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想念那座城,在我远离它第七天的时候。像不安分的孩子眷念还未来得及留下脚印的乐园。
那是妈妈生活过的城,那里每一个街头,巷口都隐含妈妈儿时的记忆--那些曾经羞涩着盛开的花,已在时光的催促下悄然凋零,让我嗅不出那早躲在泥土里安然沉睡的花瓣里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往事和多少被人遗忘的悲喜。
二十岁时的妈妈带着满满的希翼离开了那座城,投奔异乡,换得一段她以为会持续一生的爱情,那时候的她相信她的爱情会比那座城里的任何一块瓦都要坚实可靠。可,时间过了,她的爱情被被雨敲碎,被风吹散,再不见一丝余痕。而那座城还在,无恙伫立在原地,一如既往地继续着它的一切,草长莺飞,年华暗换。
在抵达它的时候,我安静看着车窗外那流动的风景,大片大片空旷的田野被雪覆盖着,在阴沉低垂的天空下呈一幅宁静安详的真实画卷。脑海中不住闪现它在夏天里郁郁葱葱的模样,该是怎样的生机盎然,活力昂扬。砖 红色山脉频频后移,若一座走不出的迷宫,诱惑的颜色里是隐秘且精致的壁画,让人向往却不敢踽踽找寻,几所低矮的屋舍在近城边界的地方冒着炊烟,心里不由于那屋子里的人产生一缕敬畏,毕竟将自身隔离在城市之外的距离多少都需要些克服被孤立勇气。我是怎么也没有那般远离喧哗,孤傲生活的勇气的,我不过是一俗人,要的只是紧靠尘世,追求奢华。
穿过一排不知名的树木,就看见那座城。
阳光透着几分柔气落在干净宽阔的街市上,形色各异的店牌密集地交错,繁多却不失规整。沿路边是一排排整齐的松柏,在花草荒芜的冬显得格外生气勃勃。暖色调的居民楼,楼下有三三两两的孩子认真地堆着雪人。最大的十字路口立着一口大约八米高的钟,蓝色底盘,白色指针,每隔一小时就会响起好听的音乐声,醒目得在十几米之外的人也能轻而易举知晓时间。走过喧闹的杂市,攒动的人群亲切地擦肩,小贩的叫卖声响亮有力。炮竹,对联,窗花,铺天盖地的红,一丝一缕都洋溢着迎接春节的喜庆。直到天色暗下来喧闹声才隐隐平息。圆球形的街灯一盏一盏亮起来,亮白的光线夹带着柔和的温度,节奏欢快地点亮夜空。
广场上雕刻精细的冰雕散着五颜六色的光,恍若童话里那座充满奇异的城堡,让人忍不住走近,细心探查藏在里面的,究竟是怎样的光怪陆离。有情侣在心形雕塑下亲密地拍照,粉红色的光温柔地将他们包裹,像被天使的光圈庇佑,希望在按下快门的一刻,他们的幸福也能烙上永恒的记号。广场中心有人放烟花,五彩斑斓的小火焰组成奇异各式的图案在纯黑的夜色里降落,快慢不一,姿态绚烂。仿似天外不知名的精灵因春节伊始,用这样唯美的方式为那座城祝愿,祈福。
一个人看烟花是最孤独的,因为无人一起分享它绽放时的美丽,也无人一起分担它颓败时的落寞。所以我孤身走出快乐尖叫的人群,当它还未燃尽的时候。
没了白天温暖和吵闹的街道在深夜显得空荡又寂寞,只有零散车辆匆忙地穿行。莫名一阵恐慌由心而出,像独行在的外流浪者,欣喜于白天的热闹街景,惧怕于夜晚的寂静陌生。
的确,于那座城终究是不熟悉,不属于我的。那里没有我至爱的角落,没有我至念的身影,没有我起起落落的脚印,亦寻不到我一路留下的笑语。
一定是要离去,什么也留不下,什么也带不走。唯有,想念。想念那座城里的一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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