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方,不是李春波深情呼唤的美丽的大辫子姑娘,也不是古龙先生的《大地飞鹰》里武功高绝、智勇无敌的小方。小方是我的同学,我的朋友,与另外四十一名同学一起组成了九七届机械制造与工艺设备(二)班的全体成员,共同在廊坊这座小城度过了四年美好的青春岁月。
我和小方不是一开始就成为朋友的,因为我们不在一个宿舍,我是306室,小方是309室,平时见面只是打声招呼而已。第一次见到小方我看他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直到有一天下午在教室里看nba集锦里公牛队和爵士队总决赛回放,我才猛然想起,小方这小子居然和乔丹长得有几分相似,难怪我觉得他眼熟。
仿佛一切都是顺其自然,从此在篮球场上便经常能看到小方的身影,而在这之前我却从未在球场上见过他,真是怪事。当然我也玩篮球,也和小方打过几场比赛,只是我偶尔才在球场上亮回相,不像小方天天在球场上泡。
和小方成为朋友却是通过音乐,通过几乎所有人在学生时代都不会忘记的音乐。某天中午吃饭时,我新买了张雨生的《大海》盒带,在宿舍里一边吃饭一边听,单放机上插着借来的两个小音箱对着楼道,音量开到最大。——没有人会反对,我对此很自信。九十年代的校园没有网络,也没有mp3、mp4之类的时尚产品,只有盒带,吃饭时免费听歌,谁会不愿意?除非傻子,但真有人找来了,而且是举着馒头跑着来的,这个人就是小方。
我以为小方会和我理论理论,没想到他居然一屁股坐在单放机旁,一边啃馒头,一边静静地听,竟然没有理我。直到听完了a面的六首歌,三个馒头也全下了肚,小方才抬起头对我说:“太好听了,他的嗓音怎么那么高,那么干净,服了!你什么时候听完了借我听两天吧。”“没问题,你什么时候拿都行。”
过了几天,还是中午,我正在吃饭,只听见楼道里有人喊我的名字,“姚磊,快过来啊,〈梦回唐朝〉!”这当然是小方的声音。我飞快地跑去309,看见小方的床上扔着崭新的磁带盒,他正举着歌词跟着唐朝乐队震撼的音乐哼哼,于是我坐在小方身侧,搭着他的肩膀一起看着歌词听歌。
就这样,在不断的音乐交流中,在彼此搭着肩听歌的过程中,我们慢慢成了朋友,开始只是聊音乐,后来变得无话不谈,人生、理想、爱情。我打篮球的次数增多了,是陪着小方玩;而小方打乒乓球和上图书室的次数也在一天天增加,同样的原因,也是陪着我。
有一天下午,小方哭丧着脸来找我。“怎么啦,吃狗屎啦?”我跟他开玩笑。“别招我,烦着哪!”细一问才知道,小方失恋了,用句文词来说就是让人给踹了。我知道他喜欢的是他的中学同学,现在廊坊师专读中文,女孩不算特别漂亮,但是气质很好,小方喜欢她很久了,曾带我一起去过女孩的宿舍闲聊。“怎么回事,你跟她表白了?”“啊,可人家不同意,说没什么感觉。”“不同意就不同意,有什么大不了的。她放弃了你说明她没有认识到你的价值,这是她的损失,不是你的。”“真的?”“走,我请你!”我拽起他下了宿舍楼,钻进了校门东侧的小酒馆。一瓶简装的北京二锅头,一盘油炸花生米,两个咸鸭蛋,两盘焖饼,我们的晚餐现在看来是如此寒酸,可在当时却是名符其实的盛宴。尤其是醇香的二锅头,一杯下去,冰凉的液体穿过喉咙流进胃里却是暖暖的,热热的,再吃几粒花生米,齿间尽是回味无穷的清香。在美食的帮助下,我和小方开始了畅谈,当然此时我主要是听他说,让他把心里的悲伤溶化在酒里。我们当时的酒量仅仅限于一瓶酒,很快我们就进入了迷离状态,相互搀扶着不停地说着走出小酒馆。——老板娘从后面追上来,——忘了给钱。
过了好多天,小方的心情才慢慢恢复了平静,我们又开始一如既往地上课、打球、听音乐、逛街、看武侠小说、钻录像厅,这几乎是九十年代校园所能做的所有的事情,我们一样都没有落下,——除了爱情。
二年级的时候,我拥有了一段美好的爱情。女孩比我低一届,学的专业是会计与电算化。我们在校园卡拉ok大赛上相识,巧的是我们都得了三等奖,本来可以分数更高,可前两名都是评委老师所喜欢的高一届的师兄师姐,没有办法。名次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我的收获。
