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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寡妇改嫁哈妹

发表于-2008年11月26日 晚上11:40评论-1条

“马寡妇嫁人了!”正在街上唠嗑的人群里,不知是谁吆喝一句,人们嗖地一下子把目光齐聚到马家那座高阔的门楼前。

正晌午,一辆猩红色的夏利开过来。车体镶着金边的大红双喜字,缓缓地停在马家门口。从车上走下来一戴着墨镜穿黑色西装的50岁左右的男人,老皮老脸闪着油光,手里是捧着一束稚嫩的鲜花,一脸笑模样走进了马家。

马婶穿着一身新衣服。纱质面料,茄子花一样的紫色,上衣的前襟还缀了些闪闪发光的亮片片,怪洋气的。按说今儿大喜的日子,马婶穿上这身得体衣着,比往日里精神多了,可她的脸上显然还挂着些泪痕。

二十岁嫁给马叔,跟着他吃苦受累了十个年头,眼看苦日子快要熬到头了,马叔却撇下他们母子三人撒手走了。马婶那个泪啊,落都没地儿落。不是看两个儿子张嘴等拉扯,她真的想一头碰死跟他一起走。家里忽地没了顶梁柱,天哪,这可怎么办呦!

自打马叔得了肝癌,不仅花光了家里那点可怜的积蓄,但凡是值钱点的东西也全给变卖了,也没能治好马叔的病。马婶眼瞅着一米七八体重一百五十斤的马叔,被病痛折磨成瘦干儿,背地里落了多少泪啊!马叔在闭上眼前还念念嘱托她要养活俩孩子,他眼神里冒出的那种期盼和不舍,马婶一辈子都忘不了。

马婶身体单薄,自打嫁给马叔,穷个啷当地,没有吃过一顿饱饭。现下马叔狠心撇下这孤儿寡母的去了,她能怎么地?挺着精神咬着牙供两个孩子上学。没日没白地干,为着什么呢?一个人带着两个儿子侍弄着那四亩田地,吃用得不说,俩儿子一天天长大,上学穿衣,还有村里的红白喜事,样样都要花钱,单单靠那几亩地可怎么活?

抹了眼泪儿琢磨了好多天,马婶狠狠心向信用社贷了500元,承包下村里大坝底下的那十亩荒滩地,一个人没白没黑地整侍弄了仨个月,买了花生种子,请邻左邻右舍帮忙种上。

半月后,眼瞅着一簇簇的花生苗儿钻出地面,渴想这十亩地儿的收成除了还贷款、买辆柴油三轮车,余下俩还能给孩子们添置身像样的衣裳,想到这些,马婶那个苦了这么久地心啊,总算盼望到一丝希望。

她每天天不亮,就带上头天晚上准备好的干粮来到地里,精心地侍弄着那些花生苗。天过晌午,坐在地里啃几口带来的凉干粮,灌几口凉水。天黑的什么似的才拖着疲惫酸楚的身子回到家。饭罢收拾利落,看着歪歪斜斜着躺在土炕上睡着了的两个儿子,给他们掖好被角,她又打起精神硬撑着做杂活。

这样的苦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马婶看着黑乎乎的天,心里那个痛哦。

有天黑夜马婶从地里赶回家,看到熟睡了的小儿子,两只小手使劲抱着一个玉米面窝窝,嘴边沾满了窝窝渣儿。马婶轻轻地唤他起来吃饭,小儿子边用手背揉着红红的眼睛,一边举着小手里那个窝窝头说:娘,您看,有吃的呢,这是隔壁王奶奶给我们的窝窝头,我和哥哥分吃了一个,还给娘留了一个呢,可好吃了,娘您尝尝……马婶忙说:儿啊,娘不饿,你们吃饱了娘就放心了……

眼瞅这十亩地的花生长势喜人,能有个盼头了。可天有不测风云,花生刚刚开始结果,一场罕见的大雨,浇灭了马婶所有的希望。河水漫过大坝,疯狂地覆盖了那些花生苗。马婶踉跄地赶到地头,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的劳动全泡了汤,一下子昏厥过去。

她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的下午了,是乡邻们把她背回了家。马婶睁开眼时,看到破旧的土炕前两个叫花子似的儿子,鼻涕邋遢地哭喊着叫娘,马婶的眼泪哗哗地流,她摇摇晃晃挣扎着坐起来,伸出双臂把两个儿子揽到怀里,娘仨呜呜地哭作一团。

马婶身体稍好点了,她把那些泡过的花生梗卖给了奶牛饲养厂,换来的钱儿连种子都买不出来。

没法子,穷日子还得过。

来年,马婶家那十亩花生赶上了市场花生的缺口,卖出了好价钱。还清了贷款,让村里懂得机器的男人们帮忙瞅着买了一辆柴油三轮车,这样再不用推小木车掏生计了。

凭着一股狠劲,马婶硬是不屈地向那十亩沙滩地讨要好日子,生活一天天美了起来。

两个儿子渐渐长成,大的上了高中,小的也已升入初中,穿上了和别人家孩子一样的衣裳,锅里有荤腥了,还翻盖了红砖瓦房,买上了17英寸的黑白电视机。娘仨围坐在电视机前,乐乐呵呵地瞅上了乡村以外的世界。

