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美女同行
1
接到去桐城出差的任务,已是下午三点钟了,仓促收拾一下行装,就去干四点的末班车。来到车站前正要买票,一辆红白相间的大巴车吱地停在身旁,穿着时髦面目秀丽的女售票员探身车外脆声高叫:“桐城啊桐城!去桐城方面的旅客请上车,马上就走哇!”
一是图省排队买票的麻烦,二是看买票女子还怪如烟。不知咋着鬼迷了心窍儿,就上了这辆大巴车。
车上已有稀稀拉拉几个乘客,内中有人低声说道:“又诳上来一个。”我不解其意,正纳闷儿着呢?售票员突然叫道:“快走,花狗子来啦!”忙从车窗外望,不禁哑然失笑:两名穿桔红马夹的交警正晃荡着企鹅似的方步远远赶来。车抖动几下启动了,找个座位坐下,一看手表,才三点半,应比国营车早半个钟头呢!
过了车站路,刚上卧龙路,车忽然又拐了回来。初乘私营车,不知又要干啥?后面有人悄声嘀咕:“嫌车上人少,还想再拾俩哩!这都是第三圈儿啦!”
我有些不满,忍不住高声问道:“这车还走不走哇?”
售票员忙绽开如月姣容陪笑:“马上就走,真对不住啊!要是不拉够数,俺这趟就赔钱了哇!”
我不好再说啥了,司机却在前边骂将起来:“日他妈坐车的都死绝啦?”
众乘客哗然,齐说司机用词不当,他才噤声不语了。车又在车站路上打个来回,又拾了四个乘客,才在众人的催促下不再兜圈儿了。
车过卧龙桥,驶上南塘路,却还是没有跑起来。这段公路属于市郊,有不少人等车。大巴车走走停停,热情地招呼每位去桐城方向的旅客。车上渐渐满了,过道里也站满了人,售票员仍在门口喊着:“再往后走,再往后走,叫这几位乘客上去!”
车上的人纷纷抗议:“别叫上了吧,再上就挤死人啦!”“拉不完的客,挣不完的钱,也不知恁贪心弄啥哩?”
售票员没有说啥,长着一头卷毛的司机又扭头开腔了:“这就是各位的不是了,要是你们在车下,我能不叫你们上吗?人得讲良心,别得了便宜就卖乖,我这可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呀!”
正说话间,国营末班车擦身呼啸而过。我一阵后悔:真不胜坐国营车了。可事已至此说啥也晚了。想到此连气都不想生了,只是心情变得十分的沮丧,心里对这位刁蛮贪心油嘴滑舌的司机充满了反感,就连那位可能是他妻子的还算漂亮的售票员也不那么顺眼了。
2
车过汉冢镇,下了不少人,车内的拥挤有所减轻。可能是前边的站点稀少的缘故吧,司机轻轻地吹起口哨儿,猛地加档提速,汽车吼叫着疯跑起来。
唐河县城到了,乘客们呼呼隆隆下去大半,又咕咕咚咚上来一群填满了。
最后上来一位身穿方格儿上衣,拎一只花布兜儿的年轻村姑。村姑上车后就站车门口。售票员推推她说:“别站这儿,后面找个位儿去。”村姑迟疑地走到后边,却没有找到座位。车上还有座儿,但却都不“空”着。有一人占俩的,有俩人占仨的,却都装着眼望窗外,不想再叫挤坐人了。
我也舒舒服服地占着个双座儿,但见村姑一脸尴尬的危难样儿,心一软就让出了一半。她感激地瞅我一眼,腼腆地坐在我身旁。村姑约有二十六、七岁的样儿,鸭蛋脸儿,刷头辨儿,柳叶眉儿,丹凤眼儿,穿着不很洋气,却有种自然生成的纯净秀丽。有这样一位年青异性身旁为伴,也是旅途中的一件快事儿。思至此,适才的沮丧荡然全无,心里不由泛起一股融融的暖意。
3
车入桐城地界,驶上了左盘右旋的山区公路。司机放起了轻快的音乐。乘客们受了音乐的感染,都摇头晃脑地磕睡起来。
我也有点昏昏欲睡,却又被不经意发觉的一个突然情况赶跑了睡衣;一个站在过道里的穿黑西服的青年正贼溜溜地盯着我身边的村姑看哩!心里一紧,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村姑的布兜儿放在腿间,上面两手紧紧压住,人却到梦乡漫游去了。那兜里装有什么?是钱还是贵重物品?那人是否也这样怀疑?再瞥一眼男青年,天哪!只见他正伸出两个指头在掏村姑的布兜儿。小偷!我心里大叫一声,一股热血窜上头顶:常闻汽车火车上小偷成灾,今天终于撞上了。
我该怎么办?一个我说:男子汉大丈夫路见不平应该拔刀相助;一个我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算了吧!心情极矛盾地瞟一眼村姑,她还在秀目微闭酣睡呢!一种说不清的东西压倒了心底的自私,焦急中装作不舒服地猛然一慌。村姑受到侵扰也动了一下。小偷赶紧缩回手去。
我松了口气,抬眼望望小偷,他正对着我冷笑呢!不由后背一阵发冷,但很快又热了起来:我乃堂堂国家干部,经受党的教育多年,抑邪扶正乃份内之事,你一个小偷儿能奈我何?小偷看出了我的硬气,低了眉眼朝前挤去。我心里笑了,到底邪不压正嘛!
