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有寒流。寒是寒冷的寒，不是韩国的韩。那么，为什么韩国人能轻易占据我们的消费市场，而我们只能通过假货来自卫反击呢。我不是研究经济学的专家，因此无权作答；虽然我知道答案。　

今天早上没有被小五下楼沉重的脚步声惊扰了好梦，原因是这个梦无比的好，无比的令人回味无穷。当他敲我家门的时候，我的梦正在醒与不醒之间徘徊。好梦也有不好的片段，那时我正巧做到了不好的片段。小五的不期而至居然就这样成全了我，让我回到了这个变幻莫测的现实中。于是，我挣扎着起来给他开了门，还不忘习惯性地给予他人身攻击。此时，一个干净整洁，一尘不染的小五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这不是梦啊！　

“小五，燕子来过了？”　

“是啊，她又走了。”　

要知道，燕子来时真的就是匆匆，走的时候也是匆匆。匆匆是我在公共卫生间的墙壁上学到的形容词，不过后来我的英语老师说那是动词。我笑她汉语言学的不怎么的也敢学人家外教在校园招摇撞骗成立什么英语角，她盛怒之下指使我的英语成绩单一路闯红灯，导致了我的大学四年生涯如履薄冰。其实，作为一个高等学府肄业的高级知识分子，小五和我的友谊就不能算做物以类聚。因为我之所以批准小五成为我的朋友，一定意义上是希望借此接近燕子。虽然我知道小五也喜欢燕子，可是谁会傻到将一个智障当做情敌。反正我不会，而上世纪伟大的人类灵魂导师马克思也说过这样的一句话--我不会--我比他笨不了多少，因此就更不会了。　

我让小五去楼下的超市给我买些早点，可是没有给他钱。这是出于对他的足够信任。楼下超市的老板是一个悭吝的家伙。半年前我在他那里买了一袋榨菜片，打开食用时发现了一枚银戒指。不知怎么被他给知道了，当天晚上请我到了他们家，让他那位身材妖娆的夫人亲自下厨做了几个小菜，宴会始终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下进行着。说实话，他夫人的手艺和他本人的模样一样可恶。我是一个顾全大局的人，再怎么委屈也能忍耐。后来他谈到戒指问题，和我说法律上规定什么财产什么平分。我笑笑闭口不答。他就一直说啊说的，宴后给我拿出了《<民法通则>十日通》《新编<治安管理处罚条例>讲义》《跟我学<宪法>》等书籍给我阅读，试图用这些武器打消我独吞戒指的“野心”。我说过自己是一个很有涵养的人，直到他苦口婆心地讲到嗓音沙哑，我才解释道：“大哥，我女朋友就是学法律的，您要爱学习这些，改天我叫她来给您讲个够。”他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本来打算请我喝的菊花茶也只好中途换成了白开水。事后，我就想，要是自己不那么诚实多好啊。如果任由他继续发挥下去，有可能会让他老婆上演一出美人计。我三十来年的人生都没有中过美人计的经历，偶尔体验一下也是宝贵的财富。再一想，不对了，我还是说谎了。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女朋友，即使有一个暗恋着的女孩子还是学经济学的，全球性经济大衰退就和她们有关。由此我得出了一个结论，诚实虽然是美德，可是假如没有人诚实，你的诚实就是全人类摒弃的恶行。所以从善如流应该倒过来更为熨帖--从流如善。　

小五很顺利地“拿回来”了我的早点。为什么说“拿”而不说“购买”，是我精密构思严格分析的结果。小五没有钱是事实，我没有给他钱也是事实。他去了超市可以赊账，而我不行这还是事实。因为他赊账会有燕子定期来给他还上，而我赊账会涨利息。这更是铁打不动的事实。我的早点是一袋子牛奶和一大块法式面包。今天小五别出心裁地带来了我曾经最爱的油条。在油条和那个姑娘之间有过一段令我难忘的往事。我们一起吃过的早餐和午餐，如果不是担心放久了会馊，我一定会留到现在的。那么此时，她或许正在幸福的海洋里徜徉，而我非但没有海洋，刚刚开袋的时候不小心，牛奶还洒了三分之二。我埋怨小五不懂事，他嘻嘻的笑了。我想骂他一句什么，话都到嘴边了，被一口面包噎住了。　

我对小五说，今天开始赋闲在家。他竟然无动于衷。　

“小五，今天带你去一个地方玩好不好？”　

他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这就是默许的信号。　

“小五，叫上你的燕子姐姐一起去好不好?”　

