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悦今天碰到一个女人。
女人叫赵敏,王欣的新女友。
赵敏打电话的时候声音很傲慢,“俞悦吧,我是王欣的女朋友赵敏,中午你有空吗?”
俞悦和王欣已经分手三个月,要不是赵敏提起他,俞悦刚刚要把他从自己的脑体备份中删除了。俞悦的性格飒爽做事从不拖泥带水,对于感情也是一样,和王欣分手后俞悦再没有和他有过任何的联系,何况还是他的现任女友。
俞悦想推辞,但还没有开口,赵敏几乎用命令的口吻对俞悦说道:“中午我在华宇大厦城市心语咖啡店等你,一定要来,有重要事情。”
“重要事情?”俞悦的问句才出口,赵敏已经挂上电话。
俞悦心道:“以王欣的温吞水似的个性怎么会和这样的女人交往?去,还是不去?是什么‘重要事情’?”
女人的好奇心驱使着俞悦在中午十二点三十分走进了“城市心语”咖啡店。
“城市心语”大约有十来张餐桌,生意不错每张桌上都坐着客人,女性居多,看装束应该是办公室白领,大家像约好了一般保持静默,连偶尔的窃窃私语也显得十分突兀。俞悦没有发现餐桌前有单身女人,她拿出手机准备给赵敏打电话,这时门口的侍应生走过来礼貌的问道:“您是俞小姐吗?”
俞悦点点头,侍应连忙弯腰作了请的手势,“俞小姐请进。”
“城市心语”原来别有洞天,餐厅尽头的热带植物后还有几处用工艺玻璃屏风隔出的半开放式包间,屏风设置散乱,形状各异,却充分利用了场地的空间,起到了隔绝视线的效果,更有一种说不出的后现代派艺术感。
俞悦是南城“美家装饰公司”的设计主案,连她都不由暗自赞道:“好巧妙的设计。”
“俞小姐,你好,”随着女人发出的问候,侍应生适时的离开,棱形的包间里站起一个女人。俞悦先看到她的脚,确切的说,看到她的鞋。红色的高跟皮鞋,鞋跟像针尖一般扎在地面,俞悦只在时装杂志上看模特穿过,她不敢相信这样的一根针可以支撑住人的体重,除非像眼前的女人,几乎风大些都要吹走的女人。
红色的紧身套裙,把她的身体包装成一件礼物,作为制高点的胸部傲慢的挺立,俞悦心里猜测道:“恐怕有36吧。”尽管灯光昏暗,女人白皙的脸依旧能反射出淡淡的光,甚至连她精致的五官也被白光弱化了。
俞悦问道:“你是赵敏?”
女人的个子比俞悦高出半头,有些居高临下的味道,对俞悦的问话,女人面无表情的眨眨眼算是应答。俞悦见她如此傲慢,也不再说话径直坐进包间的沙发,沙发很软,俞悦坐的有些赌气整个人不小心陷进去,脚几乎离开了地面。如果不是和这个令她生厌的女人一起,俞悦一定会任由自己懒懒陷在里面,好好享受这份难得的舒适。俞悦从沙发挣扎着坐直身体,双手撑在桌面,不至让自己再次陷进去。
赵敏没有给俞悦点些什么的意思,只斜坐在沙发边缘用那种审查式的令人生厌的目光上下打量俞悦,半分钟之后,赵敏审查完毕,嘴角毫不掩饰的挂着一丝蔑视的嘲笑。
“俞悦,欣常说起你。”
“是吗?”
“恩,他曾向我仔细的描述过,否则我和你没有见过面,怎么能一眼认出你。”
“你的眼力不错。”
“是啊,否则我怎么会选择他。”
两个“否则”的反问腔调,意味着谈话从一开始就充满了敌意。俞悦性格开朗,为人友善,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她不会发怒。本来敌意是单方面的,但女人之间如果发生战争,谁会一开始就屈服?
