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中共果断结束了以阶级斗争为纲。30年来板上钉钉的事实无可辩驳地证明了这一伟大决策的英明和正确。但是，由于改革开放这一前无古人的创举，在其行进中难以避免的某些决策滞后甚或偏差，触动或者是延误了部分或相当部分人的某些利益，因而又在所难免地引发种种怨言甚至是嚣声一片。人们的认识论问题一旦渗入切肤之思，心志和眼睛就会蒙上一层有色云翳而失其准确和公允。更有甚者，则是罔顾事实信口雌黄妄加褒贬。坊间的訾议和诟谇已经很让人震骇和担心，老朽无能的笔者近学电脑初涉网游更是骇然所见，众多嚣音中一股飕飕冷风令人不禁胆寒心惊：竟有人欣然于昔日的“阶级斗争一抓就灵”，本来已属不争事实的曾几何时的凶桀暴戾和惨无人道，居然被其恣意美化和疯狂歌颂到歇斯底里的程度，人心之扭曲与异化到一往其深，再次证明了千古不变的一句真理——学好三年，学坏三天！

诚然，那时候的确是“阶级斗争一抓就灵”的。灵在何处？灵在概念外延的随意性，灵在惟我是用的可行性、高效性！革命了大半辈子，为建立共和国出生入死立下卓绝功勋的国家主[xi]，三军元帅，赫赫将军……只为江山坐稳后的执政理念有异、甚至只因最高神经元的某种过敏和错觉，就被三下五除二打入十八层地狱，成了“永世不得翻身”的“阶级敌人”！这里不光“敌人”的概念外延惟我是用，连“阶级”的定义也可以随心所欲一锤定音！共过生死的顶尖高层尚且难免如斯，况我芸芸众生乎。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举国上下不时风起云涌的恶斗狂涛，使至少数以千万计的国人被诬指、被戕害。

坐山观虎斗甚至观赏杀人场面的冷漠、麻木甚至乐在其中的可怕传统，鲁迅先生早在其犀利杂文中就已痛加针砭过。相对于罹难者来说，置身事外者在特定时间内自然永远是多数，其间有一个最经典也是最权威的数字比例，就是所谓“坏人只有百分之五，百分之九十五都是好人”。殊不知年复一年的每次运动、每次深挖、每次残酷斗争和无情打击都被额定地必须揪出个百分之五来，陈陈相因笔笔相加，截至粉碎四人帮前夕，国人被划到和划到过阶级敌人圈内的已经比比皆是，可以说随处一抓一大把，撒眼一看一帮帮，如将全国统加起来，数量之大也许不小于一个中等国家了！更何况那时候的“株连”十分厉害，一人成了阶级敌人，家人和亲属最轻也要被打入另册，被毫不留情地边缘化、异己化，就连年幼无知天真烂漫的孩子们不也一个个戴上顶“可教育好的子女”帽子而饱尝人间的冷眼与恶声吗！

“阶级斗争一抓就灵”的似是而非的受益群体，是所谓广大人民群众。“人民内部”的概念期许使相对多数人在境遇对比中自然而然地产生优越感、自豪感而忽略了自身的实际生活状况。这里所谓的“相对”多数，不光是相对于已经被打成阶级敌人的那个“少数”，也指这多数群体即人民内部中，其实也不定啥时候就可能被分化和异化出来而成为阶级敌人。只有到了这种时候和有过这种遭遇的人们，才能真正明白所谓“阶级斗争一抓就灵”的奥妙所在。明白即使是百分之百“根红苗壮”的人，其安全系数也是十分相对和有限的。一言以蔽之，不管你是谁，只要会说话，能思想，有见解，都难免被“阶级斗争一抓就灵”地灵到自己的头上来！可悲的是，本来还心安理得和无限自豪于自己的“人民”地位，而对“阶级敌人”表现出百般鄙夷和憎恶，转眼之间自己就可能成为同样遭人鄙夷和憎恶的“阶级敌人”。也就是说，今天你被人以莫须有的罪名打倒了，明天打倒你的人又如出一辙地被别人打倒，从而形成一种人人自危的因果报应：这就是“阶级斗争一抓就灵”那个时代的真实写照。