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在马婶家遭遇困难时,难免求助左邻右舍的。那些吃饱了没事干的长嘴舌婆娘们,常常在马婶背后说三道四的。那些难听的话,偶尔也会飞进马婶的耳朵眼儿里。马婶不是那样的女人,自己的清白自己晓得。

开始有媒人上门说媒了。马婶不急,这些年来再苦再累,再难,她一个人都咬牙挺过来了。四十岁的马婶开始学开三轮车,尽管差点翻进路边的沟里,最终她还是学会了。孩子们一天天长大了,十八岁的大儿子高考时落了榜,马婶想让他复读再考,孩子体谅娘的辛苦,说什么也不干。马婶不想憋屈了孩子,在一次城里来农村招工时,硬是把大儿子送走了。

几年后,大儿子和城里的一个女孩谈上了恋爱,女孩的父母因马婶的儿子是农村户口极力反对,最后女孩以死来要挟,最终嫁了过来。虽说日子没有往常那么困难了,总还是紧巴。儿子结婚时屋里大部分家什是女孩娘家陪送过来的。为此,大儿子没少受老婆的窝憋气。每次吵架时,媳妇儿总拿这些堵儿子的嘴,大儿子本来就不太会说话,不言不语的倒是助了老婆的嚣张,落得个怕老婆的名。

转眼间小儿子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好心人给儿子介绍的对象的条件是,得有属于自己的一套新房。唉,这人哪,当初活着不就为着孩子们吗?弩吧,为了儿子。马婶用辛苦了这么多年积攒下的血汗钱,先是买了邻家的旧宅子,然后翻盖了新屋,把光鲜的媳妇娶进了门。

新媳妇提出要台25英寸的彩电,惹得老大媳妇大吵大闹。马婶只好瞒着老二夫妻俩,偷偷塞给了老大媳妇几个钱儿。老大媳妇说露了嘴,两个媳妇舌抢唇剑地闹腾不休,都说马婶偏向另一方,你说,这孩子们咋就这么难侍候呢?

想起当年那些日子,只为了吃饱饭就很满足了,现今生活滋润了,还就过不下去了呢?整天价你哭我闹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无奈,马婶找来村里威望高的长者,给两个儿子分了家。马婶自己什么也没有落下什么,房子分了,家散了,自己年岁也大了。她按分家时说好的规定,一家一个月轮流着住,走到谁家谁开销。说是那十亩沙滩地,照常由马婶照管,等卖了花生换了钱,除了种子农药化肥什么的,剩下的归俩儿子家平分。

多年来的劳累,让马婶本来就不怎么结实的身子越来越差了。在一次锄花生时,她突然晕倒在地里。经诊断,马婶得的是心源物昏厥。主要是由于血压过低,心律失常,心肌梗塞等原因引起心搏出量急骤降低所致的突然昏厥。医生告知马婶千万得注意休息,不得过于劳累,不得上火。

马婶那里歇得下来哦。回家后只落得休息了一天就又去锄花生了,结果没干半天就又一次晕倒没了知觉。

迷迷糊糊中,马婶听到有声音说:“你们是怎么做儿女的?老人都病成这样了,还让她去地里干活啊?!”

“我们也不知道她去地里了啊!要是知道,我们绝对不会让她去的。”是两个儿媳妇的声音在反驳。

哈,真好笑!你们过门这么些年了,哪个去过地里?除了嚷着分钱,恐怕连自家的地是哪一块都不知道吧?马婶闭着的眼角滚出一串清泪。

马婶出院后,咬咬牙对孩子们说,你们谁种那些沙滩地?如果没人种,就租出去让有劳力的人家侍弄它们了。我老了,没有力气了。想起那块自己拼命开垦出来的沙滩地,马婶摇摇头,有声无力地问。

两家谁也不愿种,租出去也省的劳做,每年还能得到些现钱。

马婶望了望两个不说话的儿子,叹了一声气,走回小南屋。

马婶思忖着,要租赁就要找村里那些生活确实困难,愿意掏力的人家,哪怕租金少点。马婶实在不想让自己付出过辛苦的那块地给荒废掉,这些年自己在那里撒了多少汗珠子啊!有感情喽。

她想起最困难的时候,邻家老孙夫妇俩曾经明里暗里的帮助过自己。况且老孙家里的又是个知好知歹的人儿。直到现在老孙家仍然没有摆脱困境,为着帮助他俩,就算不给租金,她也乐意租给他们。找来了中人谈妥,马婶和老孙家夫妇俩达成协议,别人家每亩地收租金100元,马婶只收他们家每亩50元。

此后,两个儿子看到在她这里再也榨不到多少油水了,也就开始给她脸子看。这俩小子,在老婆面前乖的厉害,老婆让向东,他们不敢往西走半步。老婆们对老娘的呵斥,他们只做没看见。