“你说王欣吧,我说的是你的眼力,至于眼光。”俞悦学着她的表情,用眼神送去一丝不屑。
俞悦的攻击并未取得效果,无论是谁听到她的话,看见她的眼神都会觉得她在掩饰。因为王欣是个优秀的男孩,在认识俞悦之前就是,一直都是,校队足球队队长,校际辩论会最佳辩手,年轻的检察官,《南城法制报》曾经刊登过他的照片,很多女性误以为是电影画报,当期的销量因此增加了百分之五十。
赵敏也不例外,她的眼神告诉俞悦,“你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女人谈论的话题永远离不开男人,何况她们是因为同一个男人才坐到一起。
“欣和我说过,他离开你因为你配不上他,现在我相信了,”赵敏说完似乎有离开的意思,似乎她约俞悦来就是要证明王欣曾经说过的这句话的正确性。
俞悦不想解释,分手是她提出的,王欣是个让人羡慕的男友,但只是让人羡慕而已,她和王欣在一起并不快乐。王欣像一块精准的瑞士钟表,每秒钟都按计划在走,例如约会,每周五一次晚餐,每月第一天看电影,至于男女之间的缠绵,法律专业毕业的年轻检察官刻意的进行控制,牵手只在电影院,亲吻,只限于额头面颊,而且是在约会结束俞悦家的门口浅浅的吻别。
俞悦和他恋爱了两年零三个月,现代的男女刚认识就同居也很正常,而他们连外出旅行都分开睡。俞悦谈过三次恋爱,每次分手都因为男友不停的要和她发生关系,俞悦始终坚守着最后的防线,男友忍受不了而离开,分手时三个男人都不约而同的告诉她,“你不适合恋爱,你只适合玩暧昧。”
俞悦并不觉得自己只适合玩暧昧,她觉得自己很正常,认识王欣后,她更加否定了之前三位男友的论断,真正的好男人是不会一味只想和自己上床。
“赵小姐,以后请你不要再骚扰我。”俞悦先她一步从沙发上站起来,冷冰冰的丢下这句话。
“俞悦,我很奇怪,你怎么认识欣的?”
俞悦不想回答她的问题,她头也不回的向大厅走去,俞悦走的飞快,几乎是跑出“城市心语。”赵敏没有追来,她的高跟鞋不适合奔跑这种基本的行动,俞悦的手机响了,是短信,赵敏发的。
“俞悦,我实在想不通欣这样的花花公子怎么会和你在一起?你的身上没有一点女人味。”
与此同时俞悦也在想同样的问题,欣怎么会选择她?身材如此惹火的女人,根本不该出现在连亲吻都只点到为止的王欣身边。短信中的“花花公子”是形容王欣的?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
有人说女人是小心眼,其实女人是太容易被外界的事物干扰,即使性格开朗看似大大咧咧的俞悦也不能例外。
俞悦回到城市心语的包间,赵敏依旧坐着,一个细长的烟卷夹在她的指缝中。对于俞悦的去而复返赵敏并不意外,烟雾从她的口中喷出,掩在俞悦面上。
“他是花花公子,真可笑,我怀疑你根本不是他的女友。”
“是吗?”赵敏拿起桌面上的手机,打开一段视频,“你自己看。”
王欣的脸出现在手机屏幕上,他赤luo着上身,抱着眼前的女人,用力把她仍在宾馆的床上,女人“咯咯”的笑,王欣解开皮带,迅速的脱掉内裤,像跳水似的扑在赵敏身上。他的嘴和赵敏的咬合在一块儿,双手熟练的在赵敏胸口臀部摩挲挤压,几乎看不清他的手上动作,赵敏的身上只剩下红色胸罩和丁字裤。王欣挑开了赵敏的胸罩,一只手在赵敏臀部的丁字裤上用力拉扯,他的舌尖在赵敏的双乳上不断吮吸,丁字裤被他拉到合适的位置,王欣膨胀的下体已经从臀部送进了赵敏的私处。
俞悦不能再看,她面红耳赤,不由自主的喘着粗气,赵敏的烟再次喷在她脸上,“小姑娘,好看吧,还有精彩的要不要看?”
如果你是俞悦你会怎么做?拿出电话打给王欣。
王欣接到俞悦的电话有些意外,“俞悦,有事吗?”俞悦听着他严肃的腔调实在无法把他和视频里的人联系到一起,但是视频是真实的,赤luo身体的王欣脖子上挂的正是俞悦在南山寺给他求的平安佛。
俞悦的声音有些急促,有些怒不可遏,被欺骗的女人中她算做的不错,没有在电话里就开始骂。
“我在城市心语,你能来吗?”
“我看一下。”
俞悦知道他又在看他那块用奖学金买的,和标准时间只差三秒的瑞士手表。
“下午三点。”
“不,你马上来,你要不来我就从华宇大厦跳下去。”
王欣在电话那端焦急的问道:“出什么事了?”
