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骑

我叫单一。生于祖国的南端，长于祖国南端的南端。那里有大片大片茂盛无边的印度紫檀。树叶似乎完全掩盖了狭小的南端。幸好太阳光的穿透性尖锐无度，南端才有细线般无限延长的光明。它们穿过树叶的间隙，倾斜四十五度夹角，而后呈直线射入南端的土壤里。当你仰望南端的上空时，你会惊奇于南端的苍穹是何等的绿色斑斓。其实，那不是天空，是南端的树叶。

三骑

单一我并不帅，但是有时你还得相信赵传唱的那一句：我很丑，可是我很温柔。我不是丑陋。只能说是貌不出众。事实上，我人缘很好。学校里，社会中，我有各色各样的朋友。男的，女的，长的短的，瘦的肥的。比比皆是。学校里，我的朋友们多数属于智商高或埋头苦读那一类型。什么竞赛获奖的，多多少少他们也会沾上一两点。老师讲评试卷时，老爱拿他们的画着高位数字的试卷来大加赞赏。我虽人缘好，但智商超低。连睡觉也无从认真。失眠成性。在某些方面上还显得极为胆怯。朋友劝我闯红灯。便事。我不敢。第一，难看。第二，我穷。别人要是撞到我把车撞坏了我可赔不起。第三，爷爷会担心的。第四，没了。成绩优秀的朋友拿着亲手画出的v-t图像，不厌其烦地教导我，闯红灯时应左看右看，前看后看，然后拔腿就闯。但加速之类的一定得得当。该匀速时就匀速，该变速时就变速。得看情况而定。闯多了，自然而然就熟练了。人傻，什么都傻。闯红灯都不会。不敢闯。聪明人就不一样，红灯都闯得大摇大摆。利索伶俐。

社会上，我的朋友一般来讲都是另类派的。我们都是不抢不相识。是他们抢我的。因为我爸爸妈妈他们家有钱。他们在南端可是出了名的人物。常人说他们是烂仔。我并不觉得他们烂。虽然他们的头发被染上了刺眼的色彩，发根乱七八糟地竖起或下垂，衣服有的犹如有缺口的瓦片。东西各一个洞。不知不觉中多了一条袖子或裤管。但是他们的肉体有的却是惊人的湛白。只是很少有人去撩开它。所以就发现不了这种湛白了。爷爷说，他们的衣服很沉。或者是很锋利。所以没人敢撩开它。本质上，他们的衣服是很轻的。由于沾满了泥块，所以才显得沉。它们并不锋利。与其说是锋利，不如说是脆弱。有时我看到他们躲在墙角底下哭泣。我问为什么。他们说衣服被利器勾破了。他们说v-t图像很好画。在校时画多了。我说，你们曾经也是聪明人啊。你才知道！我们就是沿着v-t图像走到今天的。

五骑

我喜欢《麦田里的守望者》中的霍尔顿。喜欢他的无拘无束，简单的思想，令人不解的举止。一大堆小孩围着自己在麦田里时隐时现。麦浪有节奏地招摇。微风习习吹拂各自的发丝。我们组成各个小组，演绎世界大战。我说，我打中你了。你就得倒下。入夜时，麦田里可能会纷飞着萤火虫。我同孩子们躺在麦田里，轻轻地呼吸。萤火虫会在我的视线里轻轻飞舞，穿梭于紧密的麦杆与麦杆之间。光点汇成一条条拉向天边无际的光线。彼此上下飘摇。

南端还有一个男孩。你见过他吗？那么请你见到他时叫他一声单二。单二会对你微笑。

单二比我小一秒。他叫我为哥哥。单二有着和我相仿的轮廓，相似的爱好。我们携手上学，搭肩放学。我和单二共用一张身份证，共用一张学生证。在老师眼里，单一就是单二。优秀了两个都优秀。犯错了两个都犯错。有时我会猜度，究竟是谁克隆了谁。落下帷幕后还是未果。　

