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屁股底下抽出一块土黄色的砖头，半蹲，气运丹田，右手握拳，忽然疾如闪电，一拳就砸了下去。“啪！”得一声，砖石一碎为二。

“好！”又是一阵大喝，夹杂着激动人心的掌声。他面前的人都要站起来了，他示意他们蹲下、蹲下。

这是一个看上去有40多岁的男人，梳着杂草般的三七分头，胡子许久没有刮，乱糟糟的布满了上下嘴唇，一身灰色的西服，到处是一片又一片的斑点，仿佛一条斑点狗。

“我小马走南闯北，什么世面没有见过，今天来到贵宝地，还望大家多多照顾！”他终于开口了，“俗话说的好，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我今天很高兴认识大家，马上就要过年了，正所谓今年过节不送礼，送礼就要送健康，我今天是来给大家免费送健康的！”

“有没有朋友想要健康的？”他侃侃而谈。

“有！”立马有人起哄道。

“想要的朋友把手举一下。”他从裤兜里掏出了几张名片，把“骗”分给了那几个想免费要“健康”的人。

“往进靠一点，往进靠一点。”他亲切的同他们招手，那几个人还真就靠了过去。一二三四，我数了一下，一共有十余个人。“站着说话太累，咱们蹲得说吧。”然后他就蹲了下去，顺势坐在几块砖上，旁边是他的黑色破包。

“小兄弟！”他面朝东方，对面是车流如梭，再对面是敞着的门，一条灰色的水泥马路延伸到很远，被几棵冬日的枯树断枝遮住了视线，而那门口，白色的瓷砖上是少年宫三个大字。他亲切的对他右手的一个人说，“小兄弟是哪得人？”

“临汾。”

“看大哥这么辛苦，在大冷天的给大家送健康，以后去了临汾能不能请大哥喝酒？”

“能！”小伙子倒是干脆。

“小姑娘！”他又对对面半蹲的一个女孩说，“哪里人？”

“大同。”

“看大哥这么辛苦，大冷天的给你送健康，以后去了大同能不能请大哥吃饭？”

“能。”

“真是个好姑娘！”他由衷的赞道。

“大爷！”他又问道，“哪里人？”

“我就是这里的。”

“这里的？”他故作惊讶，指着地板，“你是这里的？”众人笑，气氛一下子变得活跃起来，众人似乎对他充满了好感。

“小伙子，去给大哥买瓶绿茶行吗？你看大哥渴得，哇啦哇啦的说了半天了没有喝一口水。”

小伙子站起来，犹豫不绝。

“这么没有诚意怎么行？你看大哥还给你们免费送健康了，不就是想喝口水吗？你看你还舍不得买。”

“不舍得就算了。”他又重复道。没想到那伙子居然说了一句“舍得”，然后径直就往旁边的唐久便利店走。

“哎，回来！”他一把抓住小伙子，亲切地拉了回来，“大哥怎么舍得花你们的钱，大哥是在和你开玩笑哩，看看你有没有诚意。”

小伙子笑着，为他通过了他大哥的考验而高兴，他重又蹲了回去。

“小姑娘！”他叫道。

对面的女孩高兴地点点头，手里面拽着他给的那张白色名片。她穿着墨绿色的羽绒大衣，脸因为寒冷而发着红。

“小姑娘是做什么的？”

“服务员。”

“做什么的？说高点，没吃饭吗？你看大哥中午没吃饭还说得这么高。”

她笑：“服务员！”

“哦，那收入应该不少吧？整天和有钱的客人打交道。”

她继续笑着，认真地听他每一句话。“你看大哥中午没有吃饭，能不能给大哥去买个面包？”

她说行，然后站起来就要去买。他拦住她，不用猜也知道他讲什么了。她笑吟吟的又蹲了回去。

“大妈，哪里人？”他对一位头发有些白得妇女说道。

“我是下面的，”她指着大南门的方向说道。

“我给你送健康，你高不高兴？”

“高兴。”

“我今天免费送给你，好不好？”

“好！”大妈乐得合不拢嘴。

他蹲下，从他那个黑色的破包内取出一沓东西，长方形，包装上画着一个女人抽烟的模样。哈，似曾相识，是什么呢？呵，过滤器，吸烟的烟嘴！据说是吸烟的时候把它套上能过滤掉很多有害的物质，什么尼古丁，二氧化硫了通通不在话下，保护了人得健康，但烟的口感却要大打折扣了。