俞悦“啪”合上电话,她不能再说话,因为她的喉咙堵住,泪水在面颊上流。赵敏没有说话,俞悦多想再听见她的挖苦,因为她可以有理由拿起桌上的烟灰缸,砸在她的脑袋。
二十几分钟之后,大厅里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那些白领的窃窃私语声也逐渐变大,是王欣。看见他来,赵敏刚要起身,眼泪也不知干了几次的俞悦忽然从沙发上蹦起,扬手给了王欣一记耳光。赵敏自然不能任由她打自己心爱的男人,不料她的身体还在移动,俞悦已经扎进王欣的怀里,用牙齿死死的咬住王欣的下唇,和视频中赵敏的疯狂举动如出一辙。
王欣看见赵敏先是一惊,俞悦的举动更让他呆怔,不过身为检察官的他还是很快恢复了镇定,推开俞悦,轻声的呵斥道:“你疯了。”
“我没疯,”俞悦双手张开用力撕扯王欣的衬衣,“骗子,你一直在骗我,为什么,为什么?”
王欣是检察官,公共场合他必须注意自己的身份,他抱起俞悦,像视频中抱住赵敏一般把她扔进沙发。有人注意到这里的情况,侍应生跑来,王欣伸出手把他推挡在包间外,“不要多事。”
侍应生还要询问究竟,赵敏从包里拿出一叠钞票递给他,“不要打搅我们,这里我包了。”
侍应生识趣的离开,俞悦已泣不成声,反复的说着两个字,“骗子,骗子。”
王欣在包间区转了一圈,看看没有其他的客人,冲到赵敏面前就是一记耳光,“滚。”
赵敏踉跄着扶住餐桌才没有跌落,白皙的面上立时现出几道指印,除此之外她没有现出任何不满的表情,拿起桌上的烟和手提包,淡淡的说道:“你们聊,我在外面等。”
王欣似乎对自己的举动有些后悔,眼睛没有看着赵敏。
赵敏“哒哒”的踱着悠闲的步子,在大厅里坐下,包间里只剩下王欣和俞悦。
俞悦还在抽泣,王欣把腕上的手表装进裤袋,捋起扎紧的袖口,俞悦看见他的手臂上有一道深深的牙印,不消说,这是疯狂的做爱后留下的印记。
劝服女人,有时沉默胜过语言。男女之间争吵,谁先开口谁意味着会被突破,王欣是检察官,法学院毕业的心理学专家,俞悦在她面前好像一块透明的玻璃。
俞悦的眼睛倔犟的死死盯住王欣,她想从他的眼睛里看见答案。两年六个月,俞悦第一次这么长时间盯着他的眼睛,可惜,他的眼睛大而明亮,却像深不见底的湖泊,自己的所有思维反倒要被淹没在其中。
“告诉我,你是谁?”
王欣终于等来了她的问题,专业知识和工作经验告诉他,不开口的人最可怕,只要开口,就会一步步突破。
“我是王欣,你分手三个月的前男友。”
“你不是,你是骗子,你是骗了我两年零三个月的骗子。”
“不要听赵敏乱说,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普通朋友可以上床,我呢,我连普通朋友都不如?”俞悦说着话抬起王欣的胳膊,指着上面的牙印。
“我们已经分手,也许是失去你太痛苦,所以我才变了。”
“这么快?三个月?脱女人的衣服比她自己还要快?”
“好吧,你想知道什么?”
“一切,告诉我,你究竟是谁?为什么骗我?”
“骗你?我没有骗过你,我是王欣,在南城检察院工作。”
“我太傻了,太天真,我以为你和我保持距离是尊重,其实你是觉得我没有女人味,根本提不起你的性趣。”
“没有啊,你很漂亮,同事都很羡慕我,我尊重你,是因为你告诉我,你最恨男人和你交往老想着上床。”
“可笑的逻辑,因为我说过这样的话,你就在外面疯狂的乱搞,你把我当什么?”
