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老天终于挣出太阳，我出门办事。

正值过年，很多人放假，天气又好不容易变晴，出门的人很多。

快到公交车站时，远远看见停着三辆我要乘坐的那一路公交车，大批乘客正蜂拥上最后一辆，我猜想前面两辆可能都坐满了。走近一看，果然。

路程有点远，站是站不动的，只有耐心等待下一辆的到来。

周围等待坐车的人越聚越多，都是想坐位子的。

旁边出现两男两女的一家人，看穿着打扮，在这个人人下岗人人自危的地方，应该还是有工作单位的吧。其中一个男的戴着近视眼镜，背上背着一个十多岁的穿得花枝招展的女孩。另外两个女人对女孩百般呵护。一会儿孩子终于放下来了，脸上戴着口罩。孩子哭闹着要把口罩取下来，做父亲的不让，道：“你不知道外面感冒的人多的很啊，传染给你怎么办？”孩子可能戴着那口罩实在难受，还是不停的要求取下来，大人们威胁着她，要将她送回去，她更哭了起来。

前三辆车一开动，第四辆车终于来了。

还没等车上的乘客从后门下完，前门已经堵的水泄不通，人们使出吃奶的力气往车上狂挤，老弱病残一概与他们无关，在这奋勇的关头，人们急于满足自我的心态达到了忘我的至高境界。

也许是中国人实在太多了（何以这样不要命的拥挤？），也许是中国人实在太穷了（否则都开私家车出门了）。

我站在旁边，让这些在“战场”上拼杀的“勇士”们冲在最前面，等他们都上去了，我才上去。

投完钱，我往车里扫了一眼，只有最后一排的高台阶右边剩一个位子了，我走过去坐下。前面坐着一个戴眼镜的女孩和一位老妇人，老妇人可能是女孩的母亲，精神萎靡。刚才那家人坐在左边的倒数第二排和倒数第三排(过道左右两边分别两个位子)，恰好在我左边的前方一点。一个老人走到后边来找位子，我赶紧站起来让座，老人说：“你那里太高了，我坐不惯。”戴眼镜的女孩忙站起来说：“大妈，你坐我这里，这里不高。”老人道：“你那边晒得到太阳，头昏。”说完看看戴眼镜的男人一家，他们那边倒是又不高又晒不到太阳，一家人赶紧把头转向窗外看风景。老人无奈的又转身往前走，前面有人让了座。

口罩小女孩没买票，不能占位子，可她偏要一个人坐，她母亲赶紧站起来让她，自己坐在丈夫腿上。

这是一家极具语言天赋的人家，一路上无论看见什么都大呼小叫。我闭上眼睛。

车子每到一个站停下，都不断涌上大量的乘客，过道里站着的人已经叠摞在一起。车里气温骤然升高，人的味道充斥着每一个角落。我想起文学家夏衍形容包身工所处的工作环境是“沙丁鱼罐头”。也许在某时某刻的现代，我们就是包身工了。

车子驶出十多分钟后，口罩小女孩终于让母亲座位了，并让母亲抱着她。“眼镜男”忽然跳过右边来，不言不语“哗”的一声将戴眼镜女孩旁边那扇半开的窗户关得严丝合缝。

我顿时感觉憋的恶心，像晕车一样。那些挤的满头大汗的人们也吃惊的看着他。

他无所谓的回到座位上，一家人也无所谓的又讲起话来。

戴眼镜的女孩说道：“这样太闷了，开一点。”说着将窗户打开了两个拇指的宽度。

“风太大了，关起来，我的孩子不能吹风！太自私了，没有道德！”“眼镜男”大声呵斥。

“可是车里这么多人，要有点空气，我开的也不大。”女孩道。

我看着窗户边那道两个拇指的宽度，有点疑惑从小在大脑里形成的对宽窄的界定标准是否是错误的。

戴眼镜的女孩不再说话。

另一个男人忽然骂起来（口罩女孩叫她大姨父），沙哑的喉咙说什么听不清楚。

戴眼镜的女孩越听越气恼，说：“你们也要想一想，我旁边坐着一位老人，本来身体差又容易晕车，车里这么多人这么闷，她会头昏眼花的吐起来，再说别人也需要点空气。”

那家的两个女人朝戴眼镜的女孩大声嚷嚷起来。

女孩的母亲听了半天，好像有些忍无可忍了，道：“说上几句就算了，大家谦让一点，我不常坐公交车，容易晕车，天气又热，车里人又多，把窗户关的严严实实，受不了，等会儿吐起来怎办？”

“这么不适应坐车，为什么要坐车，那走路嘛！”“沙喉咙”鄙夷的说。

“那你家也不适应坐车，为什么还要坐？”女孩气的身体一起一伏的问道。

“沙喉咙”一时被问的话短，无话可接，转过身骂道：“看着戴着眼镜，像是读过几天书，这么没有素质！”

母亲气愤的道：“一个男人的嘴居然比女人还厉害！”

我在心里想，你家也有个戴眼镜的，素质也高不到哪里去啊。

“现在的人只会要求别人，自己又什么都做不到。”女孩头仰靠着椅背说。

“闭嘴了，这边停了你们还说什么？”那家人中的一个女人说道。

母亲道：“我们就是想闭嘴了，我看是你们还不想闭，话多得很！”

“要照顾别人的利益，不要老想着自己！”那家人又吼道。

“那也不能只照顾哪一方而忽略了另外一方，我们也没有开你们那边的窗子啊？！”女孩更气愤了。

那家人不再接话

又坐了几分钟，女孩小声的说着“越想越鬼火”，忽的把那扇“惹祸”的窗户彻底拉开了，微风徐徐的灌进来，我感觉到已闷热难当的脸上有了一丝凉意，大脑也稍微清醒了一点。　我真搞不懂这样的一点风都不能经受，何以还要出门？

我看着那家人的反应，是不是还要发难，但没有动静了。

车子一直朝前开去，今天的路程显得是那样漫长。

终于又到了一个站，那家人带着孩子慢慢下了车。

戴眼镜的女孩忽然伸出头去大声道：“有本事买私家车开着出门，窗户想关多严实就关多严实，坐公交车还想挑肥拣瘦的，真丢人！”

可车站旁人山人海，人声鼎沸，那家人并没有一个听见，一起朝要去的方向走去，很快淹没进茫茫人海中，遍寻不着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