我们常在晚自习后去后操场散步。有一次被小方撞见了,他嬉皮笑脸地拦住我们,让我给介绍介绍。我指着小方对女孩说,这是我的难兄难弟,就差穿一条裤子了。以后的日子我俩出去吃饭的时候,也常叫上小方。十几年前我们这群除了精神外身无一文的穷学生能吃什么好东西,吃上一碗牛肉拉面,一份蛋炒饭或是朝鲜冷面就是美味了。不过现在想来,那也许是我这一生中吃过的最香的美食,也是我这一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时光了。
可惜好景不长,暑假回来后,女孩说她的母亲不同意我们的事,她家是承德的,肯定会回去;而我是廊坊的,也肯定会留在这里。虽然都在同一个省,可那又和黑龙江与海南岛的距离差多少呢。那时的我们不像现在的学生那么思想开放,我们都是父母的乖孩子,不会不听父母的话,分手自然是难免的了。于是小方又成了我的心理咨询师,天天在我耳边喋喋不休地劝我,什么“天涯何处无芳草”、“曾经沧海难为水”、“相见时难别亦难”一骨脑从他嘴里吐了出来,不太爱好文学的小方仿佛一瞬间成了大诗人。终于,我翻了他一眼;“你这都跟谁学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们的生活重又恢复了平静,我们又开始一如既往地上课、打球、听音乐、看武侠、喝二锅头,我们尽其所能地做所有的事情,依然,——除了爱情。
日子就像流水一去不回头,我们一起度过了孤独的青春,有幸的是有小方和我在一起。很快,毕业的时候到了,这是注定要分别的。小方联系好了一家中美合资专业生产制动装置的公司,而我却要回家乡霸州,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转行进入政府机关。分手就在眼前,不会因谁而改变,不会让你在校园多停留一天。
离校的前一天晚上,我和小方还有十几个平时要好的同学在操场上燃起了篝火,围坐在火旁,我们尽情地唱歌,唱我们熟悉的所有的歌。我们唱罗大佑,唱唐朝,唱黑豹,唱郑钧,唱张信哲,唱老狼,唱许巍,唱得我们心潮澎湃,唱得我们泪水狂流。那一夜注定成为我一生中少有的几个不眠之夜。
第二天,小方和我都没有走,我们送走了一个又一个同学,帮他们把行李抬到学校专为毕业生安排的面包车上,然后目送他们一个个离去,最后只剩下寥寥几个人。眼看着夕阳已经染红了天边,我也要走了,太晚了怕赶不上回家的车。小方拎着我的行李,我们俩走到校门口等出租车,学校派的专车已经下班,我只有自己打车去车站了。
不一会儿来了一辆“黄鼬拉鸡”(三轮摩托车的俗称),我先上了车,小方把行李放在我脚边,我们握手道别。车启动了,我冲小方挥手,大概开了有二三十米,小方突然冲刺般向我跑来,跑到车尾一下子拉住我的手,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握了握,然后又停下了脚步。我的眼泪没有任何先兆地奔涌而出,不可遏止。不知道是为谁而流,应该不光是小方的飞身一握,还有我远去了的爱情,以及永不再来的青春。
回家后,工作的事还没有定下来,还要等很长一段时间。于是我先去了餐馆打工,先是洗碗,后来就在前厅做服务生。也许只有忙碌起来才会让我暂时忽略心中的迷惘。几个月后,我能够把几桌客人点的所有的东西包括凉菜、热菜、汤品、酒水、主食等一口气分别报上名字和帐单,不会差一块钱。
初冬的一天下班回家,母亲递给我一封信,我一看笔迹,是小方寄来的。他说很想我,想四年的欢聚,连每一次争吵都成了美好的回忆。小方说他现在已经辞去了合资公司的职务,去了深圳打工,信末附有一张照片,是小方在珠江口的单人照。我回了信,告诉他自己天天在刷盘子,并且已经相当熟练,像《北京人在纽约》里的王启明。
又过了几个月,1998年春节过后,我的工作有了着落,分配到家乡小镇的土地管理所,每天和同事们骑着摩托车在方圆几十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巡逻,目标是开着改装翻斗车偷土的不法分子。每天下来都是一身土,原先黑亮的头发也被风吹得干枯如铁丝。一个月下来可以领到450多元的工资,这对于从未见过这么多钱的我来说已经很满足了。