至于“阶级敌人”头上被强加的“顶戴”，则更是五花八门层出不穷和随机而变的，光是这分子那分子就不下数十种。即使对一些实在不好安上什么名目的，也就是真正“根红苗壮”又找不出多少“罪证”的、最底层群众中的异议人员，也可以戴上顶“坏分子”帽子让你尝尝阶级敌人被管制的滋味。笔者家乡一位世代贫雇农，因为大跃进年代对那位公社女书记在田间指挥挖土井，每亩地里竟被圈定要挖上三、五口井的悖理行为不禁嘲讽了两句，就被登时翻脸的书记大人一声令下戴上了坏分子帽子而押进了公社劳改队。应当说明一下，当时那种名为抗旱的土井根本就没有一口能挖出水来的，反而倒把上好的良田翻弄个乱七八糟。在那种年代，诸如此类的荒诞不经是举不胜举的。到了文革年代更是愈演愈烈，终至酿成一场“自作孽，不可活”的旷世浩劫。

今天能记忆犹新于那种年代的人，往远说年逾古稀，最近的不过五十几岁，总之人们的记忆还没有完全被时间泯灭，可是竟有人煞有介事地怀念起那个年代，追味起“阶级斗争一抓就灵”的快感来了。如果当时的阶级斗争真的给人“灵”出过些许温饱，灵出过那怕只有今天百分之一的物质富裕，也不枉了追念者一番纵使是别有用心的良苦用心。也所幸赶上了执政开明的当今时代，致使无所顾忌的大放厥词者也能被宽容以待；而这，又恰恰证明了那种“今不如昔”的指控和谩骂根本站不住脚。60行。2040字

明明站不住脚又何以如此嚣嚣不休？这至少可以从人性的劣根去稍窥端倪。有句俗话说，自己过好了不如别人过糟了。自己的日子过好了应当高兴才对吧；可是看着别人比自己过得更好，这心里就不免别扭；如果别人比自己好许多，别扭就会“升华”为愤怒。在“阶级斗争一抓就灵”的年代，“人民群众”的处境是，大家一块受苦，彼此彼此，纵有高低上下也相差不多；特别是对比身边有目共睹的“阶级敌人”的悲惨境况，自得其乐的心情就会不期然而然地油然而生！而今天，大量的“阶级敌人”都纳入人民行列了，曾经的居高临下的自我优越感无所凭依，代之而起的感受就成了：自己的日子虽然对比过去明明不可同日而语了，终因不如别人而愤恨，而迁怒，而四顾茫然地寻找情绪突破口。赶巧今天的政治环境提供了极大宽容，于是乎，哓哓之势就嘭然而起。据说国外有些开明老板，为了平息员工的不平情绪，专门摆设了自己的胶皮人像任由失意者击打泄愤。而今天，忿忿于自己的横向对比度降低了的某些失意者，是不是也在以攻击改革开放来找点心理平衡呢？如果是也倒罢了，人都有个情绪顺不顺的时候，耍耍脾气撒撒野毕竟无伤大雅。耍完脾气后再静静地扪心自问一下：现在的生存环境或者说生财环境对比“阶级斗争一抓就灵”的时代是不是冰火两重天了？现在只要人不懒，捡破烂儿都可以最终出人头地发大财；那时候行吗，发财梦做多了不小心说露了嘴就可能成为阶级敌人！如果说我压根儿就不想发财，压根儿就想在大家一块忍饥挨饿的日子里，哪怕只能混出个丐帮小头目来，也比现在屈居人下光彩得多，那就另当别论。不过得先把丑话给你说在头里，以示勿谓言之不预也：果真历史可以重演，重新回到“阶级斗争一抓就灵”的年代，最先被抓起来的阶级敌人恐怕不是别人而是你了，因为你在今天的大放厥词照样会被人家视为天生有反骨的，就像当年诸葛亮识破魏延有反骨一样，而又绝对会胜诸葛亮一筹要对你来个先下手为强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