他把那一沓烟嘴拿在手中，形状煞是好看，像一座高耸云霄的巨塔，不明真理的人可真要趋之若骛了。

他把它们拿在手里，一副要免费发放的样子，可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将它们放了回去。

“大妈，你看我这么饿，请我吃顿饭怎么样？”

“行。”

“那你先给我点饭钱好吗？”

大妈毫不犹豫的去掏钱了，伸进右边灰色粗布的裤兜里。

“他们这是卖什么东西了？”一个推着自行车路过的女人好奇的问我。我回头，见那个大妈已经掏出了钱，几张灰色的纸币和一张红色的，他将红色的抢了过去，大妈有点急，但一想到他一会儿，会很开玩笑的将钱还给自己，于是就默不做声了。

我扭过头去，对那位好奇的路人悄悄地说：“在骗钱！”

“哦，这些人可真是缺德，尽骗一些可怜的人，那些人都是附近打工的穷人，挣几个钱多不容易啊。”然后她就咂巴着嘴，摇晃着头走了。

“小伙子，请大哥喝瓶酒行吗？”他又说道。

“行！”

“证明一下。”

小伙子掏出了一张红100递给他，他将巨塔似的烟盒往胸前一顶，将空出的右手伸过去接钱。

“小姑娘，请大哥喝瓶绿茶行吗？”

“行。”

“表示一下。”

他接钱。

……

他把钱终于收集齐了。开始迫不及待了，狐狸的尾巴也终于露了出来。

“小伙子，大哥把钱先装上行不行？”

“行。”

“这可是你们同意的啊。”他阴笑着。我看那几个想要“健康”的人。他们的脸上仍洋溢着快乐的笑容，却丝毫没有察觉危险已向他们一步又一步的逼来，真像也即将浮出水面！

“小伙子，祝你健康！”他的声音清脆了许多，他扔了一盒“健康”过去。

“小姑娘，祝你幸福，大妈祝你长命百岁，帅哥祝你找个漂亮的女朋友……”十余份健康祝福很快便送了出去。他站起来，将手伸进了裤兜。众人以为他要还钱了，高兴的站了起来，没想到他却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胸脯，露出了先前包裹在肮脏西服之下的红色秋衣，与硕大的肚子。他擂了一下胸脯，连那臃肿的肚子也跟着跳跃了跳跃。

“我小马什么世面没有见过？没有点真本事是吃不了这碗饭的！快过年了，谁不让我过好年，我也就不让他过好年！”然后一脚将他那黑色的破包踢开，操起他先前坐过的一块砖头来，放在旁边的半块石头上，半蹲，气运丹田，哈一拳下去，砖头一分而二，露出了里面的青色砖心。

“好！”众人大呼。

他却阴着脸，先前的那份热情与亲切早已不知了去向。他冷冷地说：“现在，拿起你们的东西，向后转！走人！”然后他便一溜烟的要走。那些人慢慢地站了起来，个个脸色暗红，就像经历了一场大劫。他已经走出了几米，终于有人醒悟过来，叫喊一声“我的钱！”，上去要追，却被摔了一跤。忽然蹦出了一个20多岁的青年男子，声称他被踩了一脚。

“不要走，还我的钱！”小伙子叫道。

“你mdb谁让你踩我！看老子不打你？”被踩得那人拽住了小伙子，却不动手，分明的看着远处的他。

“不要走！把钱还给我！”小伙子挣脱了，冲向了几米开外的他。犹如一头脱僵的野马，路上行人纷纷避让。他没有法子，又折了回来，当然是怒气冲冲：“你妈的逼你嚷什么嚷！”

“我不要你的东西了！”

“你不要你瞎凑什么热闹？！”

“还我得钱！”

“操你妈的王八蛋你！”伸手便要去扇。

“你打啊，你胆子也太大了吧！”他愣了一下，然后掏出100块钱甩了过去，然后就要走。

“我也不要了！”又有一个人说，他转过身，怒瞪着那人，眼如铜铃：“我看看谁说不要了啊！”

那人不吱声了。他“呲”得一声往地上吐了口痰，然后又环视了一周，就匆匆的扬长而去了，而他那被退还了的“健康”却掉在地上，他也顾不得去拿。众人目送着他离去，直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而我回头再看那几个被骗的人，却发现他们早已不见了踪影。

洪星蓝2009-1-19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