正自鸣得意地褒奖自己的壮举,却见黑西服领着一个穿灰便装的瘦子和一个穿皮茄克的胖子又挤了回来,三人停在近旁一齐对着我冷冷地看。
我一下子从头顶凉到脚底:看来今天不是单个的小偷,而是一个偷盗团伙啊!我猛地记起在宛城菜市场上看到的一个卖菜的妇女,因偷偷告诉一个买菜的老婆儿她的口袋被掏,而被小偷打得口鼻流血的惨状;想起报端登载的在公共汽车上发生的某某记者为制止歹徒抢劫旅客,而被歹徒毒打致死的悲剧;想起妻子行前的嘱咐:“出门在外别管闲事儿,你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跟儿子可咋办呢?”……刚刚的豪气顿时泄尽,身子变得稀软无力,不得不收回目光,装作啥都没有看见。但我预感到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就用余光继续监视着他们的动静。,
果然,小偷们又动手了。这回是灰便装上阵了,可能是觉得手掏不行吧?只见他掏出一个小纸包,从里面拿出一片剃须刀,然后轻轻去割村姑的布兜儿。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儿,嘭嘭猛跳着替村姑着急。真相猛然站起大喝一声制止小偷的窃行,但却身子稀软站不起来喉咙干涩发不出音;还想故伎重演用身体撞挤村姑,又怕惹恼偷儿们引火烧身。正左右为难,汽车驶过一道土埂,车身猛地一个侧歪,我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随着晃动突然用劲儿,一屁股将村姑顶离座位。村姑险些没有跌倒,却骤然惊醒了。她一下子发现了布兜上的口子,不仅红脖涨脸一惊一乍地嚷叫起来:“妈呀!有小偷啊——”刚喊了一句,就在几道凶光的逼视下闭口了。
村姑的叫声惊动了车里所有睡着和没有谁着的人,人们一阵骚动又很快安静下去,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我悠地感到一阵悲哀,似乎明白了为什么歹徒敢于在汽车火车上公开洗劫旅客的原因。我不敢想象三个小偷如果此时动手抢劫村姑的东西,车里会出现什么样的情景?好在司机回头看了一眼,看过售票员说了句什么,售票员立即大声喊道:“大家都别睡了啊!各人小心各人的东西。”三个小偷面面相觑,交换了一下眼神分散开去。我望望复又坐下惊魂未定的村姑,长嘘一声歪靠在座背上。忽然觉得脊背冰冷,伸手一摸,娘哎,适才吓出的冷汗把内衣都浸湿啦!
4
车到双河镇,天已近傍晚。下了几个乘客,却没再上人。车上空出了不少座位,站着的人都坐了下来。三个小偷也都做到了前后的座位上。由于车上不挤了,乘客们又都有了防备,头儿们失去了行窃的机会,所以车内显得安静多了。但是,紧接着发生了一件奇事儿,又将这短暂的平静打破了。
事情仍然发生在我身边的村姑身上:也许因刚才的过度紧张导致口干舌渴的缘故吧,她不知何时从布兜里摸出一罐健力宝来,刚拉开封盖儿要喝,忽然哧地一声,里面喷出一股因颠簸急剧膨胀的泡沫,正巧喷了侧坐在前排的皮茄克小偷一头一脸。皮茄克登时暴跳起来,对着村姑肩部就是一拳,还在口里恶狠狠喝骂:“日你妈眼瞎了,瞅瞅喷老子一头一脸!”
