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历2008年11月的最后一天。

傍晚时分，我踏着夜色，走向熟悉的河堤。就像每一个平常日子里每一个平常的早晨和夜晚。其缘由，只是为维护这伴随无情岁月流逝而渐次朽败着的躯体，坚持着、也许是徒劳无益地、日复一日去演练太极拳。

河水波光粼粼，岸畔垂柳依依，街灯乍明乍暗，心绪时晴时晦。天气日益寒冷，路上行人稀少，飞鸟归巢，秋虫寂声，唯有身后的干道上不断疾弛而过的汽车，时时传来恼人的噪音。

我神情淡然，漫不经心地拾级而下，头顶晦暗灯光，脚踏败叶衰草，向我平时练拳的地方走去。

突然，河畔石栏旁的垂柳树下，窜出一个模糊的身影，向我扑来，并发出汪汪的狂吠声。我猛一愣神，定睛一看，随即镇定了下来：原来这是一只盈尺长的半大小狗，想来是和主人失散了，在此地守候其主人的回寻。想着此处绝非人迹罕至之所在，常有人来人往、毫不偏僻。其主人随时可能回来找寻到它，所以也没有十分在意。径直沿河堤顺着上游方向100米开外、走向自己平时经常练拳的地方。

做完压腿和转膝、踝、胯、腰、肩、颈、肘等大关节正常的热身活动，而后就是拉开阵势练拳。两趟十三势，三趟74势陈式老架一路，加之中间休息，两个小时左右的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

期间，只有一对恋人，曾沿着我所在的这条河畔的路径相携而过。途经小狗逗留处时，再次惹起了它的狂吠声起。此外，再未见有人经过，一切自然复归于寂然。看来，这很可能是一只被主人有意遗弃了的无主流浪狗。

练拳结束，按原路折回，途经小狗栖身处，不经意间，油然生起一丝好奇和怜悯之心。因为我非常爱狗，也曾养过几条不同品类的狗，所以，较为熟悉犬族的禀性。深知，这是一类非常聪慧的动物。它们可以非常准确地辨别人类对它们的行为的意图和人们蕴藏着各种真实情感。而且，在正常情况下，哪怕是最暴烈的犬种，它们也绝不会去主动攻击和伤害那些发自内心对它们有真正好感、真心喜欢、喜爱它们的人类。它们在这方面，有着十分令人惊讶的非常神奇的分辨、识别和对人类善意的真实理解和真诚回应的能力。

基于这种原因，所以，我对它依然凶巴巴地故作姿态、向我示威和狂叫的行为毫不在意。而是蹲下身子，善意地和它说话。问它：“怎么了？找不到主人了？没人要你了？”此时，神奇的现象马上出现：小狗停止吠叫，开始抿起耳朵、扭动腰肢、摇起尾巴，嘴里唧唧咛咛，似想和我说话，更似有着无限的委屈，想向人倾诉。看着它可怜巴巴的小模样，我心中不由的有那么点酸酸的滋味。当即“啧啧”两声，轻轻地抚摸一下它的头颈、又挠挠它的下巴，说：“没人要你了，跟我走吧？”

真没想到，这只陌生的小狗，居然就真的跟在我的身后，随我而来。这倒的确是让我所始料不及的。我不禁暗自嘲笑自己，真是“假请客遇到了个热粘皮”。但是，尽管说对方仅仅只是一条很不起眼的小狗，我也还是不愿出尔反尔地欺心待它。更何况，它毕竟也是一条生命，在这寒冷的冬季冻上一夜，保不准就会生上一场病，甚至也许还会因之失去性命。所以，我也就任它跟在我骑行着的自行车的后边，一直回到了自己的家里。然后洗了容器，用菜汤泡了烧饼、在另一个容器里盛满了净水。这小家伙又饥又渴，急不可耐地把饼吃完，又喝了不少水，这才气定神闲地围着我摇头晃脑，极尽献媚之能事。而也只有在此时，我才真正在自己院子里的灯光下，得以仔细打量这只小小的流浪狗。

这是一只远谈不上漂亮的雌性小花狗。小头小脑、细身细腿、瘦骨嶙峋。不规则黄白相间的毛色、塌耳朵、长嘴巴、面部是中间一道白条，两侧大致对称的类似蝴蝶犬似的黄色，黑鼻头周围是一圈白。我想，这大概是一只具有很多品种血统的真正的杂种狗。从其体貌特征上，可以看出，这是真正的毫无人为选择、完全随机任性、没有任何章法、纯属自然率性、混交而成的产物。就像我曾见到过的一只腊肠和大麦汀混血的后代一样，那具娇小瘦长的腊肠犬的身躯上，却长着大麦汀白色的皮毛和各种极不规则的黑色斑点。让人看到后，不禁会产生那么一点滑稽、可笑、又有点悲哀、怜惜的感受。这只瘦弱的杂毛混血小花狗，给我带来的，也有类似的感觉。以我个人对犬类的浅陋知识所见，觉得在它身上，至少有如下几类犬种的血缘存在：本地土狗、山东细犬、哈巴狗或云南巴狗、蝴蝶犬，也许还有别的什么犬种的血缘也未可知。总的来讲，这绝对不是任何一个爱犬之士所心仪的那类漂亮、华贵、雍容、典雅的纯种狗。领出去，也决不会给主人带来任何能满足虚荣的炫耀和能慰藉内心的喜悦。