天下除了爷爷，惟有我和弟弟知道各自的名字。父母口中的单一单二都是即兴乱叫的。记住，我叫单一。

我父母是商场上的常胜将军。他们的存折里打印着无穷无尽的阿拉伯数字。一年四季里，飞机似乎就是他们的家。他们的脚步踏遍了亚欧大国。右手签了堆积如山的合同。他们很少回家，却会按时寄回大量的钞票。我还是觉得我家很穷。这些钱都是父母他们家，飞机里的钱。不是南端的。爷爷留在我们身边，给我们做饭。子夜时，单二常常从床上爬起来，泪流满面地问我，哥，爸妈长啥样子？我说，上次他们回来时，我只记得妈的头发不长，爸的脸上长一颗痣。我俩跑去问爷爷。爷爷一时语塞起来。他说，是啊，我都淡忘他们的样子了。家里连张他们的相片也没有。

在充满鸟语花香的乡下，森林中，搭建一间属于自己的茅房，拥有自己的田地和庄稼是单二的梦想。早晨，他会在群鸟声中梦醒。晚上会在乌鸦声中入睡。他把那儿清澈的声响刻录成cd，之后寄给我。我在麦田里和孩子们分享单二那里的声音。届时，全世界都为我们而安谧。彩虹渐次团圆，最后沦为一个小光点。假如当时孩子们说，单一哥，彩云孩子正坐在彩虹摩天轮上听妈妈讲那过去的故事呢。我会以泪洗脸。悲伤逆流成河。

记得到南端时，倘或见到了我，请叫一声单一。倘若实在分辨不出谁是单一，谁是单二，叫单一单二都行。我们会对你微笑。

七骑

维塔斯有着震撼人心的嗓音。欲望将生命粉身碎骨的嗓音。排场大得使人颤抖的演唱会。上千个乐器一同奏响。宛如一场海啸的降临。我一直有一个梦想，现场观看维塔斯的演唱会。体会山崩地裂的感觉。乱石，海水，狂风暴雨席卷而来。初听《彼岸俄罗斯》时，单二丧着脸说他的心快碎了。漂浮不定的声音就好似锋利无比的万箭齐发。隐约中，我早已千疮百孔。全球禁曲《黑色星期天》都没这般凄恻。《黑色星期天》所给我的印象非常肤浅。虽凄厉，但更像憋了半天而最终仍是放出来的屁一样既尖又细。虽是禁曲，互联网上多的是。据悉，因听此歌曲而丧命的有上百人。或许是我的音乐细胞达不到听了便死的水准吧。听这么久了，我还是活生生的一个人！

听水木年华的歌时，我一般是一边散步在南端光点斑斓的印度紫檀树下的小道上，一边塞着耳塞听的。我的唱机是cd。绿荫蔽日，树叶流溢出自然的味道。盛夏时，你偶尔会听到四周猝然传来一声知了声。让你猝不及防。再者听到忧戚的箫声。告诉你吧，这箫是我爷爷吹的，你听了也许会感到四壁萧然，但南端的绿荫下倘若缺少了这箫声，你更会觉得四壁无穷尽的漂白萧然。你来南端时，别说它断垣残壁。南端是一座最美丽的城池。

单二也喜欢在南端的绿荫下听cd。不过，他是睡在吊床上听的。偶尔他睡熟了，落叶落在他的脸上，你会觉得他是一个楚楚可怜而又可爱的小王子。他听爱尔兰音乐，爵士乐。听着听着，他会忧郁起来。因为昨天听过的歌今天忘却了。家里的墙壁上刻满了弯曲不均的音符。这叫做保存记忆。有重复的符号，叫做另保存记忆。我俩经常用手指抚摸这些异常的墙壁。然后我们相互朝着对方舒了口气：原来音符有助于人们呼吸。

摇滚乐我们习惯在深夜时候听。把音响音量开穷开尽。地板上的灰尘升升落落。整幢别墅都在抖动。此时，爷爷站在一楼数着抖落的尘埃。我问单二，有没有世界末日的感觉？他说，维塔斯的感觉。让人听了想遗忘。

后来有一天凌晨，爷爷跑上来关掉了音响。兴高采烈地喊道：是夜和桐音回来了。我们傻了半天。我和单二满脸疑惑。不约而同地问，是夜和桐音是谁？爷爷呆了半刻，你们的父母。爷爷哭了。

一年之后，父母从外地带回了几大箱子的摇滚碟。附有精美的海报。沟糟清晰可见。父母说这都是非常昂贵的摇滚碟。它们经过几番周折才漂洋过海到达南端。他们却不知道，一年前的今天我们就不再听摇滚乐了。