有天晚上马婶半夜起解,走至老大家窗前刚好听到小夫妇俩在说话,他们正在合计着怎样脱开老娘这个包袱。她含辛茹苦地把孩子们抚养成人,一个个过上了舒坦的日子。现在自己身子骨不好了,想不到他们竟多嫌自己不中用。她感觉身子冰冷,腿脚不听使唤,她想起老伴儿,想到他临终的嘱托,一阵眩晕……

马婶的臂弯里挎了个白底绿花棉布三角兜,兜里装着她的全部家当。自打小儿子娶了媳妇,这八年来,马婶常挎着它挨着月换着走动于两个儿子家。

“花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哪个淘气的孩子尖声冒出来一句。

婚后这三十年来,马婶还是头一回穿这么光鲜的衣服,头一回穿皮鞋。

“他嫂子,你可总算有个窝了,以后再也不用两边串喽!”马家隔壁的老奶奶骼颤着小脚走过去,两双青筋暴起的枯树枝一样的手握在一起,浑浊的眼里涌起亮晶晶的东西。马婶憔悴的脸上闪过一丝苦笑,满是无奈的愁容。

“奶奶,俺不让您走,不让您走嘛!”二儿子五岁的女儿哭着跑出来拽着马婶的衣角摇晃着,马婶蹲下有些驼背的身子,满眼泪水着安慰孙女:“宝贝儿乖,宝贝儿不哭,奶奶不走奶奶不走哈……”

“小惠,过来!”二儿媳妇走过去拽过正在哭泣的女儿回了屋子。

窗口大儿子的头刚露了一下就被扯了回去。

孩子们都怎么了?小时候不是都很乖的吗?不是还给娘留过舍不得吃的窝头吗?这些脸怎么感觉是那么的陌生呢?天哪,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啊?!

马婶嘴唇煽动了一下,嗫嚅半天也没能吐出一个字来。

“上车吧,还有啥念想的!”那李头油光的脸凑过来,一边拉开车门。

“就走,就走。”马婶再次回过头来,瞅了一眼隔壁的房子,老大的五间敞亮的大房子里传来刺耳的咯咯笑声。

“上车吧,他嫂子,别念着了。”老奶奶抹着眼泪推耸下痴呆呆的马婶。

“哎,哎,就来,就来。”马婶木然地点着头,脑海里尽是八岁的大儿子和六岁的小儿子天真的模样儿:娘,等我们长大了,再不让娘受苦,我们要让娘吃好的穿好的,住新房子,等娘老的走不动了,我们哥俩轮换着背您……

这些话儿着实让她心疼,让她心痛……

“老大,你真不是个男人!你生意作赔了,竟然卖老娘抵债,你还是不是人啊!”是老二的声音,他在指戳老大不孝呢。

“少他妈在这给我装大爷!你结婚时花了老娘多少钱?你又是咋待老娘的?村子里谁不知道咋地?长个眼睛的都明白,老李头是退休干部,老娘嫁过去怎就不好了?人家不嫌咱娘病歪歪的,就是烧高香了,你懂个屁!”媳妇面前软柿子一样的老大硬起了脖梗子。“再说了,老娘都应承下来了,你发哪门子傻呢?去去去,哪凉快上哪歇着去!”

“六千块钱你就把老娘卖了,还想消消停停独吞卖老娘的钱啊?没门!”七里咣当,传来一阵狂砸声音。

“出人命啦!快来人哪!救命啊!”老二媳妇在院子里扯着喉咙喊起来-----

流血了,一定是流血了!马婶的心都被击碎了。

“上车吧,家里人要等急了!”那张油脸伸出车窗。

马婶冰冷僵直的身子猛地打了个激灵,慢慢转过身子。

“走吧,快走吧,这俩狼崽子你还挂念个啥啊!”乡亲们噙着眼泪把马婶送进夏利车。

马婶目光呆滞地望着看热闹的人群,二儿媳妇在人群里冷冷地冲她笑,那神态像是甩了一件碍手碍脚的旧家什。

儿啊,娘的连心肉,你们的爹走的早,娘怕你们受苦,可到头来……娘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儿啊,娘要走了,真的要走了。

泪水爬满了她沧桑的脸,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在茄花紫的前襟上洇成了一朵朵水花,在这称得上喜庆的场景里,是那么的刺眼……

“走吧,他嫂子,你就安心的去吧。”老奶奶推搡下马婶,自己先自大哭起来。

“走啦,这就走啦。”马婶扯过袖口抹了把眼泪,一低头,颤悠悠地钻进车里。

“咣当”车门关上了,大半生的辛酸被阻在车外……

“嘀嘀--”车子一溜烟儿冲出了院子,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消失在村口……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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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自在飞花如梦点评:

通过寡妇嫁人事件,反映不同人物的不同形象,读来,可叹。真是娘疼儿路来长,儿疼娘,梦一场。问好作者。

文章评论共[1]个
自在飞花如梦-评论

又见哈妹新作,期待更好。at:2008年11月27日 凌晨1: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