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黑绰绰的,看不清眼前的开关插座螺丝眼,外面还零星地飘着细碎的雪粉,到处是一片冷色调的白,凛凛的凉风从门缝里强劲地挤进屋,冻的手冰凉僵硬,但我们还没停,早晚干完,要不,明天太阳一出,干冷干冷的西北风一吹,路上没法走,又来到年关了,谁还来扫尾?不能让老李的屋里一半光明一半黑暗过年?刚才妻子爱菊打过电话来,嘱咐我:路上有雪不好走,别干了,早回家吧。可要慢慢走。我看看外面,雪是停了,但干爽的雪粉在风中跳舞,路上肯定一点都没化,答应早回家,其实走不了,老李说加加班也干完,省的挂念着,干完了好好喝酒,反正晚上的工夫,慢慢走就是。他是最盼望完工了。他的家后面就是济青高速路,各种怪叫的警笛声已叫一下午了,到现在,虽然稍稀些,但起码还有两辆警车在鸣着警笛,只不过是节奏缓慢了些,可以推断,高速路上发生车祸了。真替高速路上的车们担心,希望我的猜测是错的,走在路上的人都平安顺利。
今天的雪是慢慢地下起来的,早晨天阴沉沉的,深入没日头,却也没风,有一丝暖意,先是飘摇着若有若无的雪粒,落进脖颈里凉滋滋的,有些舒。但很快就雪花密集纷飞了,把世界遮得朦朦胧胧,我开车走的时候,隔了玻璃,还是感觉到雪花直直地往眼里撞似地,有些眼晕,路又滑溜溜的,只好小心又小心地慢慢挪,时刻注意两边的摩托车、汽车、行人,十分劳累。所以,下午,我不再外出讨债,安心地和他俩干活。
从屋里移到大门口下线,寒风一下便钻透衣服拱进肉里似地,我不由自主地打个寒颤。还有一个大门口,里面一个壁灯一个明装盒接开关,外面俩吊灯以备过年挂红灯笼,说快很快,说慢也很慢,夜幕已拉下来了,又冷嗖嗖的,不掌灯没法干,我接着临时灯的时候,腰间的手机又震动起来,我看看是爱菊的,肯定是催我早回家。我叹口气,没接。她只知道催,不知道实情。要是在家里的话,肯定蹲在暖暖的屋里准备吃晚饭了,玻璃上凝满了厚厚的水汽,透出朦胧温馨的灯光,很令人向往。但我们无缘,俩员工也急了,夜色中动作麻利迅速,都不容易。
最后的一个接头带电接好,大门口一片光明灿烂,终于完工了,我们进了老李的西屋,顿觉温暖如春。老李的媳妇早做好的清水汆鸡丸子、白菜炖豆腐温在炉子的暖箱上,炸的刀鱼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这刀鱼是今头午我和老李去村头超市买的,他说要好好伺候我喝酒的,又要买蒜薹、芹菜,我不让,这些菜贵还不中吃,不如炖个豆腐,买白条鸡我也不让。我也不好意思让他很破费,毕竟不是白给他收拾照明线,要收钱的,到时候怎么拿工钱?虽然我们是好朋友。我在统计账单上的材料价格,老李和他的媳妇说今天把你好累,你先算好账收下钱咱们再好好喝酒,我已经不喝酒了,也得陪你喝,要不对不起你兄弟。我说可不敢喝了,这样的天,开着车,谁敢?他让我先收钱,我心里很放心,为啥?他原来是光棍汉,很凶很土,在村里没人敢惹,90年我干饭店的时候,他吃饭不付钱,妻子要记账他都火了,要撕本子,我跑上去揍他一通。我陪着小心不再惹他,他惹谁也不惹我,结果我们成了好朋友。他本来是有媳妇的,结婚三天上,把媳妇的奶头咬下一个来,吓得跑东北躲了三年,回来的时候,媳妇早改嫁别人了,他的恶名一起,谁敢嫁他,所以光棍到小五十了才来到这家落户,现嫂子的前夫可能是发生车祸故去的。嫂子要过帐去大体看看,说813元?八百元不行?我说行行。和老哥头不是一般的关系。他歪着头瞅着媳妇说:你想咋你想咋?十好几元,你好意思不给兄弟?嫂子说:小马又不是别人,挺实在,还和他虚啥?十元他能要?我说就是,三十我也不要。他笑呵呵地点头说看看,还是俺兄弟,够意思,喝酒喝酒。老婆,我非和兄弟喝点不行,你别打我……没想他变得怕媳妇了,脾气好成这样子。
俩员工没敢喝,我只好喝了一杯。正喝着,爱菊又打电话,我回说这就吃饭回家,是,一定慢一定慢,我知道路上有雪。
外面,天已晴朗得了不得,一丝云也没,月亮洒下明朗的光辉和着洁白的雪光,把世界照得亮堂堂的,星星稀疏得几乎没有,只有寒风硬硬的袭人。街上空无一人,都躲在暖暖的屋里享福呢。路上一层薄溜溜的冰,少有行人,车却不少,象赤脚走在冰上,小心翼翼。尤其309国道上,车们一辆接一辆,开着刺眼的大灯,慢腾腾地走。我的车在村东铁路口停下等员工,看他平稳地滑向明朗的夜色里,我才放心地行驶,可车在冰面上溜溜地滑,却不见移动,好歹慢慢地一寸寸地走起来,到了家才彻底放下心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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