挨了打的村姑也惊呆了,惊惧无措地嗫嚅说:“哦哦,我……自顾失急喝哩,咋会知道……”
“臭娘们儿,我叫你喝,喝你妈那个x!”皮夹克抹了抹脸,劈手将健力宝夺了过去,正要往下摔,却又停在空中嘿嘿笑了:“日他骂这娘儿们真有福气,这健力宝还有奖哩!”
皮茄克全忘了刚刚的不快,一下把罐上的封盖儿揭了下来,传给附近的乘客们看。我也听说过健力宝公司在易拉罐里设奖的信息,忙站起一看,那封盖儿上果然有个红色的“奖”字。
“先别忙,再瞅瞅罐里。光又奖字不中,如今假的多了,里面有东西才是真的!”乘客中有人大声叫道。
皮茄克把饮料倒在地上,果然倒出一个长方形的白色塑料片来。“乖呀,一等奖,八万块哪!”他激动得拿塑料片的手都颤抖起来了。许多乘客围了过来,争相传看那张塑料片儿,边看边发出啧啧的慨叹。
在突兀而至的财富面前,村姑一直就像不相信自己眼睛一样傻乎乎地呆愣着。许久,才大着胆子把封盖儿和塑料片从乘客手里抢了回来。坐下后红着脸对我说:“大哥,你给俺看看是不是真的?”
我疑疑惑惑接过塑料片儿,上面果真清晰印着几行小字:壹等奖 捌万圆 领奖时间:1998年12月31日前 领奖地点:广州市健力宝集团总公司。这奖无疑是真的了,我也不禁为村姑的好运惊诧了。
车厢里一时议论纷纷,乘客们都说这女人命真好,一下就得了八万,咱一辈子也挣不了恁多哇!三个小偷头碰在一起,像在紧急商量什么?果然,灰便装小偷走了过来,满脸是笑对村姑说:“这位大姐,跟你商量个事儿行不?”
村姑没有答腔,只是警觉地瞪着他,双手抓紧布兜儿,害怕似的往我这边靠了靠。
“我给你四万块,你把封盖儿和塑料片儿给我行不?”
村姑仍不说话,又将身子往里挪了挪。
“你是嫌给得少吧?其实并不少啦!你别看奖是八万,实际上除掉所得税、各类名目的捐助,外加来回的吃住行,能得四万就不错了。再说广州恁远恁乱,你能找着地方吗?就算是找着了,领到钱也早被坏人盯上了,保不准命还得搭上哩?虽说我只给你一半,可省了你来回奔波的麻烦,也没了被抢被害的危险,这样的好事儿哪儿找去?”
村姑可能被说动了,想答应又不放心,犹豫一阵又红着脸问我说:“大哥你说,俺这奖能得多少钱哩?”
我瞅瞅村姑又望望小偷,真不知该咋说好。我认为就算出去税收赞助来往费用,最少也能得六万元的。灰便装只给四万,实在太少了些?想阻止这桩买卖,又不敢直讲出来,只好模棱两可地回道:“四万数也不少,还是你自己拿主意好。”
“那你真给四万块,我就把东西给你。”听我一说,村姑好像拿定了主意。
谁知灰便装又拐了弯子:“钱我可以立马给你,但只有四百。出门儿谁带恁多钱弄啥哩?你要不信,咱到桐城一路下车。你在车站等着,我去给你拿钱,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咋样?”
我心里顿时紧张起来,直怕村姑答应了灰便装。这不明明是个圈套吗?到桐城天都黑了,你把东西给他,他不给你钱咋办?闹不好还挨打受侮哩!想劝阻村姑又不能够,正为难着,村姑突然说道:“你没得现钱,我也不跟你换了。”
5
灰便装悻悻复命去了。我也轻轻舒了口气。
周围的乘客围拢过来,又拿出几百元钱的,由取下手表手机的,都想跟村姑交换,她都摇头不语。三个小偷又一齐来到近旁,用冷冷的阴笑盯着村姑。乘客们不说话了,收起东西都走开了。
我心里骤然慌乱起来:他们要动手抢劫吗?村姑也害怕了,突然靠紧我颤声说道:“大哥,俺瞅你是个好人,这两样东西俺不要了,你给俺三两千块钱就中。你看……咋样啊?”