王欣皱皱眉头,似乎在考虑是否把真实的想法说出来,把真实的自己说出来。他依然爱着俞悦,直到分手三个月后的今天,否则他不会放下手中重要的案子,跑到这里。认识俞悦之前王欣有过很多女人,不是女朋友,是女人,他的外貌,他的高干出身,他的自身条件,都像一道道光环,吸引异性不断向他身边围拢。
上大学时候,一次足球比赛的胜利之后,啦啦队的队长兼校花一起参加了庆祝,那天王欣和校花喝了很多酒,他们睡在一起,校花让他第一次尝到了性的乐趣。他们交往了十五天,校花离开他,王欣并没有痛苦,因为他们在一起太快,省去了所有的恋爱过程,肉体的分离比精神要轻松很多,因为他很快找到下一个,再下一个,他一直想和正常的男人一样恋爱,牵着手在校园漫步,骑着车去郊游,但是他太幸运又或者不幸,和他交往的所有女人都在相识不久彼此就在性爱中沉迷。
检察官的身份让他对性收敛了很多,他不断反省,努力克制自己的欲望,但欲望却在刻意的压制下越来越帜烈,他白天像钟表一样呆板,而晚上他到酒吧夜总会,有无数女人的地方寻找性,直到他遇到俞悦。
俞悦像一抹阳光充满朝气,清新的短发,孩子般清澈的双眸,随意的中性穿着,尤为重要的是,在他们刚开始交往不久,俞悦就和他说,“我最恨那些只想与我做爱的男人。”难道是上天派她来拯救自己?
为了保持与俞悦的交往,王欣努力的制定了严格的计划,约束自己的计划,但是沉溺于性欲的身体时常遏制不住,他的内心好像有一头野兽,时常会跳出来把他带到背叛俞悦的地点。
俞悦常说:“男人因性而爱,女人因爱而性,”王欣深知俞悦爱自己,说这些是在暗示,但他不能,他怕一旦越过这道边界,自己又会走进新的万劫不复的轮回。
王欣有过无数的女人,但他却没有与女人真正交往经验,他不知道恋爱中的女人需要惊喜,需要浅尝辄止的爱抚。当这段感情在三个月前结束,王欣仍然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女人比那些死刑犯还要难以捉摸。
“好吧,我把一切都告诉你,”王欣做了决定,无论将来如何,他一定要把淤积在心中的话倾诉。三个小时过去,王欣终于停止诉说,俞悦的眼睛睁的越来越大,她觉得“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
“我说完了,对不起。”
俞悦内心在挣扎,她实在没有想到,一个像时钟般机械的检察官会有这么大段落的疯狂。
“对不起?你为什么对不起?”
王欣苦笑着,他也不知道,用“对不起”做总结陈词似乎是知识渊博的他的唯一选择。
“对不起的是我。”俞悦好像做错事的孩子,红着脸自我检讨。
“你又为什么?”
“我曾经交往的男友送给我一句话‘你只适合暧昧,不适合恋爱’。”
“是吗?我也对自己说过,‘我只适合性爱,不适合恋爱’。”
俞悦与王欣会心一笑,“看来我们在一起本来就是错误。”
“是啊”,王欣从裤袋里拿出手表戴在手腕,放下袖口重新扣住。
俞悦见王欣要走,咬着嘴唇说道:“其实有几次我想和你,那个,那个来着。”
“是吗?看来你还不是暧昧到底的死硬派。”
“也许真的到关键时刻我又会退缩,我总觉得恋爱和性分开才好,如果有了性,爱就不单纯。”
“你的观点和我很像,看来我们在一起还是有某种默契。”
“如果我们能早些打开心扉就好,也不至于。”
“是啊,也许我们是两条交叉线,在某一点汇集,然后无限扩大的分开,再无相交的可能。”
俞悦点点头,整个人懒懒的陷在沙发里,在王欣面前她从未如此放松过,甚至连眼神都放松。
“再见,”王欣冲俞悦挥挥手,俞悦手掌向外撇了撇,“快去吧,希望你和赵敏能够天长地久。”
王欣摇摇头,欲言又止,赵敏从热带植物中穿过,她的脸已经肿起来。王欣想向她道歉,赵敏却笑了,俞悦今天第一次看见她正常的笑容。
“我走了,这是你房间的钥匙。”
“赵敏,你听我解释。”
“不用了,晚上我约了人。”
“赵敏,你。”
“好好珍惜吧,你们也不容易,我第一次碰到两年多还没睡在一起的恋爱极品,也算开了眼界。”
俞悦连忙解释道:“我们已经分手了。”
“分手,”赵敏摸摸俞悦的脸,托起她的下巴,在她耳边轻声耳语,俞悦的脸瞬间红到耳根,连眼睛都变的羞红。
晚上,王欣的单身公寓内点起了蜡烛,浪漫的晚餐结束时,音乐响起,王欣抱着俞悦在屋内轻轻合着节拍慢慢摇,慢慢摇。
王欣捧起俞悦的脸,轻轻问道:“赵敏和你说什么了?”
俞悦咬着王欣的耳垂低语道:“给我看的那段视频就当是她送给我的性启蒙教材。”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你不怕我们因此分开?”
“不怕,我的野兽已经离我而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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