小方的信如约而来,他说现在已经离开了深圳,又回到原先的公司,好在公司主管领导对他还不错,让他仍担任原先的职务,并且邀请我来找他。大家一年多没见面了,应该聚聚了。我给小方回了信,说回来就好,在哪里都可以干出一番事业,为什么非要去深圳呢。我答应小方,聚会哪天都行,只要他不加班。
我们在小方公司的职工宿舍见了面,还有四五个上学时关系很好的朋友。大家见面有说不完的话,当然也有喝不完的酒。毫无疑问,那晚我们全喝多了。
第二天上午,我在刺眼的阳光中醒来,微尘在从窗外射进的光束中漫舞,小方他们几个还在酣睡。这样的情景让我的心一下子回到了学校,在学校里几乎也是这样的情景,一到周末大家就在一起狂欢,第二天也是大睡不起,我很依恋这种感觉,所以并没有着急起来。上午十点多小方才醒,一睁眼就对我报歉地说:“不好意思,主要是见到你太高兴了,一高兴就多。”
中午我们一起去“明珠大厦”转了一大圈,小方一狠心买了五盒beyond的精选合辑,为我买了两盒熊天平和许茹芸的合辑。我说:“你不过了?”“没办法,谁让自己喜欢呢。”
到了吃饭的时间,我们去了四楼的小吃街,每人吃了一份肉丝炒面,每人一瓶啤酒,外加十支羊肉串。那时的廊坊没有ktv,也没有酒吧和咖啡馆,况且我们的钱都挣得不多,这样的消费我们都承担得起,其实关键是几个好友在一起,又何必在乎吃什么喝什么呢。
下午,小方送我到车站。“你回吧,让我一个人走,习惯了。”“反正我回去也没事,多陪会儿你吧。”我们又说了会儿话,车快开了,小方说你等会儿就跑下了车。没过三分钟,小方抱来了一盘黄澄澄的香蕉。“路上吃。”“我吃得了吗。”“吃不了剩下,回家吃。”说完就下了车。我掰开一半香蕉,拉开车窗扔给小方:“见面分一半,别忘了这是咱们的规矩。”小方一笑,冲我招招手,我也冲小方挥了挥手。这次我们没有落泪,因为我们觉得自己好像成熟了。
我们都各自忙着各自的事,各自寻找各自的爱情。小方找到了,丢了;我也找到了,也丢了。我们好像有着相同的命运,写信成了我们联系的最佳方式。
终于,我到了必须结婚的年龄,因为同龄人大多都已成家,我只得速战速决,寻了一个各方面条件都还不错的女孩闪电般结了婚,谈不上爱或不爱,只是为了有个家,我相信对方也是这种想法。
婚礼那天,小方和另外十几名同学赶来喝我的喜酒,我没有太多的时间陪他们,——太多的客人要我去照应。但小方还是喝多了,他是真心为我感到高兴,我知道。送小方他们上车时,小方自己已经挪不动步了,是两个同学搀着他上的车。我望着远去的车影,心里在说,谢谢你们,谢谢小方,希望你也尽快找到自己的那一半。
接下来的日子我和小方都很忙,他忙着公司的销售,我忙着机关的公文写作,所以没有时间聚一聚,只是偶尔通个电话。
再后来的日子便完全超出了我的想像。有段时间我经常感到头晕,实在坚持不住了就去医院检查,结果显示,我竟然得了“慢性肾功能衰竭”,此时我的工作正在稳步上升,妻子怀孕也已经四个多月,所有的一切都在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那段日子我的大脑成了真空,不知怎么办才好,不知怎么面对以后的一切。当然,我没有告诉小方,我习惯于与别人共享欢乐,却不想让别人分担我的痛苦,哪怕是最好的朋友。
我在县医院住了十天,未见效果,便转院去了“北京协和医院”,后来又吃中药,好在病情基本稳定下来,没有进一步恶化。接下来的近三年里,我就是在这样的境遇里一天天度过。其间,我和妻子离了婚,是对方提出的,她无法忍受精神和经济的双重压力。我立即答应了她,本来就谈不上多深的感情,况且“夫妻好比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句话我是明白的,离了婚反而让我的心更平静些,只是我觉得亏欠了我的儿子,毕竟他才只有四个多月大,我无法补偿他心灵的缺憾。