他摇了摇头，这表示不同意。　

“小五，那带你去吃肯德基，麦当劳，什么堡怎么样？”　

他再一次默许了。　

那一刻，我觉得他不是智障，而多半我智力有了缺陷。　

门外的世界很寒冷，我后悔做了出门的决定。小五一如既往地沉默着，仿佛怕被谁看穿了心事似的。我们就这样走了一段路，眼前就是公交车站。我忽然说道：“小五，咱们去一个更好玩的地方好不好？”　

他问道：“什么地方啊？”　

我说：“你不是一直想去我们单位玩么？”　

这是一个好主意，他果然兴奋起来，叫喊着：“好啊好啊。”　

从这里到单位需要一个半小时的路程，我带着小五一路步行着，沿途欣赏了无数被寒流侵犯的树木和人类。有时候，我会产生一种错觉，认为小五真是我的同胞兄弟。他单纯而善良，认知这个世界的角度很像海子。他问我路面结了冰大地先生会不会很冷，问我天上阴云密布的时候太阳看不到我们会不会孤单，问我流出的眼泪是不是海水，问我眼前的艾草是不是中药？海子是我喜爱的一位诗人。小五和他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联系，还是一种不易察觉的密切联系。我梦想着能和海子一样成为很多人的梦想，梦想着能用文字征服一大批文学女青年。我的老师说，前者梦想得很不现实，后者梦想得过于天真。他说的没错。刚刚路过一个小诊所，我看见一个患者幸福地走了出来。这就是老师所谓的现实。然后路过一个彩票投注站的时候，我忍痛让小五进去买了一注彩票。这就是所谓天真的梦想。　

我们单位有一幢自己的办公楼，不大也不气派。在楼下站了许久，我转过身来问小五：“想进去找你燕子姐姐不？”他使劲点点头。我就顺应民意，带着他进去了。值班的大爷阻拦住了我们，非要登记身份证。我说您还不认识我么？他说不认识。我说您在仔细看看？他说看不明白。我说您多看看就看明白了。他说今天没有戴眼镜，怎么都看不明白。我实在不愿意和他较劲，在他那本卷了边的登记簿上找了一处密密麻麻的角落签上了我的名字。他和我说找谁就要写清楚对方的名字。我就写下了施小燕的名字。　

施小燕的办公室在四楼，我每次走到三楼就不好意思再走了。不好意思的原因是担心单位的同事会捏造事实制造绯闻。桃色故事人人爱听，可并不是人人都想做故事里的主角。至少我不愿意。有几次我试探着问同事，希望能判断出他们对我这个举动的反应。我问：“你们说燕子怎么那么瘦啊？她平时工作也不至于很辛苦啊。”通常的结果是充其量看我一眼几乎没有人理我。即便如此我还是不敢轻易走进她的办公室，走进去是需要勇气加智慧的。而两方面我很欠缺，勇气在几年前就被一个姑娘带走了，智慧也在当时被扼杀在了摇篮里。唯一的一次走进她的办公室还是在春节假期的时候，我值班，她们办公室意外失火，我才得以破门而入。我说过走进去是需要勇气加智慧。那唯一的一次，正是我合理运用这两点的结果。我先是用智慧的头脑想出了放火的招数，然后用勇气的躯体冲了进去。今天，我终于如愿以偿，坦坦荡荡地走进了她的办公室。　

她看到了我和小五在一起很好奇，问道“小五，你怎么和他在一起啊？”　

小五说：“我来看看你。”　

她对我丝毫没有好感，难道我纵火的事情败露了？　

小五很是开心，我则在一边尴尬无比。　

我是一个很不争气的人，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可是一见到她就哑口无言了。我知道，公司老总喜欢她，她就是未来的老板娘。我是一个不争气的人，除了能想出一些馊主意来讨好部门主管以外几乎一无是处。主管喜欢吃福祥居的麻辣小龙虾，这是尽人皆知的事情。而我就去地摊上买了一些虾皮回家油炸，又洒上辣椒粉和芥末油，装在饭盒里带给他品尝。主管看到家庭装的麻辣小龙虾后的表情很是夸张，于是我当年的奖金被强制按照市场上小龙虾的价格克扣殆尽。我不争气还表现在有一次在酒店外见了公司老总和一个美丽的女士，竟然误以为那是总夫人。上前一阵殷勤，一阵谄笑，把女士吓得芳容乱颤。不久之后见到真正的总夫人，却管人家叫大娘，管她身边未满十岁的胖女儿叫大姐。我知道因为自己不争气，那个姑娘不会再回来看我了，眼前的施小燕也是如此。在她们的心中我似乎真的比不上这个智力有问题的小五。我认为自己很聪明，可是没有用，尽管小学二年级测试iq的时候，我的成绩全年级最高。或许当时我的成绩有水分。　

