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离去,我泪水难抑,却并不悲伤。我告诉自己,可以忘了,可以放了。
绕行这么久,最终还是从原点回到了原点。这就是结局了。蓦然回首,于烟雨空蒙中,只依稀看见当时岁月里的片片影象。曾经的言笑晏晏,曾经的相看两不厌,曾经的泪落如雨,曾经的伤心欲绝,都将只成为记忆里一抹淡漠的绯红。
周末在他家。说要出去买早餐,却是去了很久还不见回来。我都快要饿扁了。
“不好意思,回来晚了,饿了吧?”
还用说吗?我抓起包子就吃了起来。
“你怎么还不吃?”我偏着头问一回来就在厨房里忙碌的他。
“刚才买早点时看见有卖鸽子的,就买了两只回来。先炖上。”
近午了。房间里飘荡着浓浓的香味。
开吃了。“多喝点,对身体有好处。女孩子就要多喝点汤。”还多喝点?我都喝了三碗了。而他却吃的很少。
碗还未空,他又底朝天的把锅里的东西都倾到了我碗里。
“我不要了。”我大声抗议。
“不行,一定要把它喝完。”
“那我只喝汤不吃肉行不行?” 我都近乎哀求了。
“不行,特意给你买的。一定要喝。”“你要补补。”
哪里看出我就要补补了?我不是挺好的吗?
没办法,我只好冒着被撑死的危险,又喝汤又吃肉。
“再吃个蛋糕吧,将就一下。中午没煮饭。”不由分说就把蛋糕的包装袋扯开了,递到我面前。
我摇头。
“就吃一个。”
不要。我嘟起嘴。
“饿了不要找我。”
还饿?刚愎自用的家伙!
冬日来临,气温直线下降。
“很冷吧,被子够不够?”每次打电话,他都要为这个唠叨上好一会儿。
我已经不是小孩了,早已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如此不厌其烦的一次次询问,我的耳朵都快生茧子了。
“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生病了。你的身体就是我的身体。”
“什么呀,我的身体可比你的强多了。我经常锻炼,你却天天花天酒地。”我禁不住又揶揄起他来。
“我知道。我不是那意思。”
我知道你的意思。却是故意的。想象着他着急辩解的样子,我的心里乐开了花。
等到他终于托人用车把毯子送到我身边时,他打来电话得意的说:“现在很暖和了吧。应该可以保护你这条小蛇好好过冬了。”
真的,很暖和。
天气晴好。我一个人游着西湖。这么好的天气,一个人太浪费,就打了个电话给他。
可怜的人,周末还在加班。
“中午请你吃饭。”他匆匆挂线。
又吃饭?我心虚了起来,因为和他吃饭他总是担心我吃不饱。
但还是决定要见他一面。波折转车,匆忙就餐。又因他下午还有公务要忙,我们很快又挥手告别。尽管他什么也没说,但我看到了他眼中的歉意。
闭上眼,能清晰的感觉到他握过我的手后留下的温度。他的温情是如此真实的存在着。他的笑颜让我相信,只要我们坚守着我们的爱情,就算时空转换又何妨?依凭着长长的电话线,我们细细的、絮絮的诉说着彼此的思念。但不知从哪一天起,他的话语越来越少,沉默越来越多。依凭着直觉,我感觉到那横亘在我们之间的时空,有如一道坚硬而寒冷的壁垒,冷却了曾经如火的热情。他说他累了,他说老同学和老朋友较之恋人是更适合于我们的距离。是因为在寂寞的夜里,回忆欠缺了想要的温度吗?曾经认为无坚不摧的爱情,在现实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击。我的沉默不语也许也曾让他觉得慌乱吧,其实尽管眼中有泪,却不想让泪水在他的面前滑落。是的,我是倔强的。因为我始终认为,从同学、朋友到恋人,那么久的相识,却是这样的结局,走到这样的境地,他也应是思量又思量,挣扎又挣扎的吧。
我愿意放手,成全他想要的自由。我甚至不曾探问他分手的理由。既然情已逝,心已远,又如何有纠缠的必要?也想留存一点同学和朋友的情谊以及自己那也许可笑的自尊。我并不坚强,因为也曾久久哀伤不能自拔,也曾让泪水零落如雨到身边朋友都不忍的地步。
是谁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当悲伤退却,我也真的学会了将哀伤隐藏,将怨恨遗忘。也试着只记得曾经的美好,让它成为生命的滋养。而实际上,如今的一切,也确实已是云淡风清。我也曾不止一次的问过自己,当初的开始是否太过盲目?曾经的付出值得与否?爱情战役中,有否输家与赢家?但该如何回答?值得与否凭何衡量?输赢的分岭是否如此重要?如果当时我们擦身而过,经年后的遗憾会否甚于当年的伤痛?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夜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儿,比翼连枝当日愿。” 深于情长于情的纳兰容若,他的《木兰词》让多少人不胜唏嘘。人生的变数几何。犹记得那映衬着我们青春笑颜的满壁绿色的爬山虎,在风中颤抖着热情的叶子。而当冬季来临,附于壁上的,只是枯萎的藤茎。犹如我们等待的热情和那已然凋零的心。
有多少年没见了?关于他的消息多是从朋友处得来。提及他的名字,听到他的消息,我总是装做沉默而无意。朋友们甚至认为我早已忘记了一切。也许,再次相见时,我们也真的能是相逢一笑吧。
同学聚会。已过去了多年时光,都有变化了。我不会再惧怕什么了。见到他了,简单一笑,无知无觉无波澜。这,也许该是完美的结局了。
散会了。几分酒意几分伤感。
“还好吗?”高高的他杵在我面前,让我仰视才见,一如当年的他。
“还好。”我牵动了一下嘴角。
我是不服输的,我仍是倔强的。泪水却不争气的流了下来。我哭什么?我为什么要哭?我不知道。
只是来问候的吗?
但我还期盼什么?我不明白自己。
他终于什么也没有说。
夜很深了。我坐在阳台看天空稀朗的星。
拨了个电话过去。
“喂。”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
“你好。”仍是他惯常的问候语。
是我长长的沉默。
“还好吗?”
“还好。”他在沉默。“我不做研究了。现在改做业务。”
“不喜欢研究了吗?”对他的实验,他曾经侃侃而谈。
“不是。但做业务是现实要求。”
他总是很有计划和想法的,放弃志向也定是思量又思量,挣扎又挣扎的吧。
“现在看到公司里的年轻人,就如看到当年的自己。对不起。是我处理的太过草率了。”
其实我并不需要他说对不起。他的未曾忘记其实已经是对我的最好的说明。
“老同学,一定要好好过啊。”这是我的临别赠语。是的,我称他老同学,这样的一种身份的界定真的才是最适合于我们的距离。因为恋人可能分离,但同学和朋友则会永远在心里。
安意如说:“有太多人喜欢这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可见我们都遗憾深重。命运像最名贵的丝绢,怎样的巧夺天工,拿到手上看,总透出丝丝缕缕的光,那些错落,是与生俱行的原罪。”与生俱行?意味着终生追寻,也终生不得摆脱吗?
第二天,他告别离开。看着他离去,我泪水难抑,却并不悲伤。对错过的纠缠何尝不是对自己的惩罚,所以忘与放是我对自己的奖赏。
抬望眼,外面阳光普照。虽是冷太阳,又何妨。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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