级思维变成驭手的驾御状态。
我可悲的祖先大禹,你的不孝子孙没有继承你的疏导方法,在长江上游憋起了大坝,黄河由于没有很好的疏浚,现在河道已悬在了我们的头顶,一旦决堤,我们的五千年文明将毁之一旦,你能否给我们诺亚方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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