还好，我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这个办公室不属于我，我就去楼道里呼吸氧气。点起一根烟，猛吸了一口。我的眼前一片烟雾。为了排解郁闷的心情，我选择了一处南边的窗子，张望着那里的风景。这个位置刚好可以观看到一间售楼中心里热闹的景象。那是有钱人的游乐场，自然就是我们这样穷人的地狱。售楼中心的一位姑娘是我的老乡，刚刚认识她的时候，我还是初出茅庐来这里打工的大学生。她比我小三岁，比我早来城市一年，按理说应该变得很世故很圆滑，可是一年的打磨她还是个质朴无华的妮子。我请她吃饭，她说什么都要在家里做着吃。那一次我失态了，罕见的使用手当做餐具，原因是她做的饭真的很好吃。可是，上帝造人的时候总喜欢留下一手。这叫做留后手，以防自己造的人会对自己不测。她的长相成为我敬而远之的唯一借口。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的话说的一点也不假。没有人愿意拒绝美丽而欣赏丑陋，除了那些有政治目的心怀叵测的历史人物。我也不例外。当意识到她的过分热情会给我带来无穷无尽麻烦的时候，我毅然疏远了她。在那之后，我就像是老鼠躲避猫一样胆战心惊地度过了一年。然而世界是圆的，在一个飘着细雨的下午我和她又一次相遇了。当时的情景是她打着一把小花伞，我头上顶着一本某位名人写作的《<论语>心得》16开盗版版本。这个世界不仅是圆的，而且圆得很疯狂。她居然整容了，居然成为了一个美丽的姑娘。说实话，我后悔了。我后悔当时为什么离开的那么决绝，没有给自己留下喘息的余地。她的出现是在向我宣战。选择在售楼中心工作其实是为了复仇。我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和我有关，但是不能否认的是，她的确还是她。而我业已不再是那个我了。　

那个我：风华正茂，书生意气，能想到的这样形容词统统加诸于当年的我绝对不为过。当年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我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有这个有那个的四有青年。生平第一份的工作是在一家广告公司做文案。做了半年由于经济负债问题，公司倒闭，我们几个可怜虫流落街头，终日里过着食不果腹的生活。第二份工作是在一家建材市场做调查员。干了几个月，老板投资股市失利，建材市场易主。第三份工作在电器城买家电，一个礼拜之后由于和经理吵架被开除。经理说他们的电器是高科技，我说在高科技也不能拿国产的当进口产品骗人啊。前前后后换了5份工作，终于在今天这家公司立住了脚步，对我来说实在不容易。我觉得人总是一只寻求变正常的动物，因为我们通常是不正常的。我害怕失去的是这样的工作，可是又会希望失去这份工作从而得到更好的一份。我曾经做过的一个洗发水广告，客户要求广告词中有这样的话：每一滴都会沁人心脾，每一次都会与众不同。当时我拒绝了这个广告，因为不真实，这样的话是在侮辱我们消费者的智慧。现在想一想，我是多么的愚蠢啊。这个时代的人不会在意侮辱的是不是智慧。经济一体化使得我们的生活更像是在狩猎与反狩猎。　

很久没有这样的思考了，就连施小燕来到我的身边都没有察觉。她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才回过神来。她的目光明显比以前柔软了，这令我很是受用。她说：　

“谢谢你带她来玩啊。”　

“其实是我想来看你，借他来摆个迷魂阵而已。不必客气的。”　

“我知道，不过看来我让你失望了。”　

“没有希望哪来的失望啊。”　

“对不起，虽然这句话对你很残忍，但是我的确不喜欢你。”　

“我知道，这个我能看出来。”　

“不过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现在是真的我，一直被埋在土里，今天又爬出来了。”　

“不管怎么样，还是很感谢你对小五的帮助。”　

“他对我的帮助更大啊。”　

“有时间我去看你们，我们不是同事了，可还能是朋友哦。”　

“你知道么，在另一个城市，有一位姑娘她这样和我说，‘我们不是恋人，还能是朋友哦。’你和她说的话一样啊，哈哈。”　

那天晚上回到家，发生了两件很神奇的事情。第一件是我让小五买的彩票竟然中奖了。一万元的大奖对我来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我和小五商量着再去买几张彩票，争取在不久的将来成为富甲一方的土豪。第二件事情发生在我和小五规划未来的同时，我们听见楼下邻居三婶具有更年期特色的呼喊声。然后很多人都聚集在我们楼下，呼喊声此起彼伏。呼喊声直指失火的小五家，事后的调查不了了之。为了给小五重新装修房子，我花去了一万元得来不易的奖金，顺手去卖那枚银戒指，首饰店的师傅则和蔼地和我说道：“你再敢拿块破铝来寻开心，信不信敲断你的腿。xxxx。”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