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啊!我不禁猛地心跳起来:这一下子就净挣几万元哪!我真想立即跟她成交生意,可我身上没有三两千元钱。我想说咱到桐城一起下车,再弄钱跟你交换,我这回去桐城就是要账的,可是她会相信吗?小偷们会答应吗?悄悄扫了眼偷儿们,三人正冷冷地盯着我看呢,全身一下由热到凉,就是有钱也不敢跟她换了。思之再三,只好对她说了没钱交换的实情,她的脸色一下子灰暗下来。
事情进入了一触即发的对峙状态,车内静寂得令人惧怕。乘客们都跑到了车厢的前部和后部,中间就剩下我跟村姑,被三个小偷前后侧三面包围着。我心里紧张极了:身边真要发生抢劫,我该怎么办呐?我也后悔极了,不停地在心里骂自己:谁叫你心太软自作多情叫她坐在身边呢?你要也像别人那样不给她让座位也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啦!但是事情已经这样又有啥办法哩?
偷眼瞟一下村姑,见她低眉垂首,面如死灰,表情呆滞,满眸含泪,身子还在微微地抖着,心里不禁又可怜起她来。这村姑也是因福得祸,看来小偷们是不会放过她了,即使在车上难以下手,到桐城后她也在劫难逃。想象着事情可能出现的可怕局面,惊悸得冷汗又把内衣进食了。
6
在这阵紧张的对峙中,司机和售票员似乎很关心事态的发展。售票员就站在那里一直冷冷地注视着,卷毛司机鸣着喇叭,把车开得风快,还不是地回过头来观望一下。
车到离桐城二十多里的新集站,天已完全黑了下来。司机见站上无人,正欲高速通过,村姑突然尖声喊道:“停一下师傅,俺要下车啊!”那声音难听得根本不像是她发出的。
大把车停了,司机打开顶灯,站起来问村姑:“你不是到桐城吗?”售票员用眼神儿制止了他,随手拉开车门,村姑没等小偷们反应过来就冲出包围圈跑下车去。我望着她的背影,不由长舒一口气,心想她还是极精明的:三十六计走为上,这一走就一了百了啦!谁知,车刚要启动,皮茄克也突然喊叫起来:“等等,我们也要下车!”说着就和黑西服、灰便装一起挤向车门。我的心不禁又抽紧了。
“看看车票!”售票员却在门口拦住了。
“看看就看看。”皮茄克说着,手在口袋里一阵乱翻,可是翻遍了所有的口袋,也没有摸出一张票来。“反正买过票了,谁知又弄哪儿了?”
“买过就拿出来看看哪!”
“买了就是买了,为啥不叫下车?”
“没票就是没买,凭啥叫你下车?”
“你个臭娘们儿,我……”
皮茄克恼了,一把揪住售票员,想把她从门口拽开。售票员一手死抓挡杠,一手插上门销儿,就是不叫他们下去。皮茄克恼羞成怒地打个手势,黑西服和灰便装窜了上来,一左一右挟着售票员将她拖开。皮茄克乘机暴怒地拔下门销儿。车门开了,卷毛司机手拎一根两尺多长的车摇把儿堵在下面。
“朋友们是不是想跟我玩花哩?”卷毛司机冷冷地笑着说。随后嗤啦一声撕开油乎乎的外衣,露出胸口处几道紫红色的伤疤。“老子走南闯北见得多了,当兵第二年就空手揍趴过五个玩刀儿的小流氓,为这还记过二等功哩!要不是这,咱一个农村兵,复员后能开上这大巴车?你们别处做活儿咱管不了,可在我车上使横就不中!我们可是靠这养命哩啊!咋样?不服气咱们下来练练!”
司机油腔滑调地说,青着脸倒提着摇把而走上车来。皮茄克登时黄了面皮,拉着两个同伙退了好几步。我和车上的乘客都被吓住了,呆愣愣地注视着事情的下文。从人数上看小偷们占优,但他们理亏心虚,精神上先输了一头。卷毛司机虽只一人,但他侠义在身凶猛强悍,而且还有手里那根明晃晃的车摇把儿,那可是下下夺命的家伙啊!小偷们终于软了,乖乖地拿出应交的车钱,然后夹着尾巴逃下车去。乘客们都激动万分,只差没喊司机万岁了,都说今儿真玄哪!要不是坐你的车,非要出大事不中,司机吭吭两声没说什么,回到座位发动了机器。
我自然也改变了对这位司机的看法,觉得他虽然贪图赚钱和油嘴滑舌了一点,心底儿却是极好的。今天坐他的车真是坐对了,也许正是出于此因吧,我也突然不知就里地喊了声:“师傅……”
“咋了,是不是也要下车?”