九骑

七月未央，我从街上捡回了一只流浪狗。它叫劳拉。我给起的名。有部电影叫《卡拉是条狗》。我没看过卡拉的模样。我可以想像，劳拉肯定比卡拉优秀逗人。劳拉有惊人的嗓音。夜暮降临时，它爱跑到别墅的铁栏边专心致志地练嗓子。早起时，它习惯搭拉着耳朵，流着鼻涕。眼角塞满了眼屎。看了既心疼又逗人。劳拉正青春年少，精力旺盛。它足以把整个别墅区闹得车毁人亡，鸡飞狗跳。它偶尔也发春。它惟有嗷嗷地乱叫乱串。小鸡鸡勃得发红。

劳拉喜欢喝雪碧。单二经过超市时总忘不了给它买一瓶雪碧。我看到单二天真的模样，我也就高兴了。

八月中旬，父母因公事回到了南端的别墅。牢拉铺天盖地地向他们狂吠。妈妈吓得直哆嗦。爸爸脱下皮鞋往劳拉的身体狠狠砸了去。劳拉摇着尾巴不断地往后退。我看得异常心疼。事后单二心疼地抚摸着劳拉，试图在劳拉的身上找出一处伤痕来。然后我看到爸爸与妈妈躲在厨房里哭了。翌日，父母留下了一大叠钞票，再度离开了南端。

我们上课时，劳拉是由爷爷陪着的。爷爷晨练，它也晨练。带着满身的疲倦在小区里蹭来蹭去。爷爷给它肉块，它置之不理。它只认骨头和雪碧。傻蛋。后来爷爷教它抽烟。它抽了。没有烟的日子会让它浮躁不已。流鼻涕不是，流眼泪也不是。爷爷把它当宝贝一样疼。像个小孩似的。

次年的七月未央，爷爷走了。爷爷是南端的人。落叶归根。他的骨灰就埋在紫檀树下。我的父母是夜和桐音没有回来，却极为慷慨地扔下了一大串阿拉伯数字回来。在电话里雇了些许人参加了爷爷的葬礼。劳拉不再像昔日那么精力充沛了。看到它在铁栏处僵站不语，我非常难过。没人在别墅时它也呆不下去了。它越过铁栏独自游走于一排排青翠的紫檀树下。

当你到达南端，见到了劳拉，请叫它一声劳拉。它会对你微笑的。

十一骑

几米有本漫画叫《向左走向右走》。这是我接触几米的第一本漫画。它令我神魂颠倒。梦想着自己就是漫画中的主人公。拉着小提琴，看着鸽子起起落落。还有地震轰轰地爆发。她，像戴望舒笔下的梦一般的凄婉迷茫……尔后金城武和梁咏琪携手演绎了这一部《向左走向右走》。并将它搬上了屏幕。我也看了。总觉得它真真切切地缺少了原始的味道。味变了。原本美好的东西移动到别的载体上去时，总会觉得很苍老。而他的《蓝石头》却让我忧伤了几月几天。

周星驰的电影我不爱看。尽管我的很多朋友喜欢。看周星驰的电影好似在看傻逼在大街上拉屎。张艺谋导演的电影太过于深奥。我承认我是一个智商超低的人，无法理解张艺谋的电影。《英雄》看了五六遍都不懂它究竟要表达什么。只看出剧中万箭齐发。成龙的打打杀杀看多了也会厌倦。

正像单二所言，《千里走单骑》是一部极度感人的电影。故事简单明了。可它照样能把你的眼泪给逼出来。让你全身起鸡皮疙瘩。我问单二，南端有千里长么？你要去单骑吗？单二反问道。

哥，影片中的父亲，你觉得怎样？

他像爷爷。

可爷爷没他年轻。

人总有老的那一天。我们的一生只不过是在寻找。为了一场别离，不顾一切相遇。

哥，我困了。

睡吧，哥给你唱：

单一送的吉他业已断了弦

他教的那首歌有几人学会弹

单二逐渐不再说梦话了

他说的呓语有几人背了下来

单二习惯听你讲麦田里捉迷藏的故事

因为有单二田园自然的声音

可不可以不成熟

南端的紫檀是最绿的植物

维塔斯的震撼怎能与知了声相比

风萧萧

摇滚寒

别忘了

千里走单骑

博客：blog.sina.com.cn/zhaolaoer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