2005年初,我的血压忽然控制不住了,高得有点邪乎,那段日子我天天去诊所输液,忘记了输的是“甘露醇”还是“脉络宁”,反正我的心每天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因为医生担心这么高的血压会让我在夜里发生脑卒中而死去。好在没出现意外,我终于捱过了那难熬的十几天,血压也降下来一些,保持在150/90左右,虽然还是有些高,可总算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
一天,同学打来电话邀请我参加他的婚礼,我答应了,尽管我的血压刚刚平稳,还有可能反复,但婚礼还是必须要去的。在婚礼上,我见到了小方,这是我早就预料到的,因为结婚的同学也是我们共同的好朋友。我依然没有告诉小方我的真实病情,只是跟他说是高血压,最近已经控制住了。即便如此,小方还是表情严肃地拍着我的肩膀,沉默无语,反而是我劝他。我们在服务员的指引下进了雅间,里面已经坐了两三名同学,我们彼此热情地打了招呼,不一会儿又来了几个同学,大都有七八年没有见过面了,所以在一起聊得非常开心。从始至终小方坐在我的身旁,没离开半步,酒也没有多喝,只是在新人敬酒时喝了三小杯。
吃过饭,我对小方说要回家了,小方非常坚决地挽留我,说这两年都没聚了,正好借这个机会大家聚聚。说完不容我分说,拉着我和几个要好的同学出了酒店,上了出租车。“去ktv吧。”小方提议。我们几个当初在学校时都是酷爱音乐,唱歌肯定是此时我们最想做的事。
在新世纪步行街的酒巴一条街,我们寻了处比较高档的ktv下了车,花枝招展的迎宾小姐甜甜的“你好,欢迎光临”让人如沐春风,尽管每天她们同样的问候要重复几百遍,但听在心里还是很受用。
我们进了包房,服务员端来了啤酒、红茶、以及各种休闲食品。小方抄起话筒先吼了曲《沧海笑》,唱完后就见屏幕上打出分数:100!“我靠!真邪乎!不可能吧!——打分系统肯定不对,声音大给的分就高,这不是瞎扯吗!”不过小方还是面露喜悦,把话筒交给我,替我选了首《把根留住》,我用心地唱,一曲结束,小方带头叫好:“还是你行,什么时候也赶不上你。”于是我们轮番上阵,又像毕业前的那个晚上一样,几乎唱遍了属于我们年代的所有歌曲。后来我和小方合唱了《睡在我上铺的兄弟》,悠扬的旋律伴着吉它和口琴声在整个包房回响。我们互相搭着肩膀唱完了这首歌,我几乎要落泪,小方也很激动。他对我说:“什么时候回廊坊吧,在政府机关有什么意思,和兄弟们在一起多好。”是啊,我何尝不是这样想,可现实就是现实,不能因个人的情感有所改变。
从歌厅出来,外面已是灯火璀璨,从毕业至今我已经没感受过廊坊的夜色了。仅仅几年时间,廊坊就从一座比县城略大的城市变成如此美丽的园林生态型的现代之城。其他几位同学纷纷道别而去,只剩下我和小方。小方挽留我,说今晚别回了,明天再走吧。我说不行啊,今天晚上的药没带在身边,我必须回去,下次再来廊坊我一定多待几天。小方不再强留我,我们踱着走过步行街,小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跟我去‘京客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一起跟了过去。带我去了二楼,直接来到音像区,小方飞快地在cd架上搜索,然后取下一盘cd递给我:“送给你,这是周杰伦新出的的作品,我觉得棒极了。”我接过去一看,周杰伦穿着类似军便服一样的服装侧立在封面,旁边站着一个抱着小熊穿白色长裙的小女孩。我来不及说声谢谢,小方就拉我下了楼:“我送你去车站。”