而对我个人来讲，也决不真心想把它收留在自己家里。只是看它可怜，才临时起意带它回来。总还希望它的主人能回来找它。盼着它能早日回到那个真正属于它自己的家里去。因为我实在是不愿再养宠物了。一则我没有、也不愿再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到这样的事情上；二则我自己日常生活所必需做的家务，已经占去了不少宝贵的时间，让我不胜其烦，我实在没有精力和时间再去照顾一个动物的生活。更何况不仅仅需要每天定时给它制作食物和喂饲、还需要常常陪它遛弯，并且需要不断清理讨厌的粪便；三则我也确实不想再在这些事情上花费不必要的金钱。因为，日久天长，那实在也是一笔不菲的支出；四则我至今最少已因被猫狗之类抓、挠、咬伤，而去打过四次狂犬疫苗，并且右手无名指还被缝合了7针。躯体疼痛、自己受罪姑且不论，关键是太麻烦。一组五针，断断续续需拖延一个多月之久。而且价格日益上涨，现在据说最少也在三百元左右，并且还十分紧俏。若被咬伤严重，还需注射上千元的血清。五则若喂养时间较长后丢失，那份心中的酸楚、不忍和每次想起时都会产生的若有所失感觉，也是让人十分难受的。仔细想想，觉得实在是有点得不偿失。所以，儿子在家时，曾说过要把他女友亲戚家一只名贵的纯种日本狆领来让我喂养，我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拒绝了。

可是，我真没想到，这个小小的、可怜的丑家伙，倒还真的有点赖上我了，大有想甩也甩不掉的阵势。

在我家里住了一宿后，第二天一早，我照常外出练拳。它很自然、也很欢快地，跟在我自行车的后面，向老地方跑去。而且在我练拳的过程中，始终不离我的左右。并且在我练完拳回家时，更是寸步不离地紧随我的车后，想甩都甩不掉。以致使我原来所抱有的让它从哪儿来还到哪儿去的打算，彻底地落空了。

于是，我就决定，让它在我们院子里自然跑掉算了。没准哪个孩子来串门，看到小狗挺乖，会顺手把它领走。我原来喂养过的两只小狗，后来都是在我们自己院子里走失的，至今下落不明。现在前面正在施工，民工很多，所以，我希望它也许会被某个爱犬者所收留。于是，我在去单位上班前，就故意把大门敞开，随它跑得无影无踪。然后在它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关闭上院门，开起我的电动车去了单位。而且恰逢同事吃满月酒，一直到下午快两点才回到家中。

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原来毫无踪影的小家伙，在我刚刚打开大门的那一瞬间，不知从何处突然跑来，一下子就钻到我的院子里来了。这真让我既颇为惊喜，又有些哭笑不得。它围着我，又是摇头晃脑、扭腰吊胯、很是亲热。我也只好继续给它准备食物和水。吃饱喝足后，它又在院子里唧唧咛咛，我有些烦它，也想休息一会儿，就再次把它关到大门之外，任它信马由缰、随心所欲去了。后来听得它抓挠了几次院门。有人经过时，也会狂吠几声，大多数时间倒显得十分安静，所以，我也没再去管它。一直到晚上7点多钟，打开大门，它居然就在大门外卧着。活脱脱一个小看门狗的模样。见到我开了大门，又是欢快地绕着我跳来跳去，十分亲热，没有一点点生气的样子，我倒真有点忍俊不住地笑了。

晚饭后，继续去老地方练拳，呆了两个多小时。依然未见它的旧主人。而这次它的表现更绝：我在打拳时，它干脆蜷成一团，在我身边的草丛中睡起了大觉。而在我结束回家时，又屁颠屁颠地跟在我的自行车后面，和我一起回到家中。

看来，这小家伙是铁下心来要赖上我做它的新主人了，想甩掉都不那么容易。也许正如我同事所说的那样，是和我有缘份吧！

当然，我若真不想收留它，办法自然也多的是。或者痛打它一顿、把它赶跑；或者把它领到狗市，随便要个价，把它处理掉。只是总觉得真那么做的话，似乎有点太不人道！况且，截止到目前为止，人家又没犯什么错。我想，还是这么随其自然的比较好：敞开大门，决不圈养。何时回来都欢迎，并给它准备足够的食物和净水。而何时离开，也完全悉听尊便。最好能遇到它的旧主人，让它重回到自己的家中，那就更是皆大欢喜的事情了！

除此之外，对于这件事，还有个令人不解的缘由在里面，也是我并不愿那么决绝地丢弃它的原因之一：在遇到这只小流浪狗的头一天夜里（即29日夜里），我倒是确确实实、真真切切地梦到了一只非常可爱的、很小的小狗，跑到了我的院子里，并最终成了我的宠物。只是，那只小狗非常漂亮，体长约30多公分，肥嘟嘟的，大约1个多月的样子，全身黝黑发亮，无一根杂毛，非常招人喜爱！在我的记忆中，这也是我第一次在睡梦中梦到小狗。而当天竟然就有一条小狗，以这么一种奇特的方式闯入我的生活。尽管这并不是梦中那只可爱、漂亮的小黑狗，而是一只十分丑陋、肮脏的小花狗，但毕竟还好像是有些巧合、甚至是诡异的机缘藏在其间。也许，我真的应该把它收留下来也未可知。究竟是怎么回事，谁知道呢？这个大千世界，是如此的神奇和微妙。我想，还是让一切顺其自然的比较好！

那么，只好暂时先这么养着它！等将来有了好的去处，再给它另觅新家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