“不是。我是想那个村姑……他们下车后……” 我是想说那个村姑还没走远,小偷们会不会撵上她施暴抢劫呢?只是心里紧张,无法表述清楚而已。
“老兄好心肠哪!”司机笑了笑,思索了一下又说:“不过如今这世道,骗人的事儿太多了,谁知道他们是真是假哩?叫我说,这事儿就……”
“那……”我想不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他的话让人胆寒心怵,但我仍不甘心:“事情要是真的呢?”
“我们也做到仁至义尽啦!”
“可是,我总觉得……”我只说了半句话,后面半句是“应该下去看看,或是到派出所报个案。”但却没有说出来。
“这……”
司机好像犹豫了。其他乘客却纷纷抗议起来:
“走吧走吧,再耽误就半夜啦!”
“管他是真是假哩,跟咱们又啥相干啊?”
我突然感到悲哀极了,为自己更为全车的乘客。
但是,我又实在放心不下那个刚才下车的村姑。我仿佛听到不远处的黑暗里,已经响起了男人和女人的吵嚷声,似乎看到那个年轻腼腆的村姑,已被歹徒们打倒在地,他们正在抢劫她的布兜里的钱物和兑奖凭证。一股无法抑制的冲动猛然冲上心头,我匆忙对司机说了句:“师傅,请稍等片刻!”就不管不顾地冲下车去。
在下车的瞬间,我已经想好了:如果真的发生抢劫事件,我就立即到当地派出所报案,无论如何不能让歹徒们的图谋得逞,就算为此而耽误了乘车也在所不惜!
7
车下已是黑漆漆一片,什么东西都看不清楚。循着声音找了一会儿,才模模糊糊看见几个晃动着的人影儿,细听正是那几个小偷和那个村姑的声音。可是,他们争吵的内容却是我坠入云里雾中。
“日他妈那个卷毛司机怪恶哩!不胜咱们跟他豁上了,就不信咱仨人整不过他一个。”
“瞧你娃子那个孙猴样儿,你有几个脑瓜子够他那摇把儿敲的?”
“三哥你一隅真格的就拉稀,你给俺三嫂那一下咋恁狠哩?”
“我这也是万般无奈不是?你不恨人家谁信哩?每看一车人都被咱蒙住啦!”
“你都蒙住啥啦?叫我白白挨了一锤不算,几个大男人还硬叫人家憋走几十块,咱们这一趟真窝囊啊!”
“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有啥窝囊的?咱这钱还不是在唐河集上弄来的?只要算总账赚了就中!”
“三嫂也别生气了,你这一趟也收获不小呀!你都快把同座位那个干部模样儿的傻屌迷住了,只可惜你没有把他套住。”
“你娃子这臭嘴就会放屁,我说她迷上你二姐秀荣啦!我瞅那人怪实诚的,兴许是他真没有恁些钱哩!”
“瞅瞅三哥!我三嫂现在还替那个傻屌说话哩,这不是喜欢上他了是咋啦?你今夜黑儿一定得叫她过过瘾,也好叫她收收心啊!”
“日你血姐常二娃儿,我叫你……”
“哎哟,嫂子轻点儿拧,拧恁狠你就不心疼……”
“嘻嘻嘻,哈哈哈……”
吵闹声远去了,我却像一根火炭儿掉进冰窟里,哧的一声变成了透心凉!原来这真是一场表演得几乎乱真的骗局啊!我这个在生活中太容易相信人被人欺骗被人愚弄的傻帽儿!
我已经记不清是怎么走回去的。回到刚刚下车的地方,怎么也是黑漆漆的一片?那辆方才乘坐的大巴呢?难道我刚刚被人蒙骗了,这会儿又被人抛弃了不成?如果汽车真的开走了,这黑灯瞎火的,二十多里路程可咋走哪?
我陷入了彻底的绝望和苦痛之中,正苦愁着,前边突然嘀嘀两声,汽车车灯齐放光明。天啊,原来大巴车没有走哇!
我没命般地跌跌撞撞地登上汽车,卷发司机、售票员和车上的乘客一起扭过头来,静静地用探询的目光望着我。我不禁一阵悔恨交加无地自容,精神都快要崩溃了,两手用力撑住座背儿才没有倒下去。
“我,我……真不该……谢谢各位啦!”
“啥都别说了,咱们都……算啦,都坐好,开车了啊!”
年轻司机说完话,轰的一声发动了大巴车。汽车猛地一下子冲出两丈多远,把乘客们咕咕嗵嗵掀倒一大片。
在汽车发动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我突然辛酸之极懊悔之极涕泪交加满面沧海横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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