我们拦了辆出租车,车穿过拥挤的人群,在灯影里如一支轻快的小船朝车站方向驶去。到了车站,小方替我买了票,看一下发车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于是我们坐在长椅上静静地等。我们说起了这两年各自的事。小方说他又辞职了,去了山东济南,在一家机电公司做销售,每个月能回廊坊一趟,却不是因为买了房,而是女朋友在这里。小方也有女朋友了,我为他高兴,可小方说那个女孩太单纯,虽然只和小方差四岁,却好像有代沟一样,好多观点都不太一样。我说:“你也不大,勉强算七零年代生人,差一年就八零后了。”“那一年就是一个年代,毕竟我还有七零年代的一些个性,可她就不同了,总也找不到那种默契的感觉。”我说:“差不多就行了,你也不算小了,能定赶紧定下来。”小方一笑,摇摇头,不知是赞同还是别的意思。小方问我以后有什么打算,我说暂时还只能这样,好好养病,等身体好一些了争取开家小店。半个小时,我们说了很多话,在静静的候车大厅里只有寥寥几个人。我的身体有些冷,我的心却很热,我知道这是朋友在身边的缘故。
终于,开车时间到了,我和小方不得不道别。我们互相捶了捶对方的胸脯,然后击掌,——这是我们的方式,不用握手,就好像接见外宾似的,这绝不是朋友的方式。
回家的路很长,路上很黑,只有两只车灯照着前行的路,透过车窗,我看着飞驰而逝的模糊的树影、冰河、长堤以及擦身而过的货车,心里依然暖暖的,但也有失落。我知道这一次分别后短时间内是不会见到小方了。
第二天上午,我打开cd机,放入小方为我买的cd,音乐响起,第一首歌是周杰伦的《我的地盘》,是一首挺轻松且很有节奏的广告歌。一曲放完,隔了有几秒钟,便响起了我从未听过的激扬、高远、震撼人心的前奏,心里顿生一种说不出是舒畅、欣悦还是兴奋的感觉,让人听了心境豁然开朗,仿佛武陵人寻到了桃花源洞口。接下来的旋律也非常优美,并且不失节奏感,歌词也很不错。我拿起cd封面,才知道这首歌名字叫《七里香》,很清新别致的名字。整首歌听完觉得心里暖暖的,这种暖暖的感觉忽然觉得很熟悉,猛然想起,这应该是当初和小方在学校东门小酒馆畅饮后的感觉,于是我按了“单曲重复”又听了一遍,听完了,再按,再听。现在想来,当时的境遇、当时的感觉能够有缘听到这样一首温暖的情歌的确是一种幸运,听《七里香》给我一种生活的希望,同时给我一种力量,让我有勇气面对所有的坎坷挫折,当然这一切都是缘于小方所赐。
七个月后发生了一件对我来说是生死攸关的大事,我成功地做了“肾移植手术”,住了将近两个月的医院后痊愈出院。我依然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小方。接下来的日子我过着“数字化生活”,每天要严格记录体重、体温、血压、尿量、饮水量,连一日三餐的量也要严格控制,并且要详细纪录食物含水量。
这样的日子一天天过去,一月月过去,我渐渐地恢复如初。2006年4月的一天,小方忽然打来电话说他要结婚,就定在“五?一”,还是那个八零后女孩,我说不错,终成正果。小方又说,看你的情况,你要身体不舒服就别来了。我说那哪行,毕竟这是你的终身大事,我怎能不去呢。
小方结婚那天,我坐最早的公交车去了廊坊,下车后我去了“明珠大厦”,在四楼音像专卖挑了张许巍的新专辑《每一天都是崭新的》,然后找礼品店打上漂亮的包装,就径直去了小方包桌的酒店。
我来得很早,应该算第一个客人。小方还没有去接新娘,正有人帮他往礼服上戴花。小方见我来了,忙跑来一把拍在我肩膀上:“你真来啦!?身体好吗?”我说还好,还苟延残喘着。说着我把cd递到小方面前,小方双手接过,脸上满上欣喜:“谢谢你啊,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许巍的歌?”“那还用说,咱俩什么关系。”小方抬手看了下表:“哟,时间快到了,我可要走了,你自己先在这儿坐会儿,一会儿他们几个就都来了。”“赶紧滚吧你。”我抬脚在小方屁股上轻轻踢了一脚。小方往旁边一躲,笑着冲我挥了挥拳头,然后转身手捧鲜花走出酒店,上了加长的凯迪拉克,去接他美丽的新娘。
看着小方的背影,我知道他将走进另一个全新的生活中,而我也要在经历了人生的低谷后开始又一段新的生活,我感到一丝欣喜、一丝激动,同时又充满了希望,这很像欣赏《七里香》时的感觉。我想,无论再过七年、十七年,还是七十年,心中的七里香永远会伴着我们,如夏花般炫烂的生命也会在风雨过后肆意开放。
-全文完-
▷ 进入greenriver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