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了,他无时不刻地想回家,想儿子,想老婆,想双亲。
十年前,他为了赶进米多挣点奖金,给老婆买个项链、耳环,补足三金,奖金、三金、老婆的笑脸洋溢在他的脑海里,上班剩下的瞎炮丢在脑后,到了掌子面,就抄起电钻“突突”的打起炮眼来,随后“轰”的一声,他倒在毛头钻下。三金没全,反倒带走老婆的半个金戒指。
回家的路,他有些不认识了,马路宽阔,楼房有高又密,遛弯的人一个接一个,路灯晃得睁不开眼,他感到这世界真得很精彩。
他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地摸回家。
家一切如故。门旁依然放着那乳白色的鞋柜,那时他和老坡逛遍所有家具店相中的。记得当时老婆要打个车,他说打什么车,省下钱买个大西瓜。扛起来就走,老婆在后面扶着,一溜小跑似的跟着。进了门,老婆赶紧给他擦汗、泡茶,他就坐在小板凳上,看着老婆把所有的鞋摆上摆下、摆过来摆过去……轻轻的打开鞋门,里面没有他一双鞋,他的眼睛湿润了。
儿子拿着笔静静的坐在写字台前,作文本上只写下“我的爸爸”几个字,其余一片空白。儿子一会手托着下巴、一会抱着头、一会咬着笔帽,他摸摸儿子的脑袋,说:儿子,对不起了,爸爸让你为难了。可儿子浑然不知,最后犹犹豫豫写道:我不知道爸爸长得什么样子,有时特想他,有时又特恨他……他心如刀绞,欲哭无泪,可作文本上却分明有了泪痕。
老婆屋里亮着灯,一个比他老、比他黑,邋邋遢遢的男人坐在他经常坐的小板凳上,叫着老婆的名字,说咱们结婚吧,我名正言顺的帮你照顾老小。老婆平淡地看着那个男人,“等我儿子长到十八岁,没有了他爸爸的生活费再说吧。”他想上前给那个男人一个嘴巴子,可那个男人自己拍了自己脸一下,轻轻的捻死一只蚊子,“咋不按纱窗,叮个好歹。”老婆说:以前是他爸按,这几年一摸纱窗就想他……他泪如泉涌,悲哀的想到我连蚊子也不能为她遮挡。
他进了父母的屋里,花白的母亲已瘫在床上,父亲是老矽肺病了,喘着粗气敲打着母亲的腿。母亲说再过几天就是儿子的十年祭日了,让孙子看看他爸。父亲喘着粗气应着我…我也去。他扑通跪在地上,号啕大哭……
他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哭着出了家门。
在孤僻,凄冷的半山腰上,他看到自己冰冷的墓碑,看到自己冰冷的名字,旁边是一行流血的字:父